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054 缘
天气逐渐回暖，京中各街道也逐渐热闹起来，今天是大齐的新春开市，各式各样的小摊摆满了路旁，按道理说，掩良是要照例游玩一番的。
只是今天却不太一样，帷帽下的掩良，摆着一张不能再臭的脸，上辈子得知自己要被五马分尸时，颜良也没有这么凝重过。
她闷闷不乐地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
身后，跟着一个一脸正义凌然的郑长靖——
前不久梅花会过后，掩良再一次去跟小皇帝允华打报告说自己要去见见潋滟，没想到允华竟然欣然允许。
随即掩良还没来的高兴，允华便话锋一转，道但是皇姐必须带个护卫，随即没等她反应过来，便将一个人带到她面前。
“末将参见长公主。”
随着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声，看清来人的掩良眉头皱成了一个结。
再与小皇帝允华再三讨价还价后，小皇帝坚定地表示，掩良出门必须带着护卫，no护卫，no逛街，也no其他好玩的。
随后又托着掩良的手，一副忧心不已道，阿姐便当是为了允华好，好歹收下这护卫吧，莫要让朕再担心。
允华的话带着三分哀求三分帝王的威严，掩良嘴角连着抽搐了好多下，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于是乎，郑长靖就这么接下了护卫的任务。
别说，这人还挺上道，知道掩良这是微服私访来着，便也十分乖觉地换了便装，还隔了一小段距离，状似无意地坠在掩良后边，不远不近，既能保证自己不跟丢、能在对方需要时快速出击，又能不打扰掩良逛街的兴致，留给了充分的私人空间。
掩良郁卒，带着狗腿子横行乡里欺男霸女是很有成就感，但前提那得是狗腿子呀！
现在她身后跟着的分明是个催命鬼！
原本被拘留许久好不容易刑满释放的好心情，因为身后这人一下子散了一大半。
掩良不满地踢起一颗石子，有什么办法能将身后这人赶走吗？
掩良不满地扭头看向路边一个卖花灯的摊子。
摆摊的小贩原本正吆喝着，被她这么猛一眼瞪过来，有些吓到了，讪讪道：“姑......姑娘，买灯笼么？”
掩良扬起下巴，想也不想回道：“买！”
见生意终于来了，小贩眼前一亮，拿起两个鲜亮的灯笼噔噔噔快步走到掩良面前道：“好叻！姑娘您看，我的灯笼，样式您随便挑，只管放心，这都是拿白面浆糊糊的，花样子都是找老师傅画的......”
小贩说着，便热情地将手中的花灯捧给掩良看。
“行了，”掩良只将手一摆制止住了他，然后转过头看了一眼身后一脸淡定的郑长靖，回过头对小贩说，“我全要了，找他要账。”
随后掩良又点了几个摊子，用手一一指过，道：“还有你、你、你跟你的东西，我也全要了，找他要帐。”
说完这话掩良便转身潇洒地离开了。
卖花灯的小贩仿佛见着眼前哗啦啦飘过一堆白银，连忙转过去拥着郑长靖，喜上眉梢地连连道谢。
一旁的小贩们原本还在愣神，这下子也一拥而上，满口多谢大爷地哈腰点头着。
郑长靖则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只交代小贩们将货物收拾好，在此等着人来取再结账便是，随即跟着长公主离开的方向去了。
掩良本想着郑长靖会被小贩们拦住、一时半会走不开，即使跟上来了，也应当是满身狼狈，谁知他没过几息便跟上来了，掩良的一张脸连更黑了。
她上下扫了几眼郑长靖，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转过身快步走了。
郑长靖也不拦她，只觉得她这撒气的行为似儿童般幼稚，也不戳破，只默默继续跟着。
掩良走，郑长靖也跟着走，掩良停，郑长靖也不远不近地停下。
这番几次，走到一条小巷里，掩良终于忍不住了，她猛地转回过身，将头上戴的帷帽一把扯下来、往郑长靖身上狠狠丢过去，咬牙切齿地低吼道——
“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
郑长靖原本可以轻松接住那丢过来的帷帽，但他知道眼前的人心情不大好，便任由着那帷帽重重地砸在自己身上，随即扑腾一下掉在地上。
他将地上的帷帽捡起来，轻轻拍了拍灰，随即双手递给对面怒不可扼的人，道：“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还望长公主见谅。”
一开始知道圣上要自己做长公主的护卫，郑长靖是惊讶的，长公主对他......似乎是十分厌恶的、言语里向来都是含枪带棒、冷嘲热讽的，不大有可能主动要他做护卫。
那便是圣上的旨意了。
接到这个任务时，身边的几个弟兄戏谑地调侃道：这位长公主可是个风流人物哟，连国师那等清心寡欲的都按耐不住了，郑三哥你可千万要当心，一不小心便过于劳碌了。
这些不像话的调侃郑长靖都呵呵干笑着糊弄过去了，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但却是为别的事情——
长公主......她，上次国师送给文斌的点心、坊间隐隐约约的流言，还有国师那态度......她，似乎真的与国师怀谨有点什么。
怀着这种别扭，郑长靖接下了这份圣旨，并对皇帝再三表示会努力工作。
果不其然，上岗第一天，长公主见了它便跟见了仇人似的，接下来便是各种换着花样的折腾，而郑长靖对这些折腾却并不反感，相反，他似乎全然能想到长公主会在什么时候使出什么花招，化解起来也毫不费力。
只是这长公主的脸却越来越黑了。
见对方久久不接过帷帽，郑长靖只轻咳一声，随后直起身子，将帷帽戴在了对方的头上，嘴里也不由自主地说道：“可别生气了吧，属下跟着，圣上也可放心。”
他自己也没有察觉，每当对着长公主，他便全然忘了什么“男女有别”、“长幼尊卑”，凭空生出一种亲昵，短短几句话，语气就像哄一个闹脾气的孩子一般，有些许无奈，又有些宠溺。
掩良却全然没有心情与他闲聊，对他为自己戴帷帽这个事却也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只冷淡道：“好，你要跟便跟着吧，可别说我没提醒你，本公主现下要去的地方，你可是进得去出不来的。”
说完便又蹬着不满的步子走开了，郑长靖在原地默了一会，便也跟了上去。
哪有什么进得去出不来的地方啊。
郑长靖原本这么想着，但等到了地方，他原本的一脸淡定，变成了满头黑线。
“公子，您喝酒呀~”一个娇娇柔柔的声音在他左边响起来，是一名香肩半露、样貌妖娆的女子翘着兰花指为他捧着酒杯。
“公子，您吃个点心吧~~”在他的右边传来另外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另一个我见尤怜的女子正捧着一块精致的糕点要递过来，“奴家喂您~公子来、啊~~~~”
郑长靖黑着脸、抱着手坐在一个墩子上，身边围绕着一群妖妖娆娆的女子。
而他的对面，是被两个女子捶肩捏腿、正一脸幸灾乐祸的长公主。
没错，他怎么也想不到，长公主竟然在荒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逛妓.馆！
这这这！！！
他郑长靖长这么大，最多与几个弟兄去些清馆喝点酒听听小曲，可此处是......
此处是......
郑长靖只黑着一张脸不言语，对长公主的荒唐行为有些恼怒。
掩良还觉得不够，火上浇油地问道：“如何？诸位姐姐伺候得郑公子可还舒坦？”
听到这话，郑长靖觉得更生气了，只闭了眼睛，道：“若长公主玩够了，便早些回宫吧，天色已不早了。”
“唉~是呢，天色是不早了，”掩良愉快地说道，“是该办正事了~”
随即她对给自己捶肩的女子点点头，女子了然于心地点点头，高声喊道：“喜鹊~胭脂~”
门应声被推开了，两个艳不可当的尤.物扭着身肢进来了。
掩良慢慢地站起来，满意地点点头，对两个新进来的尤.物道：“定要将郑公子伺候好了~”
“知道了姑娘~”两个女子千娇百媚地向掩良行了一礼。
没等郑长靖反应过来，掩良便离开了，留下他与一群女子在屋内，郑长靖刚要起身，便被一群女子拥在之间。
一时间胳膊大腿酥,胸皆往他身上磨蹭，郑长靖皱着眉头努力地回避开来，随之一只芊芊玉手摸进了他的衣襟——
他突然觉得自己再也忍不住那怒气了。
自己在长公主眼中，难道就是那等贪花好色之徒？
郑长靖一把甩开身边的女子们，在一阵惊呼中推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他三步并作两步，没一会便追上了掩良。
郑长靖一把拉住掩良的手腕，将她往自己跟前扯了过来。
掩良没料到会有此一着，只脸上一闪而过的吃疼，随即便皱着眉头盯着眼前人。
“我若是有何事令你不满，你大可直说！”郑长靖只觉得一股怒气冲到了脑门，也顾不上其他，“为何来这种龌龊之地羞辱于我！”
“龌龊么？这不是挺好的么，香温软玉，暖帐红绡。”掩良并不想回答他的第一个问题。
郑长靖更气，转而教训她道：“你可知你一个女子，出入这种地方，若是传了出去、旁人会如何看你？！”
这话反而把掩良逗笑了，她试着扯了扯自己被钳住的手，然后抬着头直视郑长靖的眼睛，不屑地说：“旁人如何看我又如何？我不在乎。”
“那你可曾想过陛下？可曾想过你这般荒唐作为行事乖张，会累及他人？！”
这句话更是让掩良觉得可笑到不可思议。
她眼里满是嘲讽，反口回击道：“累及他人？皇弟已是当今天子、谁敢说他一句不是？除此之外我还有何人可累及？行事乖张、荒唐作为？那郑公子倒是说说，我都做了什么荒唐作为？！”
“你！”见对方不仅不肯悔改，竟然还敢还嘴，郑长靖气得有些发抖，他用力捏住掩良的手腕，继续道，“哪家姑娘敢出入这等腌臜地方、与这等下九流厮混，家法伺候、跪祠堂都是轻的！合该送庵子里关起来！”
“下九流？”谁知掩良眼里却是一种奇异的神色，“不说别的，只是在这京中，哪个世家子弟没有与这下九流的厮混过？逛窑子，进赌坊，都说世家子弟‘年少无知’的荒唐事，成家立业便翻过去再无人提及，怎的到了女子这，就要家法伺候、跪祠堂、送庵子？”
只因为，她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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