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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各人忧愁


  最近,我的心情不太好。

  身边的人一多,日子热闹起来,也就过得分外快。虞氏和江婉来到冉府,每日与江媗侃大山说八卦,时常还出去逛街购物,我瞧着这仨人的脸色日渐红润,简直滋润的不行。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家兄妹三人的生活。这段时间,冉朝砺和冉朝安小朋友经常在下午饭前来找我,一脸生无可恋地坐在床榻边,不说不闹,就静静地盯着我。

  朝砺就罢了,本来就是个闷葫芦的性子,朝安却是个活泼爱闹的,如今也如瘟鸡一般,每日蔫头耷脑,话都不爱说了。

  我能理解他们。

  家里来了个“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拔尖儿的好,学习态度还积极的可怕,彻底激发了文人冉敬礼先生的教育豪情。据说冉朝松这孩子,每天卯时就起来了,不干别的,就读书。

  还不是只是默默看书,真的是“读”书,读得那叫一个摇头晃脑、书声琅琅。

  我脑海中不由浮现出这样一个画面来——

  凌晨五点,天色将明未明之际,正是孩子们睡的香甜的时候,冉朝砺还在梦里跟人打拳,冉朝安更是睡的人事不省、口水横流。这时候冉敬礼起床上班去,路过东边廊下,迎着朝阳的光辉,日日都能看见自己的大侄子精神抖擞地朗诵名人诗篇,内容之广泛、感情值丰富,远远超过这个年纪的孩子的学习水平。

  我的天,冉老爹简直是喜不自胜!

  不愧是我好侄儿,有我当年的两成风采!这好苗子既然已住到自己家里了,不如好好辅导一番,正好近来还算有空。不过,既然教了就不能厚此薄彼,免得砺儿和安儿伤心,故而一定要□□学,严厉指导,说不定还能带着自己的俩儿子发现诗书之美,走上文学的通天之路!

  ……

  朝砺与朝安两个孩子,就这样,在盛夏的时光里,进入了生活的寒冬。

  他们俩每日也得跟着卯时起床,收拾好了到东院去找朝松这个小赤佬汇合。冉敬礼为了显示自己的重视与决心,还特意让江媗找了三套小案几小板凳来,一字排开摆在东边廊下,仨兄弟一个萝卜一个坑,开始读书。

  据说因为三人的学习内容与识字程度不同,每人的晨读稿件还不同。哥哥们读的是《尚书》,朝安小宝贝要读的是《千字文》和《诗经》。

  冉朝砺以往也是差不多这个时辰起来,不过他本来是习武的,可以在院子里痛痛快快地打拳,现在却得之乎者也地念书。念就罢了,还必须把脑袋摇着读,显得抑扬顿挫、陶醉其中才行。

  我就这么眼见着他的小脸一天比一天麻木,几日的功夫,下巴都尖了。

  五岁的冉朝安似乎更可怜一些,他小豆丁一个,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都真心渴望睡眠,而且他本来就不爱诗书,去私塾都是为了玩来着。更何况,父亲比教书先生可怕的多……

  好在冉朝松小兄弟还是有良知的,他从小就没遇到比自己更爱学习的孩子,因此知道小叔叔用自己的标准来要求弟弟们,诚然是有些残忍的。于是他主动承担起了放哨的作用,一旦看到老远的冉敬礼走来,他就会立刻把两个在书后打盹的弟弟叫醒,三个人整齐划一地开始摇头晃尾巴。

  江媗在第无数次接收到了自家俩孩子的求救信号后,找了机会去试探了一下丈夫的口风——

  “老爷,这几日孩子们读书读得认真,可有成效了?”

  冉敬礼眼睛一亮,立刻来劲了:“哎别说,效果真是显著!昨日我路过私塾,恰好碰到书院的莫先生,朝松不过去借读了几日,他便对这孩子赞不绝口,而且还说砺儿、安儿的课业也有了提高!看来我要再花些功夫,多考考他们的功课,严以教之。”

  江媗的大眼睛眨了眨,抬头便是笑靥如花。

  “老爷说的正是,妾身也觉得甚好!”

  冉朝安在得知母亲叛变的一瞬间,心灵的支柱瞬间崩塌,最后一丝希望也幻灭了。他特意在上学前跑到我床前好好哭了一番,那叫一个声泪俱下、涕泗横流,还像交代遗言一般对我提出了好些忠告,言辞之诚恳令我分为感动。

  结果第二天下午我就又在床前见到了他。小家伙拿着两张大字,说是从书院里写回来的,要送给母亲。

  江媗欣喜不已,和江婉一人接过一张,展开来看。

  江媗小心翼翼地托着绢布,这是儿子第一次送自己他的书法作品,她心里分外欣喜,老怀欣慰。

  展开绢布,江媗念出声来:“我看看安儿写的什么呀,嗯,是徒字……徒?这是什么意思。妹妹,你那张是?”

  江婉看着她手里的大字沉默数秒,然后直接展给江媗看。

  【叛】。

  ——【叛徒】。

  “咯咯咯……”

  我被奶娘抱在怀里,一下就笑出了声,难以自抑。一时间屋里只回响着我的笑声。

  江媗目瞪口呆地看着小儿子。

  江婉闭着眼睛保持缄默。

  我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奶娘不识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开心地向主人邀功:“夫人您看,姑娘笑了呢,笑得多开心啊。”

  江媗张着嘴,扭头看看小女儿,又看看小儿子,一时语塞。

  江婉站起身,把个笑的不行的小娃娃抱到怀里,走到窗边站定望风。

  朝安小活宝这时说话了,字正腔圆地控诉道:“这两个字,是安儿今日特意写给娘亲的。娘亲,我和哥哥已经快要‘魂归九天’了,您不能只顾着自己逍遥,也要‘舐犊情深’才是啊!”

  我笑得露出两颗新长的门牙,开心地去抓小姨手里的拨浪鼓。江婉对我一笑:“你这小人精儿,没来由地笑成这样。平日里板着个脸跟小门神似的,今儿倒得劲儿了。”

  另一边,母子俩的懵逼对话还在继续。

  “安、安儿,你要知道,多读书对你是有好处的。你看你爹他……”

  “娘亲,我们不看爹爹,娘亲总说安儿像您,不知可愿意跟安儿与哥哥一道晨读么?朝松表哥已在背《尚书》了,娘亲可要一道?”

  江媗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最后的谈判结果很快出来了:江媗去向冉敬礼申请特惠条款,允许冉朝安多睡半个时辰,并且她还会派出一名丫鬟,专职为两个孩子放哨。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冉朝安小朋友表示满意,走过来捏了捏我的胳膊,表示了他作为哥哥的关爱,然后昂首挺胸地走了。犹如一只战胜的小公鸡,尾巴翘上了天。

  ---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整个秋天,晚稻割完了,果真是一个还不错的丰收年。冉府的日子热闹又欢乐,节日一个个地过去,七夕、中元、中秋、重阳,冉家人与亲眷们一起看灯会、祭祖先、点河灯、吃秋蟹,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我的两个小哥哥也适应了艰难的学习生活,冉朝砺选择在每日早晨父亲视察过后,在读书的冉朝松同学身边打拳,冉朝安有时就溜进表哥的房间再睡一觉。江媗对此表示默许,并积极打着掩护。

  近日来国事还算顺遂,新政不断,冉敬礼的工作也很是繁忙。他忙起来,自然也没太多空暇去管几个孩子的功课,一时间天下太平。

  重阳节前夕,虞氏回了武陵,考虑到孩子的教育和眼界培养,虞氏认为儿子留在长安城的私塾更有裨益,可以学完这一期再走。在与冉敬礼夫妇商量后,又征求了快十岁的冉朝松的意见,虞氏独自和护卫一同启程返家了。

  没多久,立冬了。

  来到这个世界已有六个多月了,整日躺着实在难受,在我的积极努力下,我以早产婴儿之孱弱身躯,成功学会了两个技能——“坐”以及“滚”。

  于是我的日常状态,就变成了“坐着发呆”,以及“滚着哼唧”。

  江媗忙完了秋收,又送走了大嫂,越发地懒惰。反正在妹妹面前她也不是很在意形象,天气渐渐冷了,江媗就整日拉着我和江婉歪在暖榻上,聊聊八卦,再逗逗我说话。冉朝安小正太有时候下午也来找我们睡个懒觉。

  虞氏已走,江婉却始终住着,我赖在她腿上,心里有些纳闷。

  照理说,江婉是二十四岁的人,肯定是已经成了亲的,应该孩子都有了,可她却在出嫁的姐姐家里长住,家中也无人来催,这实在有点奇怪。

  而大人们也从来不提起这茬。我对此唯一的一点信息,还是最早杜鹃对江婉说的那句“离了郦县,也能快快活活的”。江家老宅就在南阳郦县,而江婉的才情模样都是没得挑的,哪儿有嫁不出去的理儿?

  心中的怀疑冒了头,没事儿的时候我就拿出来想想,总觉得心里痒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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