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梦起
“林先生，您公务不繁忙吗？能够陪我在格拉纳达玩这么久？”
安桃啜饮着杯里的葡萄酒，用手捏起一块柠檬蛋糕，放在口中让它慢慢融化，很是享受这个餐馆里头的氛围。幽暗的环境中恰到好处的灯光，在异域风情中品尝可口的食物，说实话，她希望这一切都这么继续下去，即便停在这一刻也心甘情愿。
林柏不以为意，抬手唤侍应过来把酒添满，“若是玩得尽兴，久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安桃托腮，看着餐馆的天花板，“尽兴倒是很尽兴啊，到各处观赏，看斗牛，今天又是来看弗拉门戈，当然是尽兴的。”
暖色又带着点灰暗的灯光撒下来，在她的脸上形成了一片流光，衬托出她上翘的桃花眼，一双媚眼湿润得迷蒙，点缀着她的两片红唇，活像两人喝的葡萄酒，阴影和光明的对比之中，她纤细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点着她挺翘的鼻子。
“我只是啊，怕因为林先生和我的蜜月，让别人觉得我是拖累林先生君王大业的祸水而已。”她得意一笑，朝他看过去，桃花眼眯起来，秋水流转生光。
林柏自在一笑，随意用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唇，“你还真是看得起我，也看得起你自己啊。”
安桃亦笑得更开，露出一片整齐的白贝。她的头发扎了起来，笑得仰起头的一瞬，脖颈到下巴的曲线毕露，皮肤在灯光下泛着粉荷色。
林柏暗忖，这里的葡萄酒，倒是比记忆中要醉人。
低沉地吉他声响起，餐馆中的人声渐渐消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餐馆深处的舞台上，红衣的吉普赛舞娘衔着一枝艳红玫瑰缓缓登台。双掌拍击的声音，鞋跟击地的声音，琴弦拨动的声音，拍打吉他的声音。
所有的声音都成了背景。
林柏看着台上的舞，安桃却看着自己对面的他。
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在想起路雅歌。她记得，五年前，路雅歌和林柏的爱情，还是棠州人人称颂的好姻缘。她记得，林柏在五年前，从来没有过一丝绯闻，能在他身边的人，只有路雅歌。那个仇人家的女孩子，却能够得到他这许多的眷顾与迷恋。
她想的是，他是否带她来到过这些地方，听过弗拉门戈吉他的浅吟低唱，看过吉普赛舞娘的裙摆翻飞，他和她，应该是在斗牛场中欢呼过，应该是在阿尔罕布拉宫的墙边牵手行走过。
是嫉妒吗？当然不可能是嫉妒，林柏与她，怎么看都是有姻无缘。可能，是羡慕吧。她想。林柏啊，剥去那层冷冰冰的表皮，她能看出来，那层保护的表皮下，是一颗温暖的心。她不过是个陌生人，一个合作伙伴，甚至还不能算是朋友，他都会陪着她，在格拉纳达的小路穿梭，若是那个他心爱的人，不知道能得到怎样的甜蜜。
若是拥有那样的甜蜜，怎么可能对林柏反戈一击？是世仇吗？难道十数年的爱恋、倾慕和相依，都抵不上上一辈的仇怨吗？如果她是路雅歌，她绝对不会那样做。她见过林柏在谈起逝去的展家人时，那种痛苦和无奈，纵使他表现出的是淡然，她仍旧能感觉到的。如果她是路雅歌，她绝对不会让那种情绪在林柏身上逗留，她只愿他能像现在这样，喝着酒，看着舞，为美丽的一切抚掌高歌，脸上露出自然爽朗的笑容。
周围掌声猛然响起，如雷般轰动，安桃才回过神来，随着人群一起为舞蹈鼓掌。
夜色已深，两人起身准备离开。林柏拿起衣服，绅士地披在安桃身上，为她拉起拉链，拉链拉倒顶端时，他低着头，看着她缓缓抬起头来，双目与他的正好相对。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恍惚，不由自主地说，“夜晚冷。”
她轻轻点头，目光避开他的，往外面走去。
两人并肩走在小路上，醉意上涌，安桃有些晕晕乎乎的，走快两步靠到林柏身边，挽起他的手臂。林柏亦没有抗拒，任由两人这样手挽着手，慢慢地往外走。这一片小路崎岖，车子难以行进，司机停车在远处，还有一段距离。
“明天，我们就要回国了吧？”
风吹过来，安桃开始有些瑟瑟发抖。
“若是不舍得，再在这留几天也没什么，或者，先不回国，想去马德里看看吗？”林柏握住她放在外头的手，揣进他的衣服口袋。
安桃霎时想要躲闪，手却挣不开林柏的手。
“别躲，新婚夫妻拉着手在街上走，躲闪嘛，你觉得好看吗？”
小路上空荡荡的，刚刚从各色餐馆走出来的行人也不多，是有耳目在盯着他们吗？
安桃摇摇头，努力眨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一些，“算了，我是真的舍不得在这里的日子。林先生地主之谊尽得十分周到，我很感谢。只是我和林先生都有事情要完成，不好在这里逗留太久。”
没等林柏说话，安桃便问，“林先生准备拿路雅言怎么办？亲自去看路雅言，会有担忧吗？”
林柏倒是也没有什么顾虑，“路雅歌当年把展家害成那个样子，不可能是凭她一己之力，始作俑者林家心里有数。路雅言突然出现在国内，想必只是一步棋罢了。”
安桃大骇，“既然你看穿了这一步，又为什么要和我做交易？欲擒故纵？顺藤摸瓜？”
林柏看着她，一张不知道是被吓得还是被冷得发白的脸，倒是觉得好笑，揶揄她说，“也不是，看你急着离开安家，太可怜了，施舍施舍你。”
安桃先是一愣，咀嚼了他这句话几秒，回过神来，一张脸青红交加。偏偏她的右手被揣在林柏的衣兜里不能活动，她抽出左手，狠狠朝林柏的肩膀处锤去。
林柏本是练家子，怎么可能让她得逞，肩膀一偏，身体一侧，抬手一档便躲开了她的粉拳，制住她的双手让她不能动弹。她恼怒而又不得其法，挣扎着怎么也解不开，眉头皱起来，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看着她这幅样子，却心情愉悦，哈哈大笑起来。
她听见他的笑，更是恼火，抬起脚就要往他身上踢过去。可双手被制住，一脚抬起，另一只脚又站不稳，摇摇晃晃地往侧边倒过去。林柏笑得更欢，就着她要倒下的方向用手臂扶住她，用胸膛接住她的身子。安桃就这样落进他的怀里，娇小瘦弱的身子和他的胸膛契合。
一瞬，林柏的笑声还未收起来，安桃却已经不再动弹。她抬头看他，久久地出神。
“柏少。少夫人。”
林柏往声音那边望过去。安桃却还没醒过来。
是司机见他们俩这么久都还没有走到车子的位置，担心两人出事，迎出来接他们了。看见两人甜甜蜜蜜的打闹，司机极其后悔自己嘴巴比脑子快说出的这两句。
“少夫人有些醉了，走得慢了一点，又有点爱胡闹。劳烦您久等了。”
林柏放开安桃，她也终于回过神来，迷迷糊糊地望着司机。
“是我打扰了，是我打扰了。”司机尴尬地点头鞠躬，转身退回车子里面。
“走吧。”林柏放开她的手，双手插回自己的衣兜里。
安桃放在林柏衣兜中的右手，手心早已暖得出汗，抽出来□□在空气中的时候，冷冷的有些透骨，她也赶紧把自己的手插回衣兜。
车上暖气开得很足，安桃的指尖都有些发麻，暖暖的地方，酒意更加翻腾，不一会儿，安桃便稳稳地睡过去。连回到展家时，也是林柏把安桃抱出车子，一直抱上楼。
不过几杯葡萄酒，怎么可以醉人到这个地步？林柏有些不解。
林柏帮她脱了鞋子，却不好帮她换她的衣服。安桃睡得沉，也不在意了，翻了个身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伸手就把被子的一角抱在怀里，窝进枕头里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角落里传来几声轻轻的喵喵声。林柏转身，Mercedes从墙边的扶手椅上跳下来，慢慢踱步到林柏脚边。
“你身体检查完了啊？”林柏弯下腰，把Mercedes轻轻抱起来，它依偎在他的胸膛前，橘色的小脑袋轻轻地在他的衬衫上蹭来蹭去的。
Mercedes扭头看向床上的安桃，从林柏的怀里钻出去，跳到床上，在安桃的脸上左嗅嗅右闻闻，甩了甩脑袋，冲林柏喵喵了几声。
“酒味很臭吧，她太没用了，一下子就醉了。”林柏耸耸肩，扭头走向浴室。
睡梦中的安桃轻轻动了动，似乎感受到Mercedes湿润的鼻子，伸手过来就要抱Mercedes，橘黄色的大毛团轻轻松松地躲开她的手，走到她的枕头边上，盘起身子把脑袋枕在自己的小爪子上，也打起呼噜来。
安桃的梦中，又回到那个山洞中的餐厅，台上舞娘谢幕，她和其他观众一起鼓起掌来。身边的林柏拿起椅子上的衣服，站起来说，“夜了，回去吧。”
“再看一场吧，林柏，再看一场吧……”她哀求道。
林柏笑笑，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哄道：“走吧，展伯父和荣萌阿姨在等我们吃宵夜呢！”
她晃着他的手，撒娇道：“再看一场吧，就一场。阿柏，就一场。”
“雅歌，走吧。”
她肩膀一垮，妥协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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