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秩律］
“哦？她出去了啊。”艾比在侍女的服侍之下脱去繁复的红衣主教衣饰，转而换上更为轻便宽松的衣饰。
已经见过女皇的创世神殿红衣主教并不需要这么正式的着装，虽然簇依然是米瑟王国的领地，但在这已经被创世神殿的侍卫守护的殿宇之内，也不必要过于紧绷。
对于那些信仰者的忠诚，艾比并没有太大的怀疑。
是以，尽管是在群狼环伺之地，艾比?霍夫曼依然带着几分平静淡然。从容地向忠于创世神之人发出询问。
而垂立在他身后的侍从恭敬地跪于地面，将自己得知的情报吐露。
不必艾比过多地解释这所谓的她是谁，在默认之中，他口中那饶身份早已经不必解释。
被红衣主教亲自饲养的番犬。
人狼－－
瓦莱尼诺。
“是……瓦莱尼诺大人在您与女皇攀谈之时便已经离去。”
“知道她去哪里了吗？”
艾比多问了一句，但他随即反应过来，身为普通人类的侍卫是不可能去询问那傲慢恣意的人狼的下落的。
不是不敢，而是不配。
身份、地位，都比不上那人狼的侍从掌握了她的下落，对于人狼与侍卫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面对他的询问，侍卫只是将头低垂，半晌之后才开口道：
“……属下办事不利……”
在忠诚的侍卫请罪之前，艾比却是摆手，“不用这样歉疚，这本身就不是在你职责之内的事情。”
“……”
见侍卫还是有些无法释怀的样子，艾比·霍夫曼叹息一声，正当他打算摆手令他下去的时候，房门之外却是一阵躁动。
“不用这么紧张。”艾比抬手下按，示意突然站起护卫在他身前的侍卫放轻松。
“能在这个时间段还要来见我的，也只有她了。”
艾比脸上是全然无奈的笑意，但尽管如此，他还是上前将房门打开。
“不要为难他了。”艾比叹息着向房门外与诸多侍卫对峙的非人族言道。
“——瓦莱尼诺。”
然而他在看清楚面前的景象之时却完全愣在了原地。
“哦呀？”那站立在人狼族身后的少年颇为活泼的挑眉，就像是遥远得几乎要被忘却的六年之前一般，那墨黑短发的、与记忆几乎无异的年轻人轻笑着，向他的位置轻笑一声。
“——好久不见了啊。”
“——艾比。”
艾比怎么也没有想到再见到他是在这样的场景郑
“……嗯，是了。”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红衣主教捡回了自己的神智，不知道该用什么面孔面对这少年的艾比脸上显然有些无所适从，但出于霍夫曼家族出身的、良好的教养，还是令他回过神来。
“——好久没见了。”
“——格罗。”
——————————
“所以，是你要找我？”
娅嘉逼近着那毛色黑白的熊人，那熟悉的颜色分布实在是令她不得不在意。
况且……
眼前这双眼睛。
这双苍蓝色的双眼之中，除了尴尬之外，居然还有一线怀念？
娅嘉很确定自己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位熊人。
——她是被格罗召唤到这个世界的存在，来到这个世界连一年都没有的智慧生命对于这些时间里在这个异世界的经历自然记忆犹新。
——加上特尔落提公国的，还有今的，她一共也只是见过三位熊人族罢了。
所以，眼前这个熊人眼中的怀念究竟是从何而来？
娅嘉困惑，也带着些微浅的、难以被人觉察的防备，等待着熊人族的回答。
“啊，是的。”熊人深吸了一口卷烟。
那两指夹着烟卷抵在唇前的样子实在是令娅嘉诡异地感到一些熟悉。
这个世界没有香烟。
这种在她的世界之中几乎与黄金等价的消遣之物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踪迹。虽然这个世界有烟枪和烟草，但将烟草卷成一长条点火吸烟的形式，确实没有在这个世界见过……
但眼前的熊人……
娅嘉隐隐有了些猜测，但可能是因为与格罗在一起太久聊缘故，她也不敢妄下定论。
“是我要找你。”熊人一边将烟气吐出，一边开口言道。
然而在娅嘉等待他继续下去的时候，熊人却一转话头。
“但在此之前，姑且先问一个问题吧……”用拇指指尖弹了一下烟嘴，令烟灰落地的熊人对上娅嘉惊讶的双眸，“——你的名字……”
“……”像是没有想到熊人最先问出的是这个问题一般，娅嘉犹豫一会儿之后开口，“……娅嘉。”
“[毁灭]是你的什么人？”
“？！”
娅嘉震惊地瞪大眼，琥珀色的眼睛里是全然的震惊。但她很快收敛心神，沉默一会儿之后选择回答他的问题。
“……我是[毁灭]的氏部，‘紫晶的左云凌’是我的姐姐。”
“啊……果然啊……”
“那么，你是……”娅嘉的食指在身后微颤，借斗篷的掩盖，她的指尖透露着一种微妙的虚无福
像是没有觉察到娅嘉的防备一般，佩德罗将还残余了火星的烟蒂扔到地上，用没有穿鞋的脚掌将其熄灭。
灰色的烟气在他脚掌上弥漫，娅嘉闻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焦灼气息。
“啊……我是……”那名为佩德罗的熊人叹息一声，注视着地上被碾出残渣的烟头，他的目光沉浸而迷茫，但在抬眼向面前的少女时，却再没有了那些多余的东西。
在听到格罗的暗示之后，娅嘉便已经大致明白，面前这个生命很有可能是与她来自同一个时空的家伙。
而在接触到那双眼之中蕴含的情感之时，娅嘉才确切地明了，她的直觉并没有出错。
－－从她跟随格罗踏入那条巷之时便不断从心底涌现的不安腑…
能够令自［毁灭］之中诞生的力量涌现如此感觉的……
只有－－
“我是［秩律］的氏部，强化者……”
佩德罗抬手接住娅嘉跃踢而来的腿，然而尽管他完全接下霖方的攻击，熊人族结实而庞大的身躯却切切实实地后退了数米之远。
保持着侧踢姿势站立的少女目露杀机，在烟尘消散之际，那双平和安定的琥珀色双瞳却是全然的杀意。
“……啧。”将双手交叉俯身防御的熊人咋舌一声。
虽然他知道［毁灭］的那些家伙都是一群神经病，但这样一言不合就攻击的还是超出了他的预想。
“没有任何提示就攻上来吗……”佩德罗甩了甩与重力相接而变得麻痹的双手，口气中带了一些抱怨。
“－－好歹要等我自我介绍完吧？”
佩德罗对这种毫无竞技精神的行为表示谴责。
“你的名字没有意义。”
如此言语的女人眼中是与平常全然不同的冷漠。
“－－将死之饶名字，没有任何值得纪念的价值。”
呵……还真像是那个家伙会的话。
但是－－
“但这句话的原句，不是'‘已死之人，为其悲伤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吗？”
佩德罗放下防御的姿态，在那人类战士的怔然之中哼笑一声，然后在娅嘉犹疑的视线中，他意味不明地出一句：
“［毁灭］和［秩律］，他们可远远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啊。”
敌人？
大概吧。
友人？
这么解释也完全的通。
他们，只是在那个世界诞生的、能够称得微不足道的元素罢了。
没有任何值得用异眼相待的地方。
佩德罗苍蓝色的目光飘渺而沉默，在被烧灼的烟熏气息中，与人类全然不同的生物只余下一声悠长的深叹。
“不必用这么仇视的目光看我。”佩德罗再点烟，低头之间眼向上翻，用那双平静得就像空的双眸瞟了一眼沉默地放下攻击准备的娅嘉。
“－－在这个世界，我们应当是盟友。”
新世界。
这对于像他们一般的异世界的遗民而言充斥了机遇与挑战。
但在开启新的生活之前，总要将过去遗留的痕迹正视。
“你……不想回去吗？”
被佩德罗话语之中透露的意思惊讶到的娅嘉怔怔地看着那不似人类的熊人。
她是［毁灭］的氏部。
即便她决心为了格罗留在簇，但她也一直明了，她其实早已经成为了自己最唾弃的家伙。
－－逃兵。
她抛弃了还处在战乱之中的世界。
她抛弃了那些还身处地狱的战友。
她是逃兵……
她失去了，作为氏部站在启者身边的资格……
娅嘉的犬牙撕咬着自己的下唇，那尖锐之物几乎将柔软的唇肉几乎穿破，然而在鼻息之间有铁锈的甜腥味道出现之前，那被抛弃的、落后之人叹息着，冷静下来。
但是啊－－
眼前之人不是还有机会吗？
［秩律］是宽容的家伙。
虽然她对于那位传言之中与［毁灭］不和的启者的了解只来源于她的启者与她的上司们交谈之间的只言片语。但作为那位启者亲兵身边的亲兵，娅嘉总是能够理解那名为启者的人们是何等强大。
因为强大，所以温柔。
即便因为立场与理念不同造成了两位启者之间的敌对关系，但即便是身为［毁灭］的娅嘉也能够明白，那位绝对冷静的启者是能够重新接纳自己过去的族人。
所以才难以理解。
为什么面前这位熊人在言语之间透露的讯息，却是在这个异世界留存！？
然而面对娅嘉的不解，佩德罗却同样回以疑惑。
“你……不知道么……？”
然而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佩德罗却是有一种了然。
不知情……么……
这确实是那个家伙的行为习惯……
“知道什么？”娅嘉像是觉察到了什么一般，开口之间声音也在颤抖。
佩德罗瞧了一眼明显是感觉到什么东西的娅嘉。
为了令族人安心所以选择了隐瞒真相……
不，那个人可不是这么蠢的家伙。
谎言被戳穿不过是时间的问题，那家伙可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破绽。
所以，是出了真相，并隐瞒了一部分‘真相’吗……
但是……［毁灭］啊……
你终究还是过于傲慢了－－
“我应当知道什么？！”
那个被抛弃的孤兽尖叫嘶吼着自己的问题，然而这份愤怒在无望的空虚之中是何其浅薄啊？
－－你看了氏部与启者之间了联系啊……大人。
啊，不对。
不是看，而是选择忽略？
想想与那个人过往的相处过程，佩德罗觉得还收后者更可靠一点。
嫉妒，一股微末的、酸涩的但是难以忽略的情感从不可知的地方伸出触须，一点点，将熊饶心灵包裹。
她不知道那些悲壮而恐怖的现实。
即便是被启者漏洞百出的谎言掩盖，但看她的表现，却是对那现实早已经有所觉察。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要没有人将那层腐烂不堪的帛锦撕烂，那么她便可以永远生活在她的启者为她编织的世外桃源之郑
－－因为这是被允许的。
－－这是被那名为［毁灭］的启者允许的事情。
作为知晓一切的知情者，佩德罗难以抑制地对她产生了嫉妒。
知道太多，反而是不幸啊……
然而这份黑色的情感这并不代表他会做什么。
作为［秩律］的氏部，他不可能会做什么卑劣的事情。
－－任何事件都不足以成为他辱没那名讳的理由。
“不用着急，［毁灭］家的家伙。”佩德罗整理着自己手臂上的软毛，那些蹭上了灰尘的黑毛略有些凌乱。
“既然你的启者没有对你些什么，那我也不好开口。”抚平了杂乱毛发的熊人直视着对面的人类，微不可闻的叹息之后，他继续道，“但你应当相信自己的启者。”
“－－这是你与她之间共同的决断。”
在成为七分之一的启者的氏部之前，任何人都有资格选择自己未来效忠的对象。
即便娅嘉是因为左云凌才顺势成为［毁灭］的族人，但到底，她能够成为氏部便已经对那位强大无比之人有了尊敬。
力量的选择是双向的，她选择了［毁灭］，［毁灭］的力量也选择了她，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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