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凌媗
承明宫里，凌冽立于一副姹紫嫣红百花齐放的云母象牙屏风前，洒近殿内的夕阳透过纱朦朦的屏风笼罩在他年轻的面容上，神幻莫测如影如魅，使他俊美得不似人间之物。
他命令高福带着册封秀容的旨意传令各个宫，高福前脚还没踏出承明宫的宫门，后脚贤妃魏氏就带着两个公主过来请安了。看着高福手里的明黄卷轴，贤妃了然一笑，生动俊俏的五官让她看起来全然不似已经生育过两个女儿的贵妇人，反倒像是十七八岁初为人妇的娇□□子。只是她身上所穿的那件颜色正统，织绣着复杂的皇家花纹的宫装提醒着她在后宫中与面貌不符的地位。
“皇上正忙着处理那位新妹妹的册封事宜，看来臣妾和公主来得不是时候呢。”行过礼后，贤妃一手拉着一个娇俏俏的小女孩，笑着打趣着，“嫣儿、媗儿，快去给父皇请安。”
贤妃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着娇红色小袄裙、年岁稍长的小女娃迫不及待的挣开贤妃的手，三步并作两步，像只小燕子一样欢快的跑到凌冽跟前行了个礼：“嫣儿给父皇请安，恭请父皇安康。”
娇软软的童音像风中起舞的铃铛一样悦耳，其中带着不可抑制的雀跃和欣喜，让人听了忍不住想好好抱一抱这个可爱的小女孩。
而另一个看起来小些的女孩则有些怯生生的躲在贤妃身后，小馒头一般白嫩肉乎的手一只牢牢的塞在贤妃手里不肯出来，另一只则紧紧地抓着贤妃的衣角，小鹿一样湿润的双眼有些羞涩，扭捏着不吭声，看到前方行礼的姐姐扭过头来瞟了自己一眼，眼神里有着不屑和轻视，越加往贤妃身后躲了。
看着媗儿这幅样子，贤妃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媗儿这孩子本就生性胆小，再加上又有好一段日子没见过皇上了，所以现在越发胆小了，皇上别见怪。”说着，就拉着媗儿往凌冽身前引：“媗儿不得无礼，快向父皇请安，让父皇好好看看你。”
这么说着，媗儿才从贤妃身后走出来，小心翼翼的行着礼：“媗儿见过父皇，父皇安康。”软糯的请安声如蚊呐，贤妃听着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就被她掩饰了。
凌嫣看着妹妹这副小家子气的姿态，暗暗在心里冷哼了一声，然后还没等凌冽叫凌媗起来便转过脸去仰头望着自己英俊非凡的父皇说道：“父皇父皇，嫣儿好久没来请安可想念父皇了，父皇想嫣儿吗？”
凌冽低头看着自己的大公主，她清澈如泉的大眼水汪汪的看着自己，脸上满是期待。他伸出手，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凌嫣毛茸茸的小脑袋，温柔一笑：“父皇当然也想念嫣儿了。”
“真的吗？”小女孩似是不相信的反问，看到凌冽肯定的点点头便开心的咯咯笑起来，红润的脸庞像新绽放的花朵一样让人心生喜欢。
贤妃看着自己的大女儿一下子就和凌冽亲热活络起来，刚刚因为凌媗而产生的的不悦也马上一消而散，走上了前去：“可不是嘛，从前些日子开始嫣儿便时时念叨着要来给皇上请安，臣妾就说年关刚过，一年初始想必皇上也是政务繁忙，叫她不要来扰皇上清净，谁知听了这话小丫头还气哭了，说什么要是臣妾再拦着不让她来见父皇，等过段时间父皇定是连嫣儿是谁不晓得了，臣妾见嫣儿一副不见到皇上不罢休的气势，被她磨得没法子，今儿才带着媗儿一起来请安的。”
“母妃还取笑嫣儿！”凌嫣一跺脚，脸上满是窘迫。看她这副小女儿样子，凌冽朗声笑了起来。而凌媗望着姐姐和母妃父皇那般和乐欢喜的笑在一起，湿漉漉的大眼里溢出了羡慕之意。她默默低下了小脑袋，小手搓着衣角，心里满是怅然和失落。
守在一旁的泽庆看到二公主落寞的站在一边，心里叹了口气。同样身为公主，但和大方活泼的大公主比起来，二公主的确就不是那么显眼了，再加上性子胆小懦弱，也不懂得给自己争取机会，那在生性寡淡的皇上跟前就更没有什么说话露脸的机会了。
不过这也难怪，六七年前，大公主出生前夕，颐妃娘娘所出的大皇子被奶娘抱着不小心跌入湖中，两人皆溺水而亡。为此皇上大发雷霆，几乎杖毙了颐妃身边所有的宫人。天子一怒，浮尸千里。那几日，锦乐宫里哀嚎连天，乱作一团，而颐妃更是状若疯癫好几次都哭死过去。皇上一向不念女色，所以那个时候膝下的子嗣就只有大皇子一个，而大皇子又意外身亡，叫皇上怎能不怒不急？那段时日，前朝后宫都如至地狱，人人自危宫门紧闭，生怕连累到自己，连刚刚进宫最得宠的阮婕妤、也就是现在的阮贵妃都不敢轻易去叨扰皇上。好在没过多久大公主降生了，虽是女儿家，但犹如及时雨一般洗刷了宫中的阴霾和血色，而刚刚失去了皇子的皇上对这个女儿也就格外疼惜一些，也立马将当时还是嫔位的魏氏升到了四妃之位。
正因如此，也就养成了大公主骄横飞扬的性格，相比之下，泽庆倒是对二公主更有好感。记得去年夏天，泽庆得了皇上的令领人去给阮贵妃送冰镇西瓜，半路穿过御花园时暴雨突至，泽庆一个没看清，脚下一绊一滑，摔倒了一边的泥地里，额头也磕到石头上破了皮，鲜血当时就蜿蜒了下来。巧的是，当时二公主正由贴身宫女带着在御花园里散步闲逛，这一幕刚好就被在亭子里避雨的二公主瞧见了，她一见自己流了血也不顾大雨，趁着宫女不注意跑出来到自己身边蹲下，软糯的安慰着自己：“公公不怕，媗儿给你呼呼就不疼了，呼~呼~不怕不怕......”她一边向自己额头上吹气，小手还拍着自己身上的泥渍。当时自己完全给吓着了，且不说堂堂公主屈尊降贵的安慰自己，这么大的雨万一给淋坏了那自己可就是罪魁祸首了。好在那贴身宫女赶忙过来将二公主抱走，脱下衣服将她身上的雨水擦干才避免了大病一场，不然自己几个脑袋都不够砍不说，还会愧疚一辈子啊！
像自己这样的人进了宫，没有完整的身体，一辈子都是伺候人的奴才，而二公主这样的举动无疑是给他灰暗卑贱的人生里送来一丝温暖和光明。所以从这件事过后，只要是贤妃娘娘同时带着两位公主来请安，泽庆就会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这位笼罩在大公主光环下的二公主好过一些。这不，宫女们照例端来了两碗羊奶羹伺候两位公主喝下。羊奶羹是大公主最喜欢的，但泽庆却知道，二公主不像其他小孩一样喜欢甜食，反而喜欢清爽淡香的食物，只是碍于贤妃总是顾不上她、也怕贤妃嫌她事多，便不作声忍着那股腥甜的味道默默喝下去。以往每次看到二公主喝完羊奶羹微微皱起来的脸庞泽庆还很疑惑，但现在却是明了的。所以在贤妃刚踏进宫门时泽庆就悄悄吩咐了宫女将二公主的那碗羊奶羹换成不加糖的雪耳百合莲子羹。果然，二公主一看到那碗清爽带着淡淡香气的莲子羹眼前一亮，立马欢喜的喝了下去，没过一会就见了底。
凌媗舔了舔红嫩嫩的嘴角，似是意犹未尽，想必平日也很少吃到这种口味清爽的食物吧。看到这，泽庆忍不住轻声问道：“二公主可还喜欢？需要奴才让人再上一碗吗？”
听到这话凌媗惊了一下，看到眼前这位清秀的公公正弯腰低眸的问着自己，虽然很想再喝一碗，但想到母妃一向不喜欢自己多事，就摇了摇头。见她摇头泽庆便也不再说什么，静静的退到了一边。
“怎么了？”正听着凌嫣讲她自己最近在话本上看到的奇闻异事，凌冽朝着泽庆这边问了一句。
凌嫣和贤妃随着凌冽的问话看了过来，见自己引起了注意，凌媗赶忙摇摇头，表示自己很好。但泽庆则是恭敬的上前回话：“回皇上，今天大公主喜欢的羊奶羹不够，就只盛了一碗，所以二公主的改成了莲子汤。适才，奴才见二公主似乎对莲子汤很是喜欢，所以就想着是否再上一碗。”
“是吗？原来媗儿喜欢莲子这一类的口味，以前都没听贤妃说过。”凌冽望着远远坐在一边的小女儿，也知道贤妃平日里确实是忽视了她，更别提自己，也许正是如此，才养成了她这种默不作声的性子，心中软了一下，“媗儿喜欢莲子汤吗？要是喜欢尽管吩咐奴才，在父皇这里不必顾忌那么多。”
听到平日里对自己淡淡的父皇这么说着，凌媗刚刚还低落着的心里一下子雀跃起来，她看了看母妃和姐姐一眼，想了一会到底还是点了点头，看向了泽庆。
看着小女儿一口一口喝着莲子汤，脸上满是欣喜，凌冽收回视线看向似乎有些尴尬的贤妃淡淡的说着：“媗儿和嫣儿不一样，性格没那么活络，年岁又小些，有些话喜欢藏在心里，贤妃也得多注意些才是。”
凌冽语气虽然是淡淡的，脸上也没什么大的波动，但贤妃还是从其中嗅出了一丝不满，连忙起身请罪：“皇上说的是，是臣妾疏忽了，日后臣妾定会多用些心思在媗儿身上，必不会叫她觉得自己收到了冷待。”贤妃半蹲着，心里却想着好不容易赶在这个时候来请安可千万不能让皇上生怒，另一方面也确实觉得自己没怎么关心小女儿，不禁有些愧疚，
凌嫣在一旁默默地喝着羊奶羹，脸色如常，心里却有着其他的小算盘。
过了一会，凌冽才一抬手示意贤妃起来。等贤妃重新坐到椅子上回头看着正在和泽庆说着什么的媗儿，心里吁叹着：皇上果然是心思缜密，这点小事就能察觉出自己对媗儿的不用心，看来以后还真的是要小心了。现在皇上将连氏放在心上疼，虽是小小宫女看似不足为敌，但也要防患于未然，小心些总是没事，以后再不能叫皇上看出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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