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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双喜临门


  五月初的时候,冉老爹手上的水利兴渠研讨课题基本完成,汇呈陛下后得到了顶级boss一个相当满意的评价。不多久,在御史大夫林蔚的举荐下,冉老爹得到了一个新的职衔——免去原职,一个月后,出任南阳郡太守一职。

  在冉老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发誓我在江媗的眼睛里看到了烟花。

  “祖宗显灵!郡太守可是两千石的官职啊,比老爷如今的秩俸足足翻了一倍有余!我的娘!而且还是回老家做大官!天哪,我莫不是把老江家五十年的运气都用上了吧!”

  江媗嘴里真正用了江家五十年运气的人,此时正坐在榻中摇头失笑。

  也不怪江媗激动,之前她还说了一嘴,就指着御史大夫别忘了再给自家老公谋个更好的差呢,谁成想几个月的功夫竟成了真!

  钦使一差经实践证明存在巨大的隐患,荣华与生死不过一线的,谁也没想到会捅出这样大的篓子。可怜丞相史刘大人自以为得了好,去的时候风光无限的,回来的时候却是装在囚车里进的京,据说头颅现在还悬在朝市的桅杆上。

  比起风险不可控且还要出远差的低薪临时工一职,如今圣旨送来的可是钱多权重的正式工编制的封疆大员职,搁在现代可相当于省长了。且此事摆明了是御史大夫与皇帝着意培养,冉老爹前途堪称光明。

  也怪不得他忙了这些日子,今日圣旨拿在手里,可算是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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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子们还没太听明白,江婉于是笑了笑总结道:“你们娘亲的意思是,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外祖家了,你们可喜欢?”

  朝安人小机灵,脑筋转得极快:“那我岂不是要与小柳子分开了?长安城里还有好些好玩的,若是去了外祖家,可是都没啦?”

  朝砺年长两岁,八岁已算个半大孩子了,知道此次调任对父亲意义重大,于是懂事地对弟弟摇了摇头。

  江媗见状笑开了,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先是冲着大儿子抛出了个好:“砺儿,你知道娘亲家里原是开镖局的,郦县家里可有个好大的武场呢!里头的教头师傅各个好身手,你外祖父是最爱武的,一手大刀使起来是威风八面,多少山贼远远的在山里瞧见这把刀便不敢冒头。你可想去瞧瞧?”

  冉朝砺一听,双眼里直燃起了熊熊斗志,把个小脑袋点得分外用力,轻易就入了套。江媗满意,一扭头又去诱哄另一个更好骗的。

  “……至于安儿嘛,你可知江南好景,样样儿都是精细好看的。你若去了南阳,只怕要把眼睛看花了去的,好吃的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什么杏仁酥、桃花糯米糕、沙糖饼,哪个不是香酥可口,一嘴下去——哎哟,那可是一个满口生香。再者外祖家族里老人可多了,个顶个儿地疼孩子,咱们安儿这么好看,定是受宠的,是不是?”

  朝安张着嘴,已经被亲娘描述的好景迷得痴了。再回过神来,屁股后若是有小尾巴,只怕早就扇起了风来,眼睛也如同小哈巴狗一般bulingbuling的。

  管它小柳子小桃子的,哪儿有好吃好玩儿的要紧!自个儿历来是最招人疼的,之前在冉家老宅就哄得大伯大伯母成日疼着,这要是到了亲戚堆里,只怕真是找到了灵魂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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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着妻子跟孩子们越说越没边儿了,冉敬礼轻笑摇头,这才开了口,把话题引回了正道上:“好了,此去南阳路途虽算不得远,但箱笼辎重只怕也少不了,你们俩这就可开始准备着了。按旨意,为夫一月后必得上任,未免路上耽搁,十日内便得出发了。耽搁了到任期限,可不是闹着玩的。”

  江媗一愣:“这么快?”

  她沉思片刻,脑子里飞速掠过自家的所有财产名目,“宅子早已是买断的,此去也不知要多少年月,不如便卖掉吧,也省的再留人手看顾了。至于这一屋子婆子丫头的,老爷,咱们这一大家子人,又兼老爷升官儿,总不好就带零星几个人伺候,没的失了体面,不若便多带几个去吧?”

  冉敬礼想了想道:“我知道你心软,但也不好超了数。如今南阳刚经水灾、又逢地方官员贪墨巨案,人人眼中都盯着为夫,如此奢靡怕是要招惹口舌了。”

  “……还是老爷想的周全。那便只留下内院的十余人吧,箱笼物件上我也会削减。只可惜了两个孩儿的私学,当时缴了多少束脩、又兼老爷亲自去拜访了书院才得了名额,还得劳烦老爷遣人去退了课才是。”

  冉敬礼一手扶在凭几上,一手随意地搭在膝上,闭着眼点了点头,欣喜过后,眉间依稀可见泛起的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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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初的风渐渐起来了,空气中却还夹带着猩红的血气。朝市口,那些被枭首示众的人,血浆早已流尽,尸身早已湮没在乱葬坟岗之中。这些人,又有哪个不是曾经花团锦簇的仕途好景呢?

  他叹息一声,京中这些官员确有涉案的,但如此重处,恐怕许多人罪不至此。

  “今次南境三郡的贪墨案,不仅三郡地方官员撤职者近半,连京中都有数十名官员涉案其中,其中不乏千石以上的官员。陛下下旨‘从严治吏’,廷尉署依从圣意就下了狠手,罪夷三族,父家、母家、妻家,如此株连,上百颗人头落了地,近千人流徙判罪……”

  虽说官场如战场,哪有不流血的,近年来南境官场风气浑浊,众人也大概知晓。但冉敬礼万万没想得,南境三郡上下官员上千人,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前后竟有六百余人涉案其中!陛下当真严惩,四百人丢了乌纱帽,余下的降职减俸不足道。

  冉敬礼心知,拿下南境掌控大权对陛下意义重大,此番委派的三名郡太守也都是清流派的人,除他以外,皆是御史大夫的门生。若非他前次治水有功,这南阳郡守是轮不上他的。南阳眼下一片动荡,他到任之后,要迅速提拔可用之人,稳住地方局势、为皇上赢得民心,政绩还万万不可差了。

  想到此处,冉敬礼更觉肩上重担如山。他与皇上并不亲厚,此番与其说是重用,不如说是无人可用的权衡结果,对皇上而言,可以随时换人。可对他来说,这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试炼。

  江媗与江婉还在等着他的下文,半晌才见冉敬礼坐起身,端正了仪态,语气堪称郑重地说完了下半段。初夏的日头透过窗棱映照在冉敬礼半边身上,男人身沐明光,眼中更是一片清明坦荡、谆谆嘱托。

  “媗娘、婉娘,你们须知,为夫此任南阳太守,陛下与御史大人对我寄予厚望,可见南阳政务之棘手与要紧。如今局势不稳,陛下身边可用的人不多,是以为夫才得以越级升迁,如此恩泽,朝中眼红非议者不在少数。”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

  “老子言,‘以正治国、以正治家’。前者,是为夫的责任与夙愿,后者,为夫在此,便托付给你们了。”

  江家姐妹对视一眼,都肃了神色,齐声应了一字——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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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日里,冉府内是一片忙乱。倒不是说事情有多难,实在是时间太紧、任务繁重。

  江媗心里过意不去,加之此番是喜事,因此阔绰了一把,遣散一众仆役时大方了一些,许多家境不好的还额外给了抚恤,很有些“下岗职工安置费”的意思,思想超前。

  只不过,照理说仆役丫头都是签了身契的奴籍,主人家有权随意发卖,只是冉家在长安三邑人牙子市场里那出名的仁善(冤大头)美名到底不是假的。主母心善,不仅还了身契,还贴补了盘缠——都是长安本地人,其实又有什么盘缠要用。

  就是这样的优厚,竟还有不肯走的。

  冉家毕竟在京中不过数年,期间还丁忧离开三年,江媗性子本就懒,还真说不上跟大多数人有什么主仆情分。她本以为自己够仁义了,不成想还有人不肯走,直说要服侍夫人到死才好。

  江媗对此有些发憷,正头疼着这些人是嫌钱少、亦或是有别的苦衷,江婉就给她支了个招——要想试探,单说一句南境艰苦、须得步行跟随车架,且此后府中再无月例银钱发放,看谁还表忠心的——此话一放,果然再没人闹事,各个领了身契麻利走人。

  倒给江媗看傻了眼。

  如此忙了五六日,这期间相熟的几家夫人还来拜访过,当然也有不少不甚熟悉的人家,大多都是来锦上添花地道贺的,还有的是因为家里有人在南边地方任官、特意来套近乎刷存在感的。

  短短几日,江媗倒见着了比往常一年还多的官家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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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发前三日的时候,冉老爹在接受新官授印时遇到了点麻烦。据说是丞相一派的人上本参冉敬礼资历尚欠、不堪重任。

  江媗气的不行,冉老爹却不甚担忧。

  果然,日子拖了几天,再连有两名一千石以上的裘党官员被提审后,此类的参奏就彻底停了。皇帝言辞堪称恳切:“南境治水、冉卿有功,南境官员积蠹汝深,胡如冉卿廉洁,为朕心安。”

  当日下朝,授印与官文就到了冉敬礼手上。

  可是这时,家里又出了新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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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园之中,江媗紧紧揪着手里的帕子,一时激动,言语竟都有些不稳。

  “许大人,您说的可是真的!我妹妹她、她……当真有喜了?”

  许医丞捋着山羊胡,虽然心里已有十成的把握,但还是在一家人灼热的目光下又诊了一回脉,装模作样地沉吟了一会儿,这才高深一笑。

  “做不得假的,是实打实的喜脉,已有近两月了。”许医丞心里也是高兴,他本是来送别好友,顺道给自己的长期病患江婉复个诊,没成想却撞破了这样一桩好事,一时也是觉得自个儿医术高明、福缘深厚,摸着个山羊胡分外欣慰。

  江婉还懵着,江媗却红了眼眶,倒把一旁连连道谢的冉敬礼都比了过去。

  她不是擅于言辞的人,只是敛裙坐在江婉身边,握了妹妹的手笑盈盈地看着。江婉眼中水光波动,这样心思玲珑的人此时竟傻了一半,扭头看着姐姐的眼睛,嘴里轻声念了一句:“媗姐,我要当娘了……是么?”

  江媗不忍笑她,用力点了点头:“正是呢。”

  有了孩子,那就有了依靠。江婉身子不好,体寒气虚,多亏了许大人上心,除了汤药还开了多少食补药膳的方子,江媗又看着细心养着,近四个月过去了,这才终于有了。

  自江婉嫁入冉家后,冉敬礼自然是得偿所愿,回家的日子恨不得日日去竹园留宿,要说江媗心里没半点不痛快,那是假的。

  但细细察之,这份不痛快与其说是对妹妹分宠的怨怼、亦或是对男儿喜新厌旧的心痛,更多的不如说是意料之中的愤懑——那种“老娘还真是瞎了眼”的信念,夹带着“男人真心世间无有”的愤慨,无外乎是让她本就看开了的爱情观更加坚定了。

  深夜梦回的时候,有时还会梦见那一日午后,屏风后侃侃而谈的少年郎。醒来后,除却枕巾湿润,她心里更多的还是释然。日子这样很好,安宁和美,她很满足。

  至于没十天江婉就开始婉拒冉敬礼的留宿要求,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用的理由那叫一个正气——“依《汉律》,‘乱妻妾位为罪,可杖刑’。姐姐怜我身世,我亦不敢负恩,还望老爷体察”。

  此言一出,法理兼具,甚是在理。冉敬礼人如其名,守礼敬德,略一沉思就接纳了这个劝言。此后果真再没有出现内宅不宁的苗头,下人们观主子言行,倒也规矩了许多。

  妹妹诚然是个好妹妹,如今又有了身孕,她的孩子与自己的孩子更是亲上加亲。江媗心里高兴,多少话在心里转了一轮,最后只说了一句。

  “小叔和婶母泉下有灵,不知该有多么欢喜。”

  江婉渐渐回过神来,右手下意识抚上小腹,视线随之而下。这里,有一个小生命,要唤自己娘亲,唤逝去多年的爹娘一声外祖父母……无父无母二十余年过去,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也先行故去,体寒如她,早已于嫁娶子嗣不做念想。世间若有什么天煞孤星,大抵就是她这样的了。

  只是这一刻,她感受着掌心下的温暖,想到腹中血脉相连的孩儿,尚未反应过来,泪水却早已落下,豆大的一颗打在裙裾上,暖暖地晕染开来……

  她竟是,这样的感到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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