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第八十六章 剑舞
赵元佐一声爽笑，道：“前不久娘娘说起你，赞不绝口，说你是她深居宫中多年唯一见识过的学识渊博的奇女子，今日得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就这口才，怕是张仪范睢在世，也是比不上的，不知弟妹曾经授业于何处？”
我笑了笑，道：“怀瑾不才，不曾授业。”
赵元僖大笑一声，道：“你这话说的好生奇怪啊，难不成你连自己的恩师也要背弃吗？要是孙蠙老夫子得知此事，不知该作何感想啊！”说完便又是一阵大笑。
“孙老夫子自然是不会怪罪怀瑾的，难不成授业于孙老夫子便要到处宣扬，逢人就说吗？二哥你说是不是？”我一看，人群中的那个人还是如昔日般的光芒璀璨，玩世不恭，永远都是那个少年时的雍王赵元份。
“哦？真是没有想到弟妹竟然还曾授业于宿世大儒孙蠙的门下，怪不得言谈举止之间自有一分魄力，我也曾在夫子处授业过几年，虽未曾照面，也算得上是同窗了。三弟得了孙蠙老夫子的高足，真是如鱼得水啊，无异于周文王之逢姜尚，刘玄德之遇孔明啊。”赵元佐说完便呵呵一笑。
德昌插手而立，赔笑道：“大哥这话真是折煞三弟我了，纵使怀瑾有才，那也是万不能和姜尚孔明相比的，况且三弟愚昧，怎又担得起周文王、刘玄德之誉？文王万世之民主，而玄德奋起于危难之际，匡扶汉室，而我所求不过就是如范蠡一般，做个富贵闲人罢了，同自己所爱之人，浪迹江湖，亦不失为一桩美事，这庙堂之劳心劳力的大事，还得大哥多多费心了！”
赵元佐听到这话，神情之间显然是开心至极的，这无疑是一次试探，试探德昌到底有没有心于储君之位，听闻德昌的这番说辞，估计也稍稍放心一二了，这让我想起“煮酒论英雄”之事，心中不禁冷笑了一声。
正在说话之间，闻的音乐起，一名老內侍扯着嗓门，高声喊道：“皇上、皇后驾到。”
所有的人都齐刷刷的跪在地上，恭迎着皇上的仪仗，我抬起头扫了一眼，只见皇上和皇后皆穿着朝服，两把黄色的华盖后面便是四把显雉羽宫扇，得华贵无比，后面跟着约有四五十名宫娥，前面四个宫女手持销金提炉，焚着御香，阵阵香气缭绕，后面的则是手持佛尘、香巾、绣帕、漱盂等物，此时天色暗了下来，一轮明月当空，显得皇上的仪仗仿佛是从天而降，尽是被仙气缭绕着。
皇上和皇后坐在上座，亲贵大臣们便齐声山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我跪在人群中，丝毫不起眼，也跟着参拜山呼。
一片安静，我仿佛连秋风吹拂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浑厚有力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道：“各位爱卿起来吧，今日中秋佳节，不谈君臣之礼，随意尽欢即可。”
话落，我们依次坐了下来，丝竹绕耳，宫娥们偏偏起舞，身姿婀娜，举手投足间见识万种风情，实在是美的很，我和王妃相视而笑，推杯换盏，觉得很是开心。
一轮圆月高挂在青天之上，整座宫殿灯火通明，丝竹悦耳，交相辉印，看到这般景色，我也不由得沉醉其中。
赵元佐举杯站了起来，意气风发的说道：“今日中秋佳节，月到中秋分外明，儿子祝爹爹如月永康平，祝母后如月永皎洁。”
皇上、皇后亦是举杯回应，皇上笑盈盈的道：“吾子之愿，朕心甚慰，朕不求如月康平，只愿早日统一南北。”
赵元佐笑说道：“儿子一定助爹爹达成此愿，一统南北。”
皇上笑的十分和蔼，一口饮下酒，我看了看皇后，脸上的笑容很是浓烈，我听闻旁边的人不停的说道：
“楚王殿下真是皇上的爱子。”
“楚王殿下定能助皇上达成此愿。”
“果真是皇长子，被皇上立为太子指日可待啊！”
听着这些大臣的对话，我觉得有些不舒服，我侧眼看了一下德昌，只见他喝了一杯酒，我看不出任何的情感在他的脸上。
各位帝姬们也先后向皇上和皇后做了祝词，几杯酒后，我隐隐约约看到皇上的脸色有些微红，只是在灯火和月光之下，看的不是很真切。
赵元僖站起来，笑了笑，道：“这祝词被大哥和妹妹们都说了，我的心愿和各位是一样的，只是今晚看了一晚的歌舞我觉得乏味的紧，我朝自建朝之初，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不如换个节目助兴如何？”
皇后笑了一笑，问道：“你有什么新奇的点子说来听听？本位久居深宫，着实觉得，在新奇的歌舞，也是让人乏味的，既然你有了主意，说出来听听，开开眼界也是不错的。不知在座的各位可有什么意见？”
只见辅国大将军王大人站了起来，叉手附和道：“我也想听听陈王殿下有什么新奇的点子。”
赵元僖道：“前段时间，我府中的排练了一支剑舞，我觉得甚是新奇，所以便想着带来，同大家一同分享，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皇后微微一笑，好似很是期待，道：“哦，竟是剑舞，说的本位都好奇，深居宫中，长袖之舞看的多了，也就乏味了，王大人觉得如何？”
王大人道：“臣听闻‘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廷花’乃是杜牧讥讽陈后主因贪图享乐至于亡国，亡国之际仍然唱着靡靡之音，我朝君主圣明，应该以前事为鉴，故此丝竹之声不如剑舞来的刚劲，臣觉得陈王殿下的提议甚好。”
话落，我见皇上微微一笑，道：“朕昔日听闻，在盛唐之时，曾有公孙娘子舞剑，一曲动天下，在民间献艺之时，观者如山，应邀到宫廷表演，无人能比说了，刀。她的《剑器舞》风靡一时，相传草圣张旭就是因为观公孙娘子舞剑才茅塞顿开，画圣吴道子也曾通过观赏公孙大娘舞剑，体会用笔之道，成就三圣之道。就连杜甫也曾写诗来赞叹公孙娘子的技艺。元僖，你既有剑舞，便让众爱卿一观吧。”
赵元僖叉手行礼，朗声道：“是，爹爹。那孩儿便让众位舞姬献丑了。”
说完，皇后笑说抬了抬手，道：“那就开始吧。”
赵元僖微微一笑，拍了拍手，示意那些舞剑的舞女们上场，十来个舞女们鱼贯入场，那些女子皆是穿束身之衣，一袭白衣胜雪，腰间束以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头发束以银冠，耳著明月珰，手持宝剑，这些宝剑的剑柄是皆是镶着璀璨夺目的红色宝石，其剑刃如霜，在这秋夜散发着阵阵的寒意，明月珰和宝剑在皎洁的月光和璀璨的灯火之下熠熠生辉，晃得我睁不看眼睛，着实和歌舞相差甚远，不说别的，光是这阵势就让人眼前一亮，丝竹方动，剑舞已经开始了，一招一式，极其精美绝伦，我不由叹道：陈王殿下果真是好雅兴，竟然□□出这样善于舞剑的女子，这些女子年纪约摸十五六岁的样子，可是舞剑技艺之精湛，只有用：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这样的诗句来描写这舞剑之场面和技艺了。
我正看着认真之时，却突然看见赵元僖对我微微一笑，这笑容是那么的阴鸷，我内心霎时不安，正在凝思之际，我突然看见一名舞剑的女子用剑直指着我，剑刃如霜，速度之快，剑还未近我身，我便感觉到丝丝寒气，我来不及反应，只是听得贤懿帝姬大声惊呼道：“怀瑾小心！”
全场几乎在一瞬间失控了，人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把利刃如何刺透我的心脏。
一个趔趄，我不由的往后仰了过去，倒在了软垫之上。我不会武功，面对这样的杀气，我除了惊恐没有任何反应，眼看剑刃离我只有咫尺之距，我想我定是命休矣，却见木香以飞快的速度拔出长剑，剑光在我眼前一闪，耀的我双眼都睁不开了，便将那名女子格挡开来，短兵相接之际，除了摩擦出的火花，便是‘叮’一声，声音刺耳，久久的回荡在空气之中。
此时丝竹已停，众人几乎在同一时间站了起来，眼光集中到我和那名女子的身上。
那女子向后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木香亦是向后退了数步方才站稳，德昌慌忙跑到我的身边，将我扶起来，我心有余悸，只听得周遭一片嘈杂之声，我脑中一片空白，德昌紧紧握了握我的手臂，我才回过神来。那女子立马翻过身子跪在地上，慌忙道：“皇上饶命，婢子学艺不精，不小心滑倒。”又向我不停的磕头道：“夫人恕罪，婢子不是有意冲撞夫人的！”
此时只听得皇上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舞姬们齐齐跪下，顿时鸦雀无声，十分的寂静。
皇上怒道：“新奇点子！新奇点子差点闹出了人命！”
赵元僖听到这些立马跪倒在地，连忙道：“爹爹息怒，不过是舞姬们不小心，且又并未伤到人，请爹爹饶恕吧。”
德昌亦是跪在地上，道：“二哥此话到叫我听得心寒，莫不是刘怀瑾死在二哥府上舞姬的剑下，二哥才安心吗？”
此时辅国大将军哈哈一笑，道：“启禀皇上，两位殿下，臣以为这刀剑无眼，且这舞剑的皆是弱质女流之辈，拿捏不到分寸也是正常的，臣征战沙场多年，见惯了失手误伤之事，况且韩王殿下的夫人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不如就请两位殿下别互相争执了，切莫为了一件小事，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赵元份亦说道：“王大人这话好没道理，沙场岂可宫中同日而语？若是在宫中失手伤了人的罪过可不是沙场那般简单，王大人也不瞧瞧，今夜中秋佳节，爹爹设宴款待宗亲大臣，若是在宴会上伤了人，民间怎会不议论纷纷，到时候伤的可是皇家颜面，损的可是大臣风范啊！”
此时一位穿紫色长袍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约摸四十余岁，我虽不识，但是一身正气却是可见的，只见那男子道：“启禀皇上，臣有话说，今日虽是中秋宴会，可臣觉得在宫中舞剑本就不妥，且又出了这些事，可见舞剑虽有新意，可是却险些伤人，终究是失了敬意，今日差点伤的是韩王的夫人，可是下一次焉知不会是皇上，所以臣以为，以后宫廷宴会，可禁止舞剑之类的舞。”
然后又有一个穿着朱色朝服的人站出来，道：“臣附议。”
然后又有一帮大臣跪在地上，大声道：“臣等觉得王大人说的有理，望皇上明察，切莫为了小事伤了和气。”
这显然是成了两派之势，帮着德昌的，帮着陈王的，可是帮着德昌的却只是零星的几个人，这样的态势，皇上看在眼里，心中必然疑窦丛生吧！
皇上顿了顿，沉着声音道：“众爱卿的话都十分的有理，只是，以后宫廷之中，不许再有剑舞之类出现，今晚这事还是得给韩王和刘怀瑾一个交代，中秋佳节，若是见了血就不好了，就将这群舞姬流放岭南吧，永世不得入京。”
舞姬们都个个含泪，跪在地上祈求道：“皇上开恩，皇上饶恕”之类的话语。
我听闻此言，心中冷笑，这皇上怎会为了我和德昌而惩罚陈王殿下呢？这些大臣又都是偏帮着陈王，我挣脱德昌的手臂，往前走了几步，夜凉如水，我直直的跪在皇上的面前，道：“皇上，所谓法不责众，陈王殿下和诸位大人都剑无眼，且怀瑾又并未受伤，将这数十个舞姬流放岭南，着实罚的太重了些，不如就罚刚刚失手的那位舞姬便好，一来可以显示皇上恩德，二来也不至于因为此等小事坏了两位王爷的感情。”
皇上思忖了片刻，缓缓道：“怀瑾果真是识大局，就依了怀瑾所请吧。”
众人伏地谢恩，我亦是随着谢了恩，我抬起头，我看到那个吕大人吕端，没想到他亦是看到了我，我朝他微微一笑，略略表示了我的感激之情，他亦是对我回以微笑。君子点头之交，便是如此了。我看着此人刚正不阿，且德昌又从未在我面前提到过此人，可知此人并不在意德昌的结交范围之类，可是却能站出来，直至利弊，可谓是良臣，这人是值得德昌深交的。
一场风波之后，丝竹依旧，而我早已没有了那份闲情逸致，整个心都是提着的，德昌一直坐在我的身边，陪着我，贤懿帝姬亦是离了自己的位置，陪在我的身边，我虽受了惊吓，可是亦是心下感动，在刚刚危难之际，贤懿惊呼，提醒我，这份感情，我便是记下了。
贤懿一边也无心观舞，看着我，十分的忧心，道：“怀瑾，你没事吧，刚刚都快吓死我了。”
我笑了笑，道：“我的胆子哪有这么小，帝姬别担心了。”说完，我看到斜对面不远处坐着一个年轻男子，着实风度不羁，我指了指那男子，道：“那位可是帝姬朝思暮想左卫将军柴宗庆？”
贤懿脸上飞快闪过一抹绯红，低着头，小女儿的娇羞之态毕露，道：“早知道便不提醒你了，好让你现在来取笑我。”
我掩嘴笑道：“果然是风流不羁，一表人才，可以配得上帝姬了。”
贤懿抿嘴，娇羞道：“不和你说了。”说完便跑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我看到她喝了一口酒，脸上的红更加的显现了，果真是心有所属了，看来很是钟情柴宗庆啊，不然何故一见人家就如此脸红？
我端起了酒杯，仰头一口饮下酒杯的酒，想必是喝的急了，被酒给呛着了，咳嗽不止，直到我感到我的脸上像是被火烧一般，德昌一手抚摸着我的背，一边温柔道：“慢慢喝，呛着了可是难受的很。”
我脸上滚烫，眼神和德昌相交会，轻声道：“不碍事的，不过就是喝酒喝的急了些。”说完，我却看到宣慈帝姬亦是含情脉脉的盯着柴宗庆，我心下叹道，看来贤懿有了劲敌了。
一曲完毕，四下皆静，秋月高挂，已有西沉之势，今日的中秋家宴，便就此结束了。
人散尽了，紫宸殿大底又像原来的时候了，宏伟华丽，却依旧承受着孤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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