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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55 赶稿


  “下九流?不说别的,只是在这京中,哪个世家子弟没有与这下九流的厮混过?逛窑子,进赌坊,都说世家子弟‘年少无知’的荒唐事,成家立业便翻过去了,怎的到了女子这,就要家法伺候、跪祠堂、送庵子?”

  见对方不但不悔改,还说出这等诡辩的话来,郑长靖更觉得怒上心头,不觉就顺着她的话继续下去道:“女子怎可与男子相提并论?这世间既上分阴阳下分男女,便是要各司其职各守其道的!况且世家子弟纵少年时有些不良习气......”

  掩良对着他很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很不客气地回道:“是不是家中长辈自会教训?是不是年长些终究会收敛、归正途?是不是终究不碍正事、不过一些无伤大雅的小陋习?”

  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讽,郑长靖被抢了话头,还没回过来,便听她冷笑一声,又继续道:“是不是女子终究与男儿不同,女子就应当三从四德贤良淑德温顺贤惠听话听教相夫教子?郑公子是不是以为本公主不曾上过这女学?”

  一时间郑长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辩驳——

  她说的字字句句都是郑长靖想说的,却又似乎有哪里不对。

  郑长靖原本只觉得她我行我素,却没想到道理她明明都知道,却仍旧执迷不悟。

  掩良漫不经心地仰着头上下打量了几眼眼前这个男人,心里很是不屑。

  她又故意放柔了声音开口道:“郑公子,小女子有一事不明,骚人墨客与妓子生死相许,便传为雅事流芳,嫖.妓既然是雅事,妓子怎就成了下九流?与妓子交好怎就成了腌臜之事?”

  郑长靖皱着眉头,不满的说:“良家女子本就不该与这等人厮混,没得学了些妖娆做派不正经,成天打扮的穿红戴绿花枝妖娆的......若是被他人撞见了,你这一辈子可还抬的起头来?!”

  “郑公子,你的意思便是说,这坊间女子便都是那妖娆不正经之人?依我看来,一来,只见得女子样貌外表,公子你可真真是肤浅至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姑娘家打扮倒持自己,又碍着你什么事了。这二来嘛,我自然是抬得起头的,这坊间的女子,多的是有本事的,也不比男子差到哪里去,别的不说,至少人家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人烦倦了,照我看来啊,这些个“下九流”可比郑公子你强多了。再说,便是不被他人撞见,如今这闲言碎语还少么?”

  对于自己一塌糊涂的名声,掩良从来没在乎过。

  这处教坊是她重要的情报集散地,坊里的姑娘们也都是潋滟一手□□出来的探子,对于郑长靖将对些姑娘们的鄙夷态度,掩良觉得十分可笑,当然,她并不会说出来就是了,不过后一句却是心里话——在掩良看来,这些女子们,确实比郑长靖强的多了。

  郑长靖只按耐住性子说道:“外头的闲言碎语怪的了别人么?若不是你胡作非为、闹得太过荒唐,谁又会多说你一句?你若还能听得进劝,便该就此回宫,反省反省自己做了多少不该之事,姑娘家家,竟将名声弄得如此狼藉!”

  掩良再一次尝试将手从他的钳制里扭出来,同时回嘴道:“纵便是我现在开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道他们便不再言语?”

  郑长靖对她这种满不在乎的态度十分不满:“你......你若再如此执迷,往后谁家敢将你娶进门?!”

  手腕上已经有些泛红了,掩良皱着眉头努力地掰开自己手腕上那只铁爪:“这就不劳烦郑公子操心了。”

  “你!”郑长靖觉得她简直听不懂人话,“不可理喻”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一道清亮的声音打断了。

  “公子——”

  郑长靖抬眼往声音的方向望去,是刚刚进屋的两个女子之一,不知是那个叫胭脂的还是那个叫喜鹊的。

  只见这位女子笑盈盈地走上来,抬手不知怎么的,便将掩良被握住的手腕解救了出来,然后抬起一张明媚的笑脸对郑长靖道:“公子可莫要使力了,女儿家娇嫩,没得给公子弄疼了呢。”

  听到这意味不明的话,郑长靖不由得耳朵一热,怒气莫名散了一大半,再一看掩良手腕上赫然是一个通红的手印,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愧疚来——

  自己跟个姑娘家较什么劲呢?即使她这般胡作非为,他也不该失了风度才对。

  女子看着这边厢像没事了,才托起掩良的手笑道:“奴家给姑娘上药吧,要不到了晚上可不得青乌了。”

  掩良瞥一眼对面似乎面有愧色的男子,翻了个白眼点点头,便要离开。

  郑长靖见她竟然又要往里去,皱着眉头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那女子又对着他微微一行礼,柔声道:“公子不若在前厅里喝茶吃些点心?待姑娘收拾好了,奴家便亲送姑娘出来,定不多留,如何?”

  “公子,这边请。”身后不知何时又来了另一位女子,只躬身行礼,做要引他去前厅之势。

  无法,郑长靖只得看着长公主头也不回地走开。

  这边厢,胭脂小跑两步慢慢跟上掩良,才柔声说道:“姑娘何苦与公子争执呢?男人么,都是些耳根子软、实心肠没的,哄两句便成了,与他们认真做甚,再计较,还能指望他听懂不成。”

  虽然话语温软,但其中的鄙夷之意却十分明显。

  “我才不屑哄他呢。”

  掩良对这话表示认同,在一个还处于封建王朝的时代里,女性跟男性是天然对立的,相互之间没有道理可讲,她并不指望一个接受父权制教育的男人能明白她的“道理”,但是嘛,就是不想给郑长靖好脸色罢了。

  其实吧郑长靖这个人,就是个标准的封建士大夫——他出生正统,讲究仁义道德,总想忠孝两全,将气节名声看的比什么都重要,事事都以家族利益为重,并且依照着那一套封建道德行事,只要有不符合自己那套规范的,就觉得匪夷所思。

  而像他这样的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大多数。

  “姑娘你可真倔,”胭脂捂着嘴轻笑着,“甜言蜜语又不花费什么力气,说两句好话哄得开心了,银子也赚了,也省得多费气。”

  掩良无奈地耸耸肩,在不利于女性生存的环境里,女人总是要活得更清醒些。

  许多清客总以为,自己是用那金银,换了妓子的情爱,总喜欢将痴恋自己的女子当作功勋四处吹嘘,却未曾想过,生于风月场的女子,又怎会对一个买下自己的人真心相待呢?

  不过是用一时的欢愉笑语,换得一份生存的资本罢了。

  郑长靖这样的士大夫看不上她们,她们也看不起这些个自命清高的伪君子。

  掩良走了一段,想到这里,突然噗嗤一下笑出声。

  “姑娘?你笑什么呢?”跟在一旁的胭脂不明所以。

  “我是在想呀,”掩良低着头揉着自己隐隐发疼的手腕说,“若你这番话被哪个常客听见,心还不得碎一地。”

  世间男子总喜欢在欢爱场上寻找真爱,若是那些自以为自己花钱买了妓子的爱情的男人,知道自己在对方眼里,不过一个赚银子的工具,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姑娘你可真逗,这教坊的清客,怎么会有心呢?便是心碎了,也不过是捧着戏文、演给自己看罢了。”这下胭脂也跟着笑了。

  在胭脂看来,许多男人的为情所伤,不过是给自己加戏,好表演出一个悲情浪子的模样,自我感动得不得了,至于女子,不过是其中一个冷心薄情的道具罢了。

  这世间哪有什么真情呀?

  若是有,怎么那些个家中已有妻子妾室的男人,还会往她处跑、拉着她的手互诉衷肠?

  若是有,那些拉着她的手互诉衷肠的男人,怎又会一转身,便对着别人赌咒发誓,道那生生世世、天长地久?

  胭脂曾见过一个女子打上门来,将一名清客拦在院中又哭又骂。

  从那女子的脸上,胭脂能看出她昔日也曾是位明眸皓齿的美人,只可惜多年操劳令她眼角铺上了细密的纹路,哭诉和恼怒令她一身狼狈丑陋。

  那清客只唯唯诺诺涨红个脸,嫌自家婆娘丢人现眼。

  而那名女子,则哭诉自己苦心持家、相夫教子、孝顺公婆,然后自己的男人呢?却以她“麻木无趣”、“年老色衰”、“没有见识”的各种理由,日夜厮混于教坊花街。

  那女子痛斥这坊间都是不要脸的狐狸精、惯会勾引男人,痛斥胭脂这样妖妖娆娆的贱人,破坏她的幸福。

  胭脂却暗暗在心里道——你以为没了这些教坊,你的丈夫便不会在外拈花惹草了么?你以为没了妓子,你就能“幸福”么?

  他总能偶遇一个沦落风尘的奇女子,惊鸿一瞥某小家碧玉,或者跟家中的丫鬟眉来眼去暗生情愫——

  总而言之,他会会有一百种方法遇到一百个“真爱”,然后感叹自己命苦,居然娶了个没趣的黄脸婆,只能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做小妾、做外室。

  真是狡猾,贤良淑德是他要求的,麻木无趣也是他说的,而这女子呢,就为了这么一个人,一生困于四面墙围之中,操劳苦痛,一生走不出小小一方宅院,朝九晚五侍奉公婆,日复一日养儿持家,最后还要忍着心痛,与这么个人白头偕老,临到死前,还要记恨着那些“抢走”自己丈夫的女子。

  人们只不过会说男人风流是天经地义,而最终被世人唾骂的,却是她们这些命运如同飘萍一般的女子。

  那时她曾不无感伤地想,若是可以,谁愿意流落教坊、以色事人、强颜欢笑,可若是寻常女子的幸福便是这么一种“长相思守”,那她宁可不要。

  她有时只觉得不甘——她不甘一辈子背负骂名,一生都留在这乌烟瘴气之地,可又不愿像那日所见的女子,一辈子困在一方小小的院落里、指着一个男人过活。

  可她又不知,这世上,除了做一个恭顺贤惠的良家妇女或一个万人唾骂的卑贱妓子,女子是否还有第三种活法?

  一种不用依附男人、只为自己而活的活法?

  一种天地广阔的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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