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屏风
待到贤妃和二位公主请安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天际边的红云此时竟是燃烧的异常热烈，放眼望去，满眼都是红艳艳的一片。背对着身后的火烧云，贤妃端庄的面容隐在暗光处，脸上的神情有些看不太真切，只是周身散发着一股薄薄的凉意。
凌嫣仰头望着自己的母妃不言语的样子，她黑亮的大眼里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担忧：“母妃怎么了？难道见到父皇不开心吗？”
看着大女儿红苹果似的小脸上满是担心，皱着的小眉头透着一拢忧愁，贤妃心中一暖，弯腰下来轻轻掐掐凌嫣肉嘟嘟的小脸：“母妃没事，只是些许累了，回宫休息就好了。”
“因为父皇册封了新的嫔妃，所以母妃在不高兴。”凌嫣并没有听从贤妃安慰自己的话语，用陈述的语气说着事实，脸上俨然一副小大人般严肃的模样。她知道从前几天开始母妃就有些不太对劲，虽然表面上还是和之前一样从容不迫，但凌嫣还是能小小的看出一丝异常。
自己小小的心思居然在才七岁的女儿面前毫无遮掩的被说出来，贤妃一时无语，心里不知道是该为女儿的玲珑巧心而高兴还是为她的早熟而担心。
贤妃的确是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渐渐没落衰败的家世，家中唯一还能在朝堂说上话的哥哥现在也是沉迷于女色和酒肉。她不如阮贵妃艳压群芳，容貌在后宫中也不是出彩的，又不像良妃那样蕙质兰心能得到皇上的亲近，而娘家这座靠山也是不再中用。虽然有两个公主，但是后宫这片幽暗不见底的深海里，又岂是两位公主就能保得自己长期的荣华不衰？
当年颐妃诞下唯一的皇子，母家又是百年世族，在大凌皇朝根基深稳，那是何等的荣耀风光，连现在的阮贵妃也是不能比的，可如今又是如何？自己与她一同入宫，看着她潮起潮落那种心情谁人能知？
这几年来，后宫中的女子如繁花一样接连盛开，看着她们娇艳年轻的面庞，婀娜多姿的身躯，贤妃心中莫名的担忧越来越浓，只是她一直都将其埋在心里，甚至连从娘家带进宫的贴身宫女青瓷她都从不诉说一二。直到那个叫秀容的宫女出现，看着短短时日里皇上对她的宠爱与情意，贤妃长久以往的忧愁就像被点燃了导火索一样让她再也坐不住了。
望着母妃不再言语甚至还有些忧伤的面容，凌嫣心里闪过一丝愤恨，她转过头瞪着站在后面的妹妹凌媗，语气急恨道：“都是你！好不容易见到了父皇，你却像个榆木疙瘩一样不会讨父皇的喜，一碗劳什子莲子羹就吃得那么开心，叫父皇察觉出母妃的不是，现在还跟个没事人一样杵在这里，要你来有何用？！”
出门前泽庆送了她们一程，凌媗落在后面时，泽庆悄悄低声在她头顶上说了一句“二公主喜欢百合莲子羹那奴才下次也叫人上这个了”。出门后凌媗想着以后来请安不用再喝那甜腻的羊奶羹心中正高兴着，就突然听到前面姐姐呵斥着自己，脸上满是记恨和厌恶，就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凌嫣娇细尖利的呵斥并不大声，但此时她们才刚刚跨出承明宫的宫门，守在宫外的侍卫听得一清二楚，眼神都不由得向这边移来。凌媗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吓了一跳，有些不明状况，她年纪又小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惹来姐姐如此的急声质问，不禁有些委屈，鼻子一酸就要哭了出来。
小小的人儿站在后面，低垂着头小手绞着衣角，大眼里含着一包泪，红嫩的小嘴委屈的抿着，强忍着不敢让眼泪落下来。这般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疼。
“嫣儿！怎么跟你妹妹说话呢，你再这样母妃可就不喜欢你了啊。”贤妃见小女儿马上就要哇的一声哭出来，想起临走前皇上的话中有话，赶忙轻斥凌嫣，然后走过去蹲下身，掏出手帕轻拭着凌媗已然落下的泪珠，轻声哄道：“媗儿不哭，是你姐姐不对，待会母妃让姐姐给你道歉好不好？媗儿可不要生你姐姐的气哦。”说着，将凌媗随着抽噎一起一伏的小身子搂入怀中，轻轻拍着。
如果是以往，贤妃顶多就是责备凌嫣几句并不会像这样安慰凌媗，只是皇上已经看出自己的偏心，为了不再让自己有什么错误被皇上抓住，贤妃这才上前安慰小女儿。
凌媗有些僵硬的感受着母妃轻轻在背上拍着的手，呼吸霎时都有些不太顺畅了。这是凌媗记事以来母妃第一次对自己这么亲近。以前自己有了委屈想要去母妃怀里撒撒娇，但母妃总是远远的站在一旁，对自己轻柔的说着什么，凌媗不记得，只知道应该不是什么安慰之语，所以渐渐地自己就不在对她撒娇了。而现在母妃轻言细语的哄着自己，做着只会对姐姐做的事情，自己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反应。
高福麻利的将册封秀容的旨意在后宫各处宣读完毕后回到承明宫，还没进宫门就远远的看到了这一幕，刚刚大公主呵斥二公主的一幕他也同样收入眼底。高福没有上前问安，只是在远处冷眼瞧着，等贤妃带着两个公主走远后，高福才跨进宫门向凌冽回禀。
凌冽此时正在大殿中央看着一幅屏风出神，高福进来就那么一瞧，才发现这是新年时附属国进贡的一幅百花缭乱的云母屏风，据说是用那国最好的八十八个绣娘花了近半年才绣出的这么一幅屏风，当时阮贵妃见了喜欢得不得了明里暗里求了皇上几次都没赏赐的呢。
“都办好了？”察觉到高福的脚步声，凌冽头也没回的问道。
“皇上放心，旨意已经一宫不落的都传达到了。”
凌冽“嗯”了一声便继续看着那副屏风。
高福抬头瞅了瞅皇上的背影，在心里琢磨了片刻才继续道：“娘娘们......听到皇上赐了连主子碧霄宫，脸上的表情倒是都很精彩呢。”
高福这话说起来倒像是在打趣，说完之后还呵呵陪着笑，只是凌冽听了却没什么反应，他垂下眼眸，鸦翅一般浓密的睫羽掩住了深浓眼底的种种情绪，最后归于一片清冷：“她们倒是惊讶得很，是低估了朕的眼光吗？”
这话说得倒是叫人猜不透内里的情绪，只是在说到“她们”的时候语气里夹裹着淡淡的不屑。
高福自然不会认为自己听错了这种不屑，他应和着：“娘娘们都是贵族世家出身，各个有着不凡丽质，连主子与她们自然是不同些，乍一看的确就不会想到皇上会为她做到如此，”高福语气一顿，紧接着道：“不过皇上的心思又岂是一般人猜得透的呢？这也就不怪娘娘们了。”
高福说完见凌冽一直瞧着那幅屏风也不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便没再说话，静静的垂手立在一旁。
“你觉得这幅屏风如何？”半晌，凌冽转过身来问着高福，尊贵俊美的面容在朦胧的残霞光晕中看不真切。
“嗯......奴才觉着这屏风自然是好物，只有身份尊贵的人才配得上。”被这么问着，高福有些词穷，只认为自己怎么也说不出这贡物的好来。
旁边的御桌上刚好还摆着两个做工精细的瓷碗，看样子是两位公主用了汤羹之后还没来得及叫人撤下去，高福突然想到自己回来时在宫门外看的一幕了。
“奴才刚才回来时正好看见贤妃娘娘带着两位公主回去呢，也不知怎的，大公主似乎很是生气的训斥了二公主，奴才远远的也没太瞧真切。”
“哦？贤妃作何反应？”
“贤妃娘娘自然是好好的安慰了一番二公主，只不过奴才看着二公主似乎很是受宠若惊的样子。”高福一字不落的将刚刚看的情况说给了凌冽。
“朕知道贤妃这个时候来请安的用意，无非就是惦记着碧霄宫。”凌冽冷言道，“四妃之中只有她没有入主后宫四大殿，她又一向在意这些个名头上的虚物，平日里半点也看不到她的影子，现在倒是巴巴儿的来请安。”说完，凌冽轻轻“啧”了一声，浓密的剑眉一蹙，似乎很是不耐和头疼。
高福只在一边陪着笑：“贤妃娘娘母家日渐衰弱，娘娘性子温和，在后宫中也从都是不争不抢，有些事也不会与人倾诉，长久下来，心思重些也是情理中之事。”
凌冽忆起初见魏氏时她单纯可人的模样，再对比她现在那副一成不变的端庄姿态，又想起父皇驾崩时母后那张淡然得没有一丝悲痛的脸庞，最后脑海里浮现出秀容清丽幽婉的面容。
那个对自己满心害羞，还未完全展现出女子柔情妩媚一面的小丫头，她是否会在经过长久以往的岁月浊蚀后也变得和她们一样，每次的靠近只有利益和算计？想到这个可能，凌冽心中有股莫名的烦躁。
“皇上？”
高福见皇上皱眉想着什么，周身隐隐有凉意沁出，大概能明白皇上的心思。“皇上，时候不早了，奴才是让凤鸾春恩车接连主子去承乾宫呢，还是皇上摆驾碧霄宫？”高福笑了笑，语气轻柔道：“连主子和其他娘娘们不一样，又不是世家出身，不懂那些个繁琐的规矩和世事，只怕现在正在飞香舍里七上八下呢？皇上您看......？”
这么一说，凌冽心中的烦躁平息了许多。是了，那小女子自然是和她们不同，自己又何须庸人自扰，眼前的重要事，是自己要怎么好好去“疼爱”那个小人儿。
“罢了，将这幅屏风赏给贤妃吧，就说是平日里照顾两位公主辛苦了，权当是慰劳吧。”凌冽捏了捏眉心，语气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周身不再是凉意浸染了，一向尊贵凛然的面容此时也因为马上要做的事而显得异常的深邃邪魅，他薄唇一勾：“走吧。”
高福闻言一甩浮尘，高声唱驾。
“摆驾碧霄宫——”
(https://www.tiannaxs.com/tnw57627/9793297.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