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告别太妃

　　“太妃……”


　　献容愁苦地望着左太妃。


　　本能地，她觉得自己满腹心事无人可以倾诉，这才找到这位师长的宫苑里来。


　　她总觉得，只要见了左太妃，见到这位于她而言一直如明灯一样的太妃，所有的烦闷便会拥有一个新的突破口了——可当她真正地坐到了左太妃面前与之面对面时，却又觉得所有心事一时竟无从起。


　　那种隐约的郁郁更加浓烈地堵在她的心口，竟叫她连半个宣泄的字也不出来了。


　　献容徒劳地将心口处按着，但按着按着，却突地摸到了一个带着微暖的坚硬的物什。。


　　那双手便像是摸到了一个十分烫手的山芋一般，不过轻轻一触，献容便连忙甩开了手，但甩开之后，她却又突地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又咬了咬牙，重新将手放在那个东西上。


　　手轻轻一拽，那根原就不甚结实的丝带便突地断成了两截——就如她这些日子好不容易与司马衷培养出来的感情一样，也如他对自己的维护一般，看着坚实，但风一吹，或者投下一颗的石子激起些微的涟漪，便能看见所有伪装下面不过是无根的浮萍。


　　风吹便散。


　　水动，便离。


　　献容将手中的金钥匙按到左太妃手中，带着些破釜沉舟的决心：“太妃，这是陛下的东西，请您代阿容交还给他……”


　　在左太妃面前，她不再自称惠姬了。


　　这个字，是司马衷起的，于她而言，有着某种不同的意义。可如今再用，却总觉得有些不合适——既然下定了决心要离开，便要将一切都断得干干净净的。


　　但声音里，却已忍不住带了哭腔。


　　丝带在左太妃指尖上晃荡出一道又一道优美的曲线。


　　“你果真不要了？”


　　献容看着那枚的金钥匙被左太妃拿在手里把玩着，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顿时将她牢牢地包裹住，那话便怎么也不出来了：“我，我……”


　　鼻子发酸，她想哭。


　　这是司马衷与她的成人礼，是他为了让她放下戒心送给她的东西——在查到她的身份之后，他以这样一种态度来证明他的真心。


　　她曾经弄丢过一次，惹来他发了好大的怒，但后来，却仍是他主动妥协，又将这枚钥匙重新交到了她手里，还同她：“你若再丢，我便不会再给你了。”


　　那是他对自己的爱，是这半年来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是他待自己的一片真心，她又怎么舍得轻易丢弃！


　　她望着那枚的钥匙，几乎要泣不成声。


　　堂堂一朝皇后，在这一刻，哭的像一个孩子。


　　左太妃将她望着，不知怎的，原想要再多调侃几句的话却不出来了——无论是什么人，在面对一个伤心到了极点的人时，那些刺心的话，大抵都是不出来的。


　　她长叹一声：“罢了。我瞧你也不是真心要交还的模样，不如我暂且帮你收着，待你日后想明白了，再‘还’还是‘不还’吧……”


　　曾几何时，她也曾有过这样挣扎和纠结的时候。


　　但最终都不过是大梦一场之后的空虚和寂寥罢了。


　　如今望着这般痛苦的献容，她竟奇异地找回了那个早已迷失在这深宫中的自己——人这一生，大抵都是有着无数的遗憾的。


　　如今望着这样的献容，便如望到了曾经的自己一般。


　　如献容舍不得叫宣华公主遗憾，她也舍不得叫献容再重复走她的老路。


　　她将钥匙细心地放进随身携带的荷包里，妥善地收了，这才叹了一声：“色不早，你若要与他道别，如今还有时间。”


　　尚且来得及。


　　“罢了。”献容苦笑，“该的话，那夜里我已统统与他过了。如今再见，也不过徒增伤感，倒不如不见，也好……”


　　再给彼此留下半分念想，也好。


　　她示意红玉将手中一个匣子放在桌上：“老师，我知你这些年来艰辛，也不知如何帮你……你既帮我保管东西，我也没有什么送你的，这些东西是我多年来好不容易才从各地收集来的，不是陛下所赐，也不是羊氏给我的嫁妆，它们是我的东西，如今我将它们送给你……”


　　左太妃目光在那精致的匣子上不过一瞥，便移开了。


　　这姑子，她怎么知道现在才发现她是这样一个有趣的人呢？


　　她不肯欠人情，自己帮她保管东西，她便送自己酬金——姑且将这些东西当做酬金吧。


　　这是第一次，左太妃真正地对献容起了结交的心思。


　　不似以往，献容总将她当成上的神明一般，目光里时时都是崇敬和仰望。


　　可献容忘了，那不过是她自己臆想出来的形象罢了。


　　去了那层壳子，大家都不过是这世上最普通的人罢了。


　　如今献容望向她的目光仍有崇敬，但较之从前，更多的却是一种十分平淡的坦然——就像两个站在同一水平线上的普通人，目光与高度都是一致的。


　　这才是待人该有的态度。


　　可惜，她要走了。


　　此后高水长，一个困锁深宫做世人眼中的女圣人老太妃，另一个却只会隐姓埋名地行走涯。


　　“聚散终有日。”她安抚地拍了拍献容的肩：“阿容，你既不与陛下道别，便不去罢。你……”


　　她犹豫一下，望着献容满面凄苦，到底忍不住提点：“你出宫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沉住气，心谨慎一些。以后……”


　　再没有另一个陛下来护着你了。


　　未来这条路遍布荆棘，或会将她扎得鲜血淋漓，或会走得很艰难，但无论如何，那总归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也或是，自己这一生都再也看不到的景象了。


　　她嘱咐红玉：“你跟着你家殿下，这很好。你记得要照顾好她，若你家殿下受了什么苦，你……”


　　“太妃放心便是。”红玉郑重地点零头，像是在做什么承诺似的：“奴婢此生只有殿下一个主子，自然会好好地照诡下，还请太妃放心。”


　　注定要走的人，无论如何也是留不住的。


　　左太妃便将献容的手拉着，用力地握了握——她用的力气有些大，叫献容觉得有些疼，但手上传来的温度却暖暖的，恰好是足以将献容有些发冷的心能够捂热一些的温度。


　　那双有些冷的眼也散着十分温暖和慈爱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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