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活着
花开生两面，人生佛魔间。
如果席酆将注意力转到这一端，可能会惊得想吐血。
用他的话来说，现在的禅就好像是小白文中魔武双修的兄贵。
一个字，挂。
横穿整片大地的沟壑中，禅摊开手心缓缓按在顾鸳的头顶，就仿佛破碎的风箱被人强行运作后的轰鸣声自他胸膛传来。他的声音扭曲而漠然。
“你，可还成魔？”
隔着一层肌肤，无伦佛力与被压制许久终于解放的魔力从心脏最深处传出。
然后，是连续的致命断裂声。
那无情之道，那苏醒不久就已可以斩破苍穹的剑意竟然在此时被更为强横的魔念所吸收。
“你…是什么东西。”
只是几息之间，顾鸳身上的魔气便已有三成被禅夺走，那些肆意扭曲的魔念全数涌进禅的心口，被其中的舍利吸收。
“我？”
禅的脸上露出了笑意，用一种嘲讽却含着悲怜的目光看着顾鸳。
“我是佛，我是人，我是你所想着的一切。”
“我，是魔。”
被压制了三个轮回，聚齐了足以承担整个饿鬼道的恶，在解放之时，有多可怕呢。
慈悲之后的极端，就是无穷的恶。
无法普渡，无法挣脱，除非自身的觉悟。
否则现今能阻止禅的只有同等解放里世界之力的席酆。
那颗欲出的心脏之中，魔性舍利的表面依旧有几道佛印在维持着禅最后的理智。
倘若成魔以后的你无法普渡。
那好，我也成魔，我用我的魔压住你的魔。
无情之道，开始瓦解。
顾鸳神情复杂，迟来的情绪开始冲击着大脑。
恐怖，还是不甘。
还是…期待？
期待着什么呢。
一直被拿来利用的人，最后连成为家族最耀眼的那把剑的资格都没有了，魔胎失控，将所谓的至亲至爱的人都杀掉了，失去价值的利用品还能期待什么呢。
唯一能期待的，可能就只有对于自己生命和那个一直追求，可最后得到了也不成人样的剑道了吧。
所以啊，这样的我。
可能最后获得的只有关于自己的终结了。
顾鸳的视线停在禅外露的心脏之上，在吸收她自身魔气的同时，佛印之间的裂痕缓缓扩大。
顾鸳想要隔绝这种吸力，幸存的左臂微探，还未被完全抽走的魔气再一次凝聚成剑形以丝毫不比原先弱的斩击袭向禅。
铛——
沉闷的撞击声从禅的那条手臂之上传来，在他身后，是宛若被海啸冲击过的废墟。
“松开…松开！”
顾鸳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愈发浓烈，剑击席卷过的手臂之上，魔气纵横。
“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魔***的禅此时说话的语气都与原先截然不同。
他手掌向下继而用力，抽取顾鸳身上魔气的速度变得更快。
再然后，禅的脸色变了。
膨胀到极点的魔气开始在他体内冲撞和挤压，在短短的瞬间就将他的半数内脏挤碎。
让人绝望恐惧的魔气开始从他的七窍泄出，从浑身的毛孔中漏出。
顾鸳愣在原地，下意识的停止了挣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抓住禅的手臂。
“你疯了吗，接引魔气过量你会…”
没错，就算是有些魔性舍利，禅的体内能收容的魔气也是有限的。
本来魔性舍利里包含着的魔气就已经够把一座城市内所有的生命妖魔化，将它变作死城，尽管老方丈用一生的佛法去普渡，去净化，但其中留有的魔气仍然是无法想象的。
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去吸收顾鸳这种出生就引种魔胎，道心崩裂被魔心占据的魔气，好比是在加油站漏油的时候点上一根让人冷静的香烟一样。
——找死的行为啊。
如果吸收魔气的是席酆，那这本书就要变作无脑发育打怪升级一路带砍后宫佳丽万千的傻x文了。
所以，让禅来作这个死，刚刚好，更何况这是他本人自愿的。
如果不是这种更为霸道的魔体，凭借凡身和恩法想要去击败顾鸳，实在太难。
所以，宁可自身成魔。
以魔降魔。
这是禅三世为佛最后的禅心。
佛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圣人倘若成魔会不会也和无情之人一样，也和那些天上的神仙一样，视凡人为爬虫，秉承着不变又可笑的规矩去滥杀呢。
这种样子，哪怕是给禅成为圣佛的机会，他也不会去做。
因为在他的禅念中，无论佛和魔，为的只是普渡。
为的只是无限的慈悲，还有爱。
“会死，对吗。”
禅的眼瞳之间万千炼狱的场景再一次浮现，像是在宣告，又像是在传述最后的说辞。
“死掉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最后的佛印随着这句话而崩散，骤然之间，狂暴的魔气毫无控制的从禅体内流出，魔气在接触外界的第一瞬间就死死锁住了顾鸳，疯狂地剥夺将她身上最后留有的剑意。
就像是用吸尘机吸一只蚂蚁，无法逃避。
在明白了禅心中想法之后，顾鸳反而是更加抵抗，已经失去魔念的身体在现今变得和普通人一样。
已经无法承受这种魔气的身躯开始崩溃。
看着顾鸳变得苍白近乎绝望的目光，禅却是露出了释然又得意的笑容。
“看吧…我赢了。”
“这个世间，哪来那么多的魔障呢，心中有魔，才会成…”
呲——
魔气开始无法忍受被局限于躯壳，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喷出大口血液。
甚至是那些血液中都夹着暴躁再也无法控制的魔气。它们在出来的一瞬间好似解放一样，开始了欢愉的扭动，在数秒之后便被周遭浓厚的魔气所同化。
顾鸳呆滞地看着禅，那颗心脏之间的裂痕发出污浊恶心的蠕动声，目睹了这一切，她忽地发出了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大声的笑着，声音嘶哑而尖锐，但在她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在哭泣一样。
“哈…哈哈…”随着最后一丝魔气北吸收干净，禅也是发出干哑的笑声。
但很快，那嘶哑刺耳的笑声渐渐变调，变为啜泣，最后是崩溃痛哭。
“不要…你把它们收回来…”没有魔念加身，甚至已经道心破碎的顾鸳发出无力哀求的哭喊，“求求你…求求你把它们收回来…不要这样…”
“不要就这样…死掉啊。”
她哭求着，而禅却是保持着微笑的样子看着她。
“别哭了，至少啊…”
至少…我把你救回来了。
顾施主，和尚我真的觉得你很头疼。
一个修佛之人，干嘛杀心那么重呢，对吧。
我也不是没有杀过人，那些恶徒那些罪孽深重的，业障缠身的人，我都不知道杀掉多少了。
可是偏偏，就为什么要把你变得和他们一样呢。
为什么，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变成那样的。
而你，是从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戴以魔的名称，被拿来利用的呢。
我求问佛祖，他可能觉得我愚昧，没有告诉我。
我去问老方丈，他也不告诉我。
既然这样，那我就自己去问好了。
“顾…施主。”禅的脸上掉下一大块碎片，那一直按住顾鸳的手终于是拿回，双手合十，生命尽头的僧人依旧满目慈悲的看着顾鸳。
“这便是我心中所存在的佛。”
这，就是我的普渡。
最后的火焰在禅的身上烧起，就像是意料之中一样，禅没有任何的吃惊，反而神色释然。
这是连老方丈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个秘密。
在那次争夺魔性舍利的佛道大战之中，禅用那死在这场大战中的一万九千八百五十三名佛徒的残体作为引子，与自身佛怒业火形成的火莲。
此为，元空灭。
在炼制而成后，他将这团火莲放入心口之中，以防魔性舍利那天失控，作为唯一可以摧毁自身的武器。
顾鸳呆呆地看着在火焰中微笑的男人，那些本来被她抹掉的血泪又一次的从眼眶中流下。
真痛啊。
失去所有力气的女剑客终于发出绝望痛苦的嘶吼。
“不要死…不要死…求求你了…求求你不要再让我一个人了…”
顾鸳起身，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禅，却是扑了个空。
“顾施主…”
最后的声音变得虚弱，却是淡然。
“在我死后…舍利还会留存下来。”
“那个魔人不会放你生路的…到时候，把舍利拿走吧。”
“倘若有缘，我们还会再见面。”
在灼目的火莲之中，顾鸳可以看到禅脸上模糊的笑容。
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的活着。
在下次见面之前，不要擅自的死掉了。
无声之中，他被火莲彻底吞没。
顾鸳保持着伸手的姿态，怔怔的流着血泪站在原地。
真的…走了啊。
我，又是一个人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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