18.芬芳的泡沫
2.1
“不过完年再走？”
“不了，机票都买好了”
“好，我和阿之去送你”
“好”
她在机场等着，赵彧良去接赵庭之了，今年过年迟，再过几天就是除夕，她本就没有打算过完年再走，腿已经恢复许多了，只是走路不太稳，走得慢。
她坐在候机室的沙发上，随手翻看杂志，某某女明星深夜约会某某男明星，某豪门公子夜店泡妹……她以前觉得这些很无聊，现在看看也挺有意思的。
忽然，面前一片阴影，她以为是他们到了，刚笑着抬头，下一秒笑容就冻住。
她收起手中的杂志，深呼吸不去看他，起身拉着行李箱往外面走，却被一把拉住。
来人是骆嘉树。
她用力挣扎，奈何她大病初愈，哪里有什么力气，被他一把拉进他的怀里，如同曾经的相拥的姿势，他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他的脸埋入她修长的颈项。
“终于找到你了，阿越”，他长叹一口气，赶来的风尘仆仆，“我知道你现在恨我讨厌我，所以我不敢求你的原谅”，她听到他提起此事，她一直在挣脱，他越发抱紧，安抚她，“阿越，你别激动，你听我说，我的做法伤害了你，但是我不这样做，我父母，我小舅他们就白白死了，我不可能忽视这一段过去，我只是想让你父母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但我没想到他们会……对不起阿越……我知道你生病了，病的很严重，我知道你肯定不想见我，所以我忍住自己不来陪你，我原本想着，以后慢慢来在你这儿赎回我的罪孽，可是，你现在要离开了，这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掐他的胳膊，他吃痛松开她，她脱下自己的帽子，指着自己的头，表情冷漠，“看到了么？”又捋起袖子，指着自己满是针孔的胳膊，“看到了么？”
“你现在马上离开，我看到你我就他妈的恶心！”她的声音颤抖，在拼命忍下躁郁症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像恶鬼缠着她，她不想再重新体会。
骆嘉树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沉痛，他以为她只是车祸引起的并发症，没想到那只是他以为而已。他真的好想把她牢牢地放进自己的身体，让她感受他湿热的血液，感受他跳动的心脏，感受他骨头的纹理。
面前的这个阿越是他没有见过的，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男孩，这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站在那里，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他只是等待着，等待着他可以说的话。
五分钟后他接了电话，是肖栖栖，他一边低声问什么事，一边注视着她，她正匆匆的往外面走，可她一跛一跛的，看得出来走的有些困难，他心一痛，对面肖栖栖疑惑的声音传来，“阿树你在哪儿？怎么感觉有点吵？”
他回神，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她，“我在机场，过会儿打给你”，正准备去追她，可他刚迈出去的脚就顿住了。
查越笒和一个男生拥抱在一起，旁边是赵彧良，那个男生不是……赵庭之吗？他不是在牢里吗？
这一幕很扎眼，他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刚才这双手还因为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孩而温暖，现在却慢慢冷却，他苦笑，这能怪谁，是他自找的。
查越笒紧紧抱住了赵庭之，她没有告诉他们刚才遇见了谁，她只是想抱着阿之。
赵庭之也拥住她，她似乎在颤抖，他以为她是因为要分开了在哭，他半调笑地说：“舍不得我就不要离开了嘛，抱我抱的这么紧，我都不想放你走了”。
她笑，抬头，眼眶再次发红，刚才的确是因为骆嘉树落泪，但看到他们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还有被爱被保护的感觉，她松开赵庭之，又去抱住赵彧良，他身上有那种不呛鼻的烟味，她说：“赵叔叔，谢谢你——”
查越笒揉揉眼睛，笑着摆手，“我要走了，阿之，赵叔叔，再见。”
赵庭之忽然冲上去一把抱住她，“再让我抱一会儿，下次抱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了，你到了那里绝对不能忘记我，要拒绝所有的男孩子的邀请，好好生活，好好照顾自己知道吗？”
她点点头，他松开她，摸摸她的头，说：“你给我写的信我一直没敢看，那张照片很好看，我把它当宝贝放在我身边，但我没有什么可以留给你的，只有这个了。”
“什么？”她疑惑。
他低下头来吻住她，阳光灿烂的下午，斜菱形的细长金色光线透进机场的玻璃窗照射在他们的身上，阳光似乎也是清甜的。
骆嘉树一直站在远处看着他们，看到赵庭之吻她的时候，他闭上眼，转身离开了。
几个月前的相爱，如今，连再见也无法说。
赵彧良这个时候特别想来根烟，他偏头看向机场外挺着的巨大的飞机，幻想着抱着她的是他，吻她的也是他，可这些只是他自己的梦，光想想都觉得开心的不得了的梦。
赵庭之在夜晚回到了牢里，白天那个吻，他觉得接下来的日子都值了。他拆开她给他的信，信不是很长，但每个字都很认真。
“亲爱的阿之：
当你看到它的时候，也许我已经离开了，就像你曾经说的，我是个害怕孤独的人，的确，所以我一直抵触很多事情。在这一开始的几个月，我每天想着的就是我该如何赎罪，于爸爸妈妈，于你，我像火烧腐烂木头上的蚯蚓，没有片刻的停息。
有时候，明明他们都在我身边，我却总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像在大雾里面似的，白茫茫一片，是这儿唯一的色彩。
再见就是不见，不死就是死去，活着也可以下一秒就死了，我到如今，竟真正能体会到努力克制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感受。
这些话我知道你不爱看，更不爱听，但我想要告诉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痛就痛着吧，痛过了再过以后的日子，就开心了。
我不想说什么离别的话，这有点悲伤，老实说，我想回到去年寒假，那个时候一切都好好的，你肯定记得，在斐济岛的时候，如果可以重来该多好。
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要拼命的、早一点的喜欢你，那我一定很幸福，很快乐了吧。
哈哈，阿之，谢谢你在我这么丑的时候，还对着我笑。
我会想你的。
查越笒”
赵庭之合上信，牢里灰白不透明的灯光在他背后投下一片影子，他低着头，脸匿在阴影之中，侧脸好看的弧度上有几滴流动的液体，也流进了阴影之中。
此刻的赵彧良站在家里的落地窗前，家里没开灯，唯一的亮光是他燃烧的烟头，她也给他留了一封信，他在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发现的，想来是在机场她悄悄放进他口袋里的。
他发现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告诉自己不要看，把它丢掉，他要开始新的生活，要忘了她。可是在他犹豫的一个小时后，他从空无的废纸篓里捡起了她的信。
这也许是他做的最不明智且最迟钝的决定了吧。
上面会写什么，多么感谢他？觉得他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叔叔？是她父亲的好学生？
他扶额，他在想什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他烦躁的拆开信，将烟掐灭，就着月光在心里看。
“赵彧良：
你有一本书，是王小波的，在我这里，我看到书里面说了一句话：‘谁都会有片刻的恍惚，觉得一切都走到了终结’，虽然在这种时候说这些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最终想说的是——谢谢。
我知道你看到这里，一定不耐烦，因为你总和我说不要说谢谢，可是，除了谢谢，我还能说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你对我的感情是特殊的，可能是因为在我小时候你救了我？
我突然发现，在这十八年里，最后拯救我的似乎都是你。
果然看人不能看表面，你那么温文尔雅，对我那么温和，原来你内心藏着一个做超人的梦。”
他看到这儿，喉咙里憋出一个笑，“我猜你现在一定在笑，而且是嘴角上扬30°，露出八颗牙齿，你和赵庭之虽然长得像，但笑起来一点也不像，你比他帅多了。
别笑呀，我是认真的。
我要走了，我知道你帮我打点了很多事，从这里到那里，都有你无形的痕迹，你好像已经活在了我的生活里，好像发生任何事，只要看到你，我就觉得没那么恐惧了，觉得很坦然。
我很遗憾你没有和我姑姑在一起，可是我又觉得那样的结局又不是属于你和姑姑的，你们都值得更好的。
我会想你的。
小笒”
他抹了一把脸，叹出一口气，他对她处处留意，他自己都没注意，自己已经走进了她的生活里，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他对她的情感的确特殊，她的话模棱两可，让他读时心中一颤，这样也挺好的，她离开了也挺好的。
都重新开始吧。
深夜三点半，他翻开纸页泛黄的书，手指划过一句句文字，说出了声。
“小笒，你可知道王小波书中还有一句话——‘无论是快乐或悲伤，我总到那里去’”。
后来，他以为他可以重新开始，可是，当他看到她过得有一点点的不好的时候，他就像没有车闸的火车，一直向她驶去。她才是那个真正已经完全存在于他的生活里的人，她的喜怒哀乐，对他来说，都是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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