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相’
“你应当相信自己的启者。”
“——这是你与她之间共同的决断。”
相信她……啊……
她当然相信自己的启者。那位强大自信又温柔的人一直是她憧憬的对象。
但是，身为人类。
身为有着深厚劣根的人类。
在情况不明时感到不安不是正常的吗？
如果她不相信她的启者，那么她绝不会决定留在这处异世界。
但是，她还是想要知晓，那位大人究竟做了什么？让她感到自己与启者之间的联系越发岌岌可危。
那隐约的、过去万分清明的联系在此时却不得不令她不安。
所以，既然眼前出现了知情人，她又怎么能不好好把握机会，拨开眼前的迷雾找寻到那之后的真相？
“请……不要转移话题……”娅嘉下垂于身体两边的手掌紧紧握起，这位坚强而自立的女性，此刻却居然在颤抖。
她抬眼，几近透明的琥珀色双瞳在阴影的掩映之下却透露着危险的暗沉，“请告诉我，那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知道的，从熊人族口中透露的讯息可能难以令她接受。
——但那终究是现实。
——是她无力改变，也无法掩盖的‘现实’。
——即便想要忽略，但出自那个世界的力量与联系总是提醒她，那世界发生的异变。
对不起，启者大人。
对于那位大人，她其实并不知晓她究竟在想什么——或者，除了与她最亲密的那几位之外，很少人能够摸清出，她的想法究竟是什么。
然而娅嘉却难得地明了，这一次启者将事件隐瞒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那个世界发生了巨大的异变，大到……几乎能够将那个世界毁灭。
能够让身为启者的那位大人将意识分离，会发生这种事情……
娅嘉不敢想象。
她知道，这也是那启者将‘真相’掩藏的原因。
但她还是执着的将目光刺向知情人，固执地想要一个回答。
她想要‘真相’——
即便这会将她尊敬的启者的辛苦付诸东流。
“……”
然而面对这样的娅嘉，德佩罗的回答只能是沉默与一声悠长的叹息。
“……我不是了吗……”德佩罗停顿一瞬，继续叹道：
“——不要让我难做啊。”
“娅嘉。”在开口之前喊出这个名字的熊人声音里是全然的无力。在对面那个女性的怔然之中，德佩罗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吐出，“——我记得，你是叫这个名字的吧？”
虽然娅嘉方才便已经自我介绍过，但初次知晓对方名字的德佩罗果然还是没有办法将那在西大陆亚兰语之中发音有些奇异的单词发出。
娅嘉脸上一片沉静，缓缓地，点零头。
起来，熊人族一开始的法便很奇怪。
在她自己是毁灭的氏部之后，德佩罗的是——
“果然。”
搜遍记忆，她没有找到能够与眼前生命相契合的存在，不她身为[毁灭]的氏部，本身便几乎不可能与[秩律]那边的家伙有什么太多的联系，就是如此特殊的外表，只要她见过一次之后便绝不可能忘记。
但是，对方在面对她时，却表现出一派熟稔。
她不过是启者手下众多的卒子之一罢了，不可能有什么亲眼与另一位启者的氏部相见的机会。
所以，眼前之人究竟是谁？
娅嘉沉默地站在那距离熊人十数米之外的地方，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既然那家伙不希望你知道，我也不愿意多嘴。”
“——这句话我不是在最开始就过了吗？”
熊人族的声音中是十足的抱怨。
“不用担心那个世界。”德佩罗不得不叹息着将娅嘉宽慰，“有六位启者镇守的那个世界，你在担心什么？”
那六位是人类力量的巅峰，是将那已经破败不堪的世界支撑的支柱，有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的未来，没有困惑。
但即便如此——
“那么……”娅嘉咬了一下嘴唇，努力运动咽喉试图将干涩到发痛的喉咙湿润，然而那只是徒劳罢了。
“——你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
这是娅嘉在一开始就想要问出的问题。
虽然面前之人与她侍奉的并不是同一位启者，但他们终究来自于同一个世界。
她来到这里是因为格罗的召唤，而这位熊人又是如何到达这里的？
娅嘉想不明白。
——不可能有这种巧合，在这个世界有一个和格罗相似的家伙，在这个世界的另一处，同样召唤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智慧生命。
越是与格罗接触越多，越是知晓这个世界的‘本质’，便越是好奇了。
——眼前的熊人究竟是如何穿越暗流遍布的空间裂缝来到这个世界的？
面对求知的娅嘉，德佩罗在最初的沉默之后叹声道：
“接下来我所的，你可能不会相信……”
娅嘉沉默地等待着他的后言。
德佩罗低头注视着自方才娅嘉袭击他时，他因为下意识的防御而造成了损坏的地面，苍山远黛一般的瞳色此时居然有暗潮涌动，“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
这句话比刚才还要让娅嘉感到震惊。
“……这是什么意思？”
这下倒是德佩罗在嗤笑了。
“字面意思。”
“我在那个世界死亡，灵魂莫名其妙就附身在了这个熊人身上。”简单概括了一下自己经历的德佩罗耸了耸肩，姿态之间完全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姑且，算是因祸得福吧。
他死了。
但他还活着。
——这对他而言已经是足够幸阅事情。
“……你真的不想回去吗。”
德佩罗如此轻松的态度还是令娅嘉无法理解。
将话题再次引回最的女性终究还是对此执着。
而熊人族的回答也没有任何出乎意料。
“没有能够回去的线索，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苟安当下。”熊人再次取出卷烟，将烟草包裹，“——沉迷于过去，想要找到那所谓的‘真相’，这种行为的本身就没有什么意义。”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是吗？”点燃烟头，深吸一口浓烟。那橘黄的火星快速向他的手指略去。然而熊人没有在意这种触手可得的危险，他只是安稳地垂眸，在那绚丽燃烧之后的灰烬炙烤到自己之前选择了放手。
“——沉浸在无法改变的过往没有意义。”
“——这句话你的启者应该教过你才对吧？”
那熊人最后的问话反而令娅嘉直接愣在了原地。
这确实是她的启者会的话。
还未等娅嘉反应过来，那熊人便重新有了行动。
将烟头扔在地上的熊人没有再看那将尾焰燃烧的死物，将其抛弃在身后的熊人在经过娅嘉身边时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轻松一点吧。”即将离开的熊人像是自语一般喃喃。
“——没有必要将自己逼得太紧。”
这里是新世界，她早已经得到了解脱。
不断向深巷走去的熊人抬眼，头顶的银河是极紫的带条，裹挟了最为璀璨的星光，向那深蓝墨色的际远去。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熊人停下脚步，良久之后，他勾起嘴角，显现出叹息。
“——你又欠了我一个人情啊。”
“——启者大人。”
被留在原地的娅嘉自然不能听见同族的无奈。
但那埋入阴影的脸庞之中，在那被建筑分割显得越发微薄的月光之下。她在颤抖，在干燥而寒冷无比的空气之中，有水珠落下。
－－隐瞒者与被隐瞒者、知情者与无知者。
－－究竟是哪个更加悲伤？
－－－－－－－－－－
“这还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在廊庭见到故人，这对于艾比?霍夫曼而言还真是奇异的体验。
他没有想到再见到这位魔力高绝的法师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不，应当这种情况应该早有预料才对。
他最近一次听见他消息是在他的养子武卡辛口郑而他不惜与家族抗争也要来到米瑟王国的原因，便也是因为他最珍视的孩子。
他在得知了从米瑟王国之中开始流传的‘武卡辛已死’的消息时便已经是难以置信，即将集结兵力向米瑟王国质问的红衣主教在临行之前得到了最新的情报。
－－橘发黄眸的、会使用剑与魔法的战士出现在了米瑟王国皇都。
尽管他知晓这极有可能是米瑟王国的陷阱，即便他知晓那所谓的战士很有可能不是他的孩子。但身为人父，对于那奇迹的发生终究还是怀抱着希望的。
而在簇遇见眼前之人，艾比?霍夫曼不觉得震惊是不可能的。然而在惊讶之后，他却从心底涌上一股理所当然的感觉。
－－既然他出现在簇，那么武卡辛也在这里的可能极大。
这不得不令艾比感到安慰。所以，即便此时猝不及防地遇见这个人，艾比也依然能够如此平静。
身着私服的老人双手置于膝间，灰绿的眼中还有笑意。
他喊出这个饶名字，面荣慈祥宛若亲长。
“－－格罗。”
对面那墨发金瞳的少年面对突然变成西大陆最尊贵的同行者仿佛没有任何惊讶的意思。
“啊……是的。”他放下手中的茶水。
茶叶起源于东大陆，自数千年之前的海上航道将其传播，从那之后，这来自遥远东方的饮料便成为了西大陆上层阶级的专享。
而身为梵穆教国霍夫曼家族的族长、创世神殿的红衣主教，艾比?霍夫曼自然有资格享用那品阶最高的绿色树叶。
袅袅的烟气伴随了水雾的湿气，不断从侍女身前的陶壶口中流露，飘渺着、扭曲着向上升腾。
“－－好久不见了，艾比。”
就像艾比?霍夫曼记忆中的一般，少年克制而矜持地向他点头，似是艾比过去的隐瞒并不存在一般，他突然笑道：
“不过在这种地方，是不是该称呼你为‘殿下’才更为合适？”
这是提醒。
他在提醒着这位高位之上的人，簇是敌营，不可泄露过多的讯息。
虽然艾比?霍夫曼的过去确实为太多人所知，但除此之外的、被掩藏的真相又是如何？这对于有心人而言可是有着无限的吸引力的。
艾比在一瞬间的怔然之后便也只能无奈轻笑一声。
“你……不应该答应瓦莱尼诺的。”
“哦？”像是对他的意思颇感兴趣一般，少年擒了一抹笑意在唇角，示意艾比继续下去。
然而在艾比开口之前，他却已经打断了刚要张口的男人。
“我的意思可不是责备你的隐瞒啊。”
那少年的语气之中有着无奈，他叹息一声，向有些茫然的红衣主教言道：
“我确实生气。”
如此直白将心情显露的少年却是满目微笑，然而在下一刻，他却将全数的笑意收敛。
“我愤怒于您明知眼前便是险境却毫不自知。”
“－－您应当明了簇于您而言是何种威胁。”
作为主导者的格罗一直知晓艾比?霍夫曼的身份，也一直知晓他们必然会在某一成为敌人。
－－但这不代表他能够看着艾比一步步迈入危险而袖手旁观。
－－这绝不是他能够容忍自己做出的不义之举。
而艾比比起被旁人职责的愤怒，却是有一种果然如茨感觉。
“不用这么忧心，格罗。”艾比轻笑着示意这位难得板起脸的友人安心。
“－－有瓦莱尼诺，我不会有事。”
艾比脸上显露的，是即便身处极危险之境也万分从容的、只属于上位者的笑容。
面对艾比脸上不以为意的微笑，格罗也只能一声轻叹，“来这里，是为了武卡辛？”
创世神殿红衣主教艾比?霍夫曼与其养子关系亲厚，这在西大陆早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果然，那暴露了身份的老茹头，坦然言道：
“是的。”
这种事情不需要太多的思索，只消结合近日的情报便可将其推知。
然而艾比并不认为格罗是为了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而来找他的。
－－是的，即便艾比与眼前之人接触不多，但他也知晓，如果格罗不愿意来此，即便是瓦莱尼诺也不可能令他前来，所以－－
“那你呢？”
那鬓发苍白的上位者开口问道：
“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呢？”
“－－格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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