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霍嘉晴的手啪的一声盖上了，给虞九乔吓了一跳，“啊？怎么了？”

　　那应该是一个人物的侧写，很朦胧，画得不甚清楚，虞九乔正想仔细看，就被这只手给打断了。

　　霍嘉晴微微有些脸红，他咳了一声拿拳头抵在唇上：“没...没什么，这个还没画好，要不你看看别的吧。”

　　虞九乔没做他想，哦了一声松了手。

　　霍嘉晴拿回画册，偏过头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跳，才若无其事地跟虞九乔聊起关于书的话题。

　　两人聊了很长一会儿，晚霞染红了一片时，虞九乔同霍嘉晴告别，抱着书往家的方向走去。

　　修礼悠悠地跟在后面。

　　缘分真的是非常奇妙的一件事，没有认识霍嘉晴之前，两人好像从未打过照面。认识了之后，虞九乔给崔同夫妇送饭的时候会遇到他，偶尔吃完晚饭去遛弯的时候也会遇见，就连去旁边市场买菜，都能遇到平时不来此次刚好陪妈妈来的霍嘉晴。

　　虞九乔隔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朝霍嘉晴挥挥手，霍嘉晴笑着打了招呼，在拐角处又碰上时，霍嘉晴向妈妈介绍虞九乔，说这是同学。

　　霍妈妈生得非常有气质，白净高挑，斯斯文文的架着一副眼镜，笑起来也是非常温柔可亲，霍嘉晴从气质也好，长相也好，一看就是遗传了母亲，母子相似度非常高。

　　虞九乔笑着叫阿姨，霍妈妈客气说有空来家里玩。

　　不期而遇的次数多了，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及至暑期结束时，虞九乔已经认可了霍嘉晴这个伙伴。

　　初三一开学，老师们的念念叨叨终于开始发挥功力。虽然还是学校家里两头跑，却莫名多了一些沉重的东西。方澜常常吐槽：“这是初三哎，又不是高三！”

　　虞九乔倒是格外认真，金元曾经跟她说起过她的外婆，说老太太临终前的愿望就是希望虞九乔能健康平安地长大。虞九乔无父无母，崔同夫妇也从来没在学业上给过压力，只有崔芊芊打电话的时候会念上几句。

　　可是如果不把学业当作唯一的出路，虞九乔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什么。因此她整个初三就本着本市最好的高中去的。

　　有时回去的路上会遇到霍嘉晴，霍嘉晴总是一副闲散的风轻云淡的样子，就好像他优异的成绩是大风刮来的一样。

　　虞九乔问过他的学习计划，发现此人除了上课的时间，课余时间基本上都奉献给了画画。

　　她从前听说在智力上，男孩子通常会比女孩子爆发得晚一些，但威力却是大上许多。虽然不能一概而论，虞九乔此时也体会到了一二。

　　虞九乔此时已经了解了霍嘉晴不少，比如霍爸爸霍妈妈是在本地教育局就职，再比如他姐姐霍家明，在北方的知名学府里读着一个听名字就觉得非常高深的专业。

　　所谓家庭氛围，所谓遗传，大抵如此吧。

　　霍嘉晴不解地看着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一句话说完就好像惹到她了？

　　虞九乔气鼓鼓着脸投诉：“你这是炫耀！”

　　霍嘉晴：“我没有，我不是。”

　　虞九乔一偏头：“哼！”

　　霍嘉晴低声：“哎哎！好好的怎么还生气了？我请你吃红豆冰，别气了好吧！”

　　虞九乔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两根！”

　　霍嘉晴：“...好吧成交。其实你成绩也不错啊，上个月月考结束，我在办公室听到你们班主任夸你呢。”

　　虞九乔：“跟你比还差着呢，我不想读本校的高中部，我想去青山高中。”

　　霍嘉晴有些意外虞九乔的目标，那正好也是自己的目标。

　　虞九乔接着说：“所以说如果我不能赶上你的话，可能就要失去机会了。”

　　霍嘉晴心想，不能让她失望。

　　两个人开始你追我赶，虞九乔常常挑灯夜战不说，就连霍嘉晴，修礼都很少在河堤上看见他的身影。

　　到底是有意义的，上半学期结束时，年级第一还是霍嘉晴，成绩远远甩过第二名许多，虞九乔从前三十爬到了前十。

　　两个班级的班主任都高兴坏了。

　　方澜连连乍舌：“九乔啊，怎么了这是！你这么努力我有点儿慌！”

　　虽然和霍嘉晴的距离还有些长，但虞九乔此刻心情不错，神神秘秘地冲着方澜说：“方澜，你想不想上青山高中？”

　　方澜：“哪个青山高中？”她伸出拇指比划了一下，“这个？”

　　虞九乔点点头。

　　方澜：“你饶了我吧！就我这个成绩，能直升本校高中部都不错啦。”

　　虞九乔：“...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啊。”

　　方澜追着她打：“你是不是讨打，明知道还问我！”

　　家长会结束后，崔同和金元也很高兴，被孩子老师当众表扬的心情在家长心里总是值得纪念的。

　　崔同：“九乔啊，咱就考青山高中！必须行！”

　　崔同夫妇决定在行动上给予支持，金元表示最后一学期将限制虞九乔进厨房，只要她专心搞好学业，别的都不用她操心。

　　崔同闻言，激动的心情突然有点沮丧。

　　崔家一家三口人六只手，厨艺技能加起来，大概也比不上虞九乔的一只手。

　　民以食为天，崔同隐隐觉得天要漏。

　　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中考终于结束，虞九乔如她所愿，收到了青山高中的通知书。

　　跟霍嘉晴同时。

　　霍嘉晴此时正在乡下的外婆家度暑假，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打电话给虞九乔，祝贺她得偿所愿。他从心里欣赏她身上的这股韧劲，就好像她永远都拥有着生生不息的希望。

　　一家人去外面吃饭庆祝，回来得有些晚。修礼一直在院子里等着，等他们回来，又各自洗漱了睡去，只有虞九乔的房间还亮着灯。

　　修礼进去一看，虞九乔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脸上还盖着睡前在读的还没来得及放下的书。

　　修礼把大灯关掉，只留了床边的一盏地灯，反正虞九乔醒来后就算发现了，也会以为是金元做的。

　　他站在一边看着虞九乔静静沉睡着的面容，一时心境颇有微波，不知不觉，在人间看着这个小女孩也有一年多了。

　　他的目光又落在虞九乔手上的饰物上，可是还是没有弄明白这个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想起自己那个莫名其妙的梦，慢慢吸平一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或许就不远了呢。

　　方澜的生日在暑假，再过几天就是了。虞九乔还在苦恼送她什么礼物。方澜父母是做生意的，据方澜说每年生日方家都特别热闹，她爸爸妈妈会叫上很多朋友或者生意伙伴，与其说是生日，更像是以生日做理由搞起的一次成人间的聚会。

　　每次过完生日方澜都要喊累，虞九乔第一次给方澜庆生的时候是在白天，后来都改成在方家宾客散场后的晚上，两个小女孩就着路灯坐在方澜家小区里的草坪上，一边拍蚊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方澜也很喜欢这样，白天的喧哗只让她觉得寂寞，晚上与虞九乔这样安静地聊会儿天，她才觉得是生日该有的样子。

　　虞九乔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关于自己过生日的印象，小时候父母在的那四年，或许有过，但她太小完全没有记忆。等父母走后与外婆一起生活的那一年，刚好外婆生病，她小小的纪念日也就忽略了。再然后来到崔同家，准确地说，虞九乔是来到崔同家后才落户口的，落户的时候要写出生日期，虞九乔自己不记得，知道的外婆已经走了，崔同只隐约记得月份，也不是很确定，所以在虞九乔的档案上，可能只有年份是正确的。

　　虞九乔‘没有’生日这件事，是修礼无意中从金元跟邻居聊天的时候听到的，虽说修礼没有了记忆后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但师父墨鹤是每年都记得的。如果他生日的时候墨鹤在，必定会给他煮上一碗面，卧一个鸡蛋铺几棵青菜，味道不见得多好，却是墨鹤难得下厨做的，他每次都会吃完。

　　虞九乔是个大度爽朗的孩子，总是为别人考虑，不管在什么样的环境下，不管面对什么问题，她都很少自伤，这肯定不是少不更事，而是小时候经历过的变故又沉又重，无形中压得她早已经习惯了，反而更能积极地面对她遇到的一切。修礼现在看着虞九乔为方澜的生日礼物犯难，隐隐有些心疼。

　　修礼所住的寺庙不远处，有一个看起来非常不起眼的手工牛皮店，店主是个老爷子，戴着一幅老花镜，铺子不大，两面的墙壁上挂着大片大片的牛皮，进去就吸得一鼻子味道。

　　他不知道虞九乔什么时候来过这里发现了这个店，总之在她为方澜生日礼物犯愁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里。

　　修礼于是就见她，每次除了三餐和家务之外，一得空就往这里跑。他观察了几天，老爷子上午十点多开门营业，他老伴儿有时候会过来，抱个猫坐在店门口，大多数时候都不在。这里一整天也不见几个客人上门，但老爷子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架着他的老花镜慢悠悠地劳作。

　　虞九乔每天报道，小店里倒是热闹了起来。

　　店里有一些真皮的小玩意儿，皮面处理得光滑，做工也细致精巧。虞九乔很喜欢，央着老爷子叫她做个最简单的。

　　老爷子让虞九乔先把她想要的样式画出来，虞九乔犯了难，以她的画工，别说传神了，形似都不大可能。好在她还有救兵，先花了一下午时间琢磨图样，到了晚上吃完饭就开始给霍嘉晴打电话。

　　虽然她不会画，但描述能力还是可以的，霍嘉晴第二天一早就发给她一张稿，她看了一会儿，挑出几处修改的，到了下午便算迈出第一步了。

　　老爷子拿出白卡纸，把纸格给她开好，拿了边角的皮料给她裁好，做了这至关重要的两步，剩下的就让虞九乔拿回去自己缝了。

　　虞九乔开心不已，老爷子坚持不收她材料费，说是用给客户做剩下的边角料，留着也没用处，她想玩就拿去。虞九乔决定等自己完成了手工，还是有空就过来，哪怕只能陪着聊聊天。

　　虞九乔回去花了一个晚上的时候用针缝，老爷子考虑到她的手劲儿，特意选了软薄的皮料给她用，因此缝起来倒也不吃力，就是几处复杂有褶皱的地方花了她不少时间。

　　最终成型的东西与设计图出入不小，虞九乔归结于自己手工不好，对位不整齐或者缝的时候吃进了太多，但总算在方澜生日前一天完成了。

　　她拿手机拍了成品图发给霍嘉晴，不待霍嘉晴回复，就已经累得睡着了。

　　修礼先拿过一边的毯子给她盖上，正准备关灯离去，忽然看见虞九乔手上的东西开始亮起，极为细微的光亮，要不是修礼观察它太久，只怕还不能注意到。

　　修礼关灯的手顿了下，最终还是关掉。他想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今天晚上虞九乔没来得及关窗，有风正往里钻。

　　那手串的光芒竟越来越亮，从只有针尖大小渐渐变成豆大，最后完全亮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修礼的错觉，他感觉到随着光晕变大，钻进房间里的风也越来越强。

　　他转头望向窗户，借着那东西亮起的光，他看到窗帘竟被风卷了起来唰唰作响。

　　但窗外明明是月朗星稀，哪来如此大的动静。

　　他把虞九乔身上的毯子盖严实了，往窗户边走去，正要伸手关窗，就见窗外有一个黑影越来越近，黑影没有在地上走，悬在半空中像是飞起来一样，正对着他扑了过来。

　　修礼躲闪不及，那黑影越过窗户扑在他身上。

　　是热热的活物。

　　砰的一声，修礼被砸在地上，那黑影正在他身上。

　　好在他在倒地的一瞬间随手结了个界，不至于吵醒虞九乔和她家里的人。

　　修礼后脑勺着地，脑袋里嗡嗡的声音响了很久，有好长一会儿，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听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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