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苦杏仁
查越笒他们到斐济岛的第三天，查易婧和赵彧良才到，两个人脸色都不是很好。
等查易婧睡了一觉起来后，她去给姑姑到了杯黑咖啡，问她：“姑姑，你去处理什么事了？”
姑姑揉揉眉心，眼底的红血丝分明，“一些以前的事”。
她哦了一声，“那你可以告诉我吗？我之前有一次找东西的时候看到一张照片，里面是你和一个男孩子。”
查易婧侧过脸，看着落地窗外的海，耳朵在金色阳光的阴影下有些苍白，她似乎需要很大的力气来平复心情。
过了几分钟，就在查越笒以为她要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忽然开口了。
“那是我的爱人，他叫陆维”，她说完回头静静看着查越笒，问她：“小笒，很多年了，我以为这些记忆已经死了，可我一去想他，好像又都活了，就像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前天，是他的忌日。”
她虽然猜到了，但她听到姑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很惊讶。
窗外欢声笑语，窗内缓慢沉重。
“小笒，再不说出来，我就没有机会了，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和赵先生结婚了，那是我对不起他一辈子，但是等下去他也不会回来。”
她点头。
“我认识他的时候只有十六岁，那个时候我在美国读高中，他十八岁，在那里读大学。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为我画了十幅画。”
“你给他当模特了？”
“不是，那是在一个舞会上，我不知道有一个人一直在看我，看我跳舞看了六个小时。”
“然后他把你画下来了？好厉害。”
“没错，三天后，他来学校找我的时候，车的后座上放着十二张画作，上面都是我，说实话，他把那些画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收不回我的心了。”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们恋爱了，我在美国的那些年，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他是我生活的全部，真的，小笒，他是我的全部。你知道，女生的青春有多么重要，而我的青春里只有他。”
“他不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吗？怎么会……”
查易婧忽然笑了，嘴角的笑纹却是破碎般的伤感，像是一面崭新的床单上有两道口子。
“当年他家的公司破产了，他不得已赶回去，他母亲选择了自杀，他弟弟被救回来了，他没有。”
“自杀？”
“煤气自杀”
她握住姑姑冰凉的手，轻轻问她：“姑姑，你很难过吧。”
查易婧声音是冷静的，但从眼里流下的泪快速的滴落在她的手上，顺着指骨边缘汪进圆润的指甲缝里，像新涂的指甲油。
“因为他死了，我的生活也死了，我不想回来，不想见到你爸爸，我恨所有的人，我恨死了。”
“八年前，我以为他可以回来，我们结婚，八年后，我明白他不会回来，我要和别人结婚了，我这一辈子算是废了，小笒”，她轻抚查越笒的头发，“不要让任何人为你做决定，你爸爸妈妈也不可以，好吗？”
她点头，她不要像姑姑这样悲伤，她也不会像姑姑这样悲伤。
窗外灯火分明，沙滩上无尽的舞会，无尽的笑声，让黑夜显得格外孤寂，风簌簌掠过，其实是听不见的，可一旦人开始多愁善感，连风吹在脸上都是痛的。
听完了姑姑的故事，她吃饭都吃不下了，她放下筷子，起身在大家的注视下说：“我吃不下，出去转转”。
查易善皱眉看向一脸平静的查易婧，无声的询问，后者也擦嘴站起来，“我吃饱了，你们慢慢享用”。
赵庭之飞速的吃完了碗里的东西，也站起来歉意的说：“伯父伯母，不好意思，是我惹小笒生气了，我去看看她，你们慢吃”。
饭桌五分钟少了三个人，只剩下三个人，赵彧良举起酒杯，“老师，我侄子不懂事，让您见笑了”。
查易善摇摇头，“怪我，我以为…小婧和她说了什么”。
查越笒走在沙滩上，今夜不知为什么，人不多，只有少数的几对情侣躺在沙滩上咬耳朵。
她只穿了一个背心和短裤，又没吃什么，现在手脚冰凉，她打了个寒颤。
忽然，身上一暖，回头一看，是赵庭之。她说：“你好像每次都是来专门给我送衣服的”。
赵庭之又提了一个袋子，在她面前晃了晃，“我好呗，我还买了还有热乎乎的海鲜，你什么都没吃，穿的像要去拍《男人装》一样，不怕生病啊”。
她捶了他肩膀，“你好烦，我又没穿黑丝和比基尼”。
他们盘腿坐了下来，怎么说呢，这几天的相处，他们之间没有那么尴尬了，也不会剑拔弩张，只是两个人都是嘴上不饶人的那种，却又很欣赏对方被自己气的跳脚的样子。
赵庭之开了一瓶啤酒，问她：“说吧，怎么了”
她散漫地吃着烤龙虾，“什么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你吗？你有情绪的时候表现的还是很明显的。”
她也开了一瓶啤酒，看着紫色夜空的明亮的星，“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想吃饭了”。
他睨了她一眼，“别装，当心憋死了”。
她叹气，“真没什么，有些事情我没法说，你应该懂的”。
“我不懂，你自己说的，你和我不是一样的人，所以我不懂”
“赵庭之，你无赖啊”
“我要是无赖早就把你抢过来生米煮成熟饭了”
“戚，说梦话呢吧，你可得好好对筱雨，她那么喜欢你”
赵庭之嘶了一下，把剩下的啤酒一口气喝完，“查越笒你成心的吧，拿这件事说”。
她也不开心了，“我说怎么了，你是我好朋友的男朋友，我们俩暧昧来暧昧去的像话吗？道德吗？何况我也有男朋友。”
“道德能当饭吃？我他妈不就是喜欢你吗？我不喜欢你懒都懒得理你。”
“那你别理我啊，又不是我逼你的”
赵庭之深呼吸，压住自己的怒气，“我不和你生气，没意思”
她轻哼，和赵庭之这么说说话，心情真的好了很多，她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沙子，提起自己的鞋子，“走吧，吃也吃饱了，喝也喝饱了，回家睡觉”。
赵庭之也起身，他看着她的背影，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低头跟在她后面，他怎么就这么迷她呢？迷的都快认不出自己了。
隔天起床的时候，她去吃早饭的时候，问妈妈，“妈，我姑呢？”
“和彧良出去玩了”
“哦，那我爸呢？”
“去买东西了”
“好吧”
早餐很简单，一碗麦片和一杯牛奶，还有一个鳄梨。她吃完后，问她妈妈，“我们还有多久回去？”
“一个月”
她长叹一声趴在桌子上，她妈妈问：“你不是很喜欢海边的吗？你这才来了几天啊，都想回去了。”
哎呀，没办法，想回去看看男朋友嘛，当然她不会这么说的，“我要复习啊，都快高三了”。
“小笒，爸爸和妈妈不希望你那么辛苦，而且去国外发展不是更好吗？”
她摇头，“妈我都说了，我不要，你们明明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考到N大，就不会送我出国。”
“那也得等你考上了再说”。
她正想反驳，赵庭之懒羊羊的过来了，和她妈妈打了个招呼，看了她一眼，坐下来吃早饭。
她坐到沙发上玩电脑，说是玩电脑，其实是登MSN看看骆嘉树有没有找她。
登录后一看，的确挺多人找她，但就是没有骆嘉树，她有些失落。点开钱筱雨的消息看，“你在斐济岛玩的好不好？”
她回复：“挺好的，就是会说中国话的不多，交流起来麻烦”
“学长他总是不接我电话，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她抬头看了眼吃早饭吃的正开心着的赵庭之，回复：“不知道，可能出去玩了吧？”
隔了很久，钱筱雨才回复，“阿笒，你说谎”。
她手一顿，筱雨怎么知道……
“学长他也去了斐济岛，他发了照片”
她头皮一麻……这……
她本来想回是怕她误会多想什么的，结果钱筱雨又发来一条消息：“你要是碰见他，偷偷拍几张他的照片发给我吧？”
她呼了一口气，要是被筱雨误会了，就怕她钻牛角尖解释不清楚。
“行，我要是能碰见他，就拍”。
她回去的心真是是越来越迫切了啊………
晚上的时候，赵彧良和查易婧回来了，两个人面带笑容，看上去谈的不错。
她正坐在顶楼的阳台，读小林一茶的诗，赵彧良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
“从那么小的时候，你就很爱读书”，他伸出手大概比了个高度。
他似乎每次对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有笑意，她想。
“人要多读书，以后才不会被骗”，她一本正经。
赵彧良笑，没说什么，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其实她对烟味过敏会打喷嚏，可是赵彧良的烟味一点也不凶。
难道他抽的是什么高级品？不过她倒是第一次看到他抽烟啊……曾经爸爸的得意学生也是会抽烟的。
二人各自沉默，赵彧良抽着烟，查越笒看着书，海风中总是带着点海水的腥味，穿过团团烟雾，从呼吸中可以感受到一种甜辛相间的滋味。
“小笒，你觉得我和你姑姑的结合会是什么样的？”他忽然问道。
老实说，她并不像当事人谈论当事人的问题。她摇头，“不知道”。
他没继续问了，她心里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何况她还那么小，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最后，这个晚上，赵彧良没有再和她说什么，只是抽了几根烟就走了。
这对叔侄，一个“酗酒”，一个有“烟瘾”，真不愧是叔侄啊……
过了几天，妈妈接了个电话后，突然说要回去了，匆匆忙忙，她虽然很奇怪，可是喜悦的情绪比重更大，她也没关注匆忙回去的原因。
赵彧良和查易婧在那儿没待几天也回去了，据说是赵庭之生病了，所以他们也提前回来了。
她听到的时候，嗤了一声，赵庭之会生病？他那种大晚上穿的比她还少，喝着冰啤，吃着烧烤都不会拉肚子的人，会生病？那真是母猪会上树了。
许久以后，她重新回忆这段共处的时光，她仍然记得姑姑的泪水，赵庭之衣服的温度，赵彧良烟味和海风的气息。
明天的命运没有人知道，但有时候一个势头，往往昭示了什么。几年后的梦中，大海一望无际，虚无缥缈，遥不可及，在海面与远天交接浓雾弥漫之中，她和他们的故事也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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