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三十章 情窦初开
辞别之后，各奔东西。
赵青看着自己主子见完我之后，心情甚好，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赵德昌有这般好的心情了，便自己也跟着开心了起来，但是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殿下，你真的已经下定决心将刘公子收入你的麾下吗？”
赵德昌面色一沉，收走了脸上难见的笑容，冷冷道：“我不是将他收入，而是我想认真的对待一个人，怀瑾天资聪慧，学识渊博，又和四弟感情深厚，我也想用深厚的情感待他。”
赵青听到此话，道：“殿下，这些年，你是暗中收揽各路名士，为你谋划大业，而四皇子待你甚好，可是你为何瞒着他？奴才还以为你这次也想将刘公子收入，用来襄助你的大业。”
赵德昌不在说话，过了好一会儿，道：“时机还未成熟，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定当告知四弟，至于怀瑾，我不想让他参与其中，她从九岁跟着孙老夫子读书，天真纯善，学的都是圣贤大道，可不曾学这些阴诡谋略，我也并不想让他卷入这泥潭之中，君子之交，又何尝不好？皇室之中，变化万千，稍有不慎，便是以生命和血为代价的，我怎会将他置于险境？”
赵青听完，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心中的疑惑，还是忍不住的问道：“既然殿下决定对刘公子诚心以待，可是却为何还要查探？”
赵德昌冷冷的道：“查探的结果如何？”
“派出去的探子至今还没有明确的线索，据回报，目前只知一些零星的消息，刘公子现在虽居住在京城的姨母杨氏家，可是却是六年前从华阳迁来的，至于刘公子，原本是太原人士，是从八岁才来到华阳，追查到这里便突然断了，好像有人将这些消息故意抹去了一般，查探的过程十分的费力。”赵青答道。
赵德昌听完淡淡的说道：“那就继续查探，我总觉得怀瑾非一般之人，并非皇商侄子的身份这般简单。”
赵青应了一声‘诺’，便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赵德昌的身后。
他五岁就被选进宫，成为赵德昌的护卫，这些年来，忠心不二的侍奉赵德昌，他虽然只是一个奴才，可是赵德昌待他却是十分的好，不仅待他厚重，还在老家为他年迈的父母置办田地，使他们可以安享晚年，正因为这样，赵青很早就下定决心，忠心事主。他的这位主子，是个何等人物，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终究觉得赵德昌不把我当成谋士可惜了，可是他也知道，他的主子需要一个真正的知音，真正的朋友，就如伯牙子期一般，不论世俗利益，只论心灵相交，便足矣的知己。
我走在回去的路上，心情甚好，今日我还未开口，便已经知道了赵德昌的心思，赵德昌心里觉得我是和他志趣相投，所以才会约我出来。那样明明白白的告诉我，想要结识于我，那份惊喜，足可以让我偷偷的开心许久。可是我的心里却又是那般的不安，极为忐忑的，原来赵德昌早在几年前就已经知晓我的存在了，而且关于我的每一件事情，赵德昌都从赵元份那里知道，我心里越想越是奇怪，突然我想到，难不成那几次出现帮助过她的侠士竟是赵德昌派过来的？这一路上我走的很慢，少女般的春心萌动，那份久久不能自持的狂喜，可是狂喜之中又有那么多困惑，可是终究是欢喜占据了我的整个身体，连走路都觉得身体比平时轻盈了些许。
回到杨宅，我看到允襄阿姊正在摘花。
看到如此开心的我，允襄已经知道今天的相约定是不错的。她回首浅笑，朱唇未启，我便知道他允襄今日定是会逮着我询问不休的，为了不让我陷入她的质疑中，我便抢话道：“阿姊，你今日的心情可真好，采的花好生的漂亮啊。”说完便捡起竹篮的花儿，仔细的嗅了起来，“这花的味道可真的是好闻极了，我平日里倒是忽视了这些香气。”说着就提着篮子往屋里走。
允襄见状，立马扯住我的衣袖，道：“这就想要逃遁了么？哪有那么简单，从你回到院子就见你面含桃花，还不快快招来，何事惹你这般高兴？”
我笑着看着允襄，语速极快的说道：“不是我高兴，是我瞧着你高兴，还有这般心情采花，可见阿姊的心情要比我好上许多。”
允襄看着我，宠溺的一笑，道：“今日可不是我的心情好，是你的心情好，平日里全是关注诗书，今日竟关心起我采花这一事情上来了，看来，有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恢复了女儿的心态了，再也不是动辄就谈天下大道的人了，而是知道闻香识香的女子了，真是可喜的一件事。”
我脸上微红，娇羞之态必现，嗔道：“阿姊如今的嘴巴怎么这么厉害呢？就知道一味地取笑我！”
允襄靠近我，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道：“今日之约可还顺利？我刚刚看你进门时的那表情便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了，可是，我倒是很期待你给我能够细说，上次见那四皇子，我觉他风光霁月，颇有威严之气，倒是可以配得上你的。”
“阿姊，说的哪般话？”我假意嗔道：“不过只是想要结交我而已，在他眼里，我是个男子，不过，我依旧是极开心的，原来他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注意到我了，觉得我日后是肱股之臣，可是，我终究只是个女儿身，我若真是个男子就好了，我定会为了他……。”
“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甚至是做他的幕下之宾，亦是可以，对吗？”允襄听完，便责问道，“可是如今局势尚未明确，难不成，你当真想要凭借一己之力，辅佐于他？可是若他知道你是女子之后，你和他又当如何自处？如若神女有心而襄王无梦，你又该如何控制你的感情？月儿，很多事情，到现在依旧是局势未明，你若真的下定决心，你就应该对他坦白，这样，才不会影响你的决断！”允襄可不想我陷入这无端的争夺之中。这样的直言利害，还是除了允襄便再无他人了。
我拿着一束刚刚采摘的桃花，陷入了沉默，旋即笑了，我终究是不想瞒着她的，便道：“阿姊，未尝不可？我跟着夫子六年，接触的都是皇子，我想当初姨母的用心良苦之地就在于此，这朝中的局势，我已经了然于胸，虽有‘金匮之盟’，可当今圣上的心思却是明显不过了，当初登上皇位，便有了‘斧声烛影’的疑案，于是搬出了‘金匮之盟’，我认为这不过只是为了即位不被后人诟病而想出来的一个幌子而已，杜太后遗旨一出，虽然解决了即位的疑问，可是却也留下了后患，兄终弟及，那么皇上就应将自己的皇位传给魏王赵廷美，再由魏王赵廷美传位于□□之子，可是赵德昭因太原之行失败后向皇上讨赏，犒赏三军被皇上呵斥，竟一时想不开拔剑自刎而死，而赵德昭却于去年因病暴毙，这些说明什么？说明咱们这位皇上正在把皇位可能的继承者剪除干净，先是□□的两个皇子，接下来的可能便是魏王赵廷美了！虽然这山雨未来，却已是风满楼了！”
允襄听完这番话，极为震惊，她没有想到，我竟是这样的深谋远虑，道：“月儿，没有看出来，你竟有这般洞察世事的眼力，那你的意思是，皇上一定会传位于自己的儿子？”
我笑道：“阿姊果然聪慧，一点就通！可是如今三皇子的机会可不是很大啊，前面有长子，自小被皇后抚养，就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除非有失德行，不然，这东宫之位，必将是是皇长子赵元佐的，这皇长子自小受皇上的重视，如今已封王，而次子赵元僖如今也是广平郡王，就算皇长子不济，还有二皇子，所以，要辅佐三皇子上位，可谓是‘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啊’。”
允襄惊疑，道：“那你帮他，有何胜算？胜算几何？”
“胜算十分渺茫！”
“那你还敢做？你就不怕？”
“怕什么，他将我视为知己，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就算千难万难，亦不足为惧！”我正色道。
允襄看着眼神坚定的我，忧心浮现在了脸上，双眉紧蹙道：“你若下定了决心，我自然是支持你的，可是夺嫡之路。凶险万分，成了是极好，可以为姨父雪冤，你也可以成为三皇子爱护的女子，甚至可以登上后位，母仪天下，可是败了呢？你可曾想过这后果？万一你得不到三皇子的心，又该如何？”
允襄的话，一字一字，敲打在我的心上，我并非不知她所说的厉害，只是情之一字，已经乱了我的心绪，我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女子，思慕自己所想的男子本是常理，可是现实却又是让我两难，只好沉了沉声音道：“不管他待我如何，我的目的是不会变的，从他说想要结识我的时候，我就决定要帮他。阿姊，你虽然说的有入情入理，可是如今也是不能阻拦我帮他的决心。”
允襄皱眉，道：“你怎就这般一意孤行？”
“阿姊，我不仅再帮他，我也在帮我自己啊！”
“此话怎讲？”
“一旦皇上对魏王赵廷美动手，便是彻底的剪除，魏王从此就和储君无缘了。继承皇位的必然是皇上的子嗣，我素来与嫡长子赵元佐无交往，若是他登基，怎会帮我为我父亲洗刷冤情？二皇子赵元僖，向来与我不睦，三番两次暗中派人偷袭我，若是他继承皇位，我怎可安然无恙的活在这个世间，他肯定会百般折辱我。如今，我只有支持三皇子夺位，我才有机会，为我亡父沉冤！”说这话的时候，我已然思虑了很久，唯有他，才是我可以依靠的，凭我自身之力，想要为亡父洗刷冤屈，千难万难，我能依靠的，也必是我慎重思考之后选择的。
“若是三皇子无意于上位，你又该如何助他？”允襄急切的问道。
“我想他肯定是有心的！身在皇室之中生下来就是为了那个位置而争斗的，我不信他没有这份心思！要是他没有，我就想办法让他有！”我斩钉截铁的对着允襄说道，这份心思，从我初次见赵德昌就已经萌发过念头了。
突然安静了下来，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花香却格外清晰的进入我的脑子里，那样的芬芳，我的大脑此刻很是清醒，我知道我说的话，我也知道我做的事。
良久，允襄才缓缓开口，道：“怀瑾，不管如何，阿姊都奉劝你，切勿太早的让他知晓你的真实身份！”我知道这是允襄思量之后才会说的话。
允襄说的，也正是我所考虑的，我缓缓道：“这也正是我所想的，如今我想确认一件事情，那便是他如果知道我是女儿身之后，该当如何？我最不想的，就是变成女儿身之后，沦落到以色取人下场。他若见我容貌姣好，心悦于我，这终究不是我想要的！”说完我濡染觉得很是伤情，自古以色事他人，又能得几时好？历史上的事情不在少数，每一件事都在提醒我，不要重蹈前人的覆辙。
允襄拉着我的手，眼睛定定的看着我，道：“三皇子今日约你，目的想要结交于你，相必是因为你的学识和人品，我想你在和他多相交几日，到时候再下决定，如何？那时候建立在学识和人品的基础上，纵然是女儿身，他也不会将你和其他女子同等对待，到时，一切都可水到渠成！”
我笑了，心情顿时纾解了，道：“阿姊，你可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解语花了，短短数语，就能让我知道当改何去何从，阿姊，我现在舍不得你嫁人了，我得好好的抓着你，不然以后我便是独自来想这些伤脑的事情了。”
允襄微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的摁了一下我的额头，继而笑容变得有些淡，道：“月儿，你向来只是以男子的眼光的视角是看事情，你善用的是阳谋，你胸有全局，学的也竟是治世的大道，你却不知，这个世上人心叵测，多少阴诡策谋，多少见不得光的龌龊事，月儿，以后，你当学着该怎样识的别人的阴谋诡计，千万不能让别人暗中害了你才好！”
我望着允襄，眼眶起了一层雾气，泪水氤氲，搂着允襄的脖子道：“阿姊，今日与你交谈的这些话，月儿记在心里了，只是，我想阿姊一直可以在我身边就好了，我就可以不用提防那些事情了！”我顿了顿，又道：“我何尝不明白呢？这个世上有多少阴狠之事是见不得光的，前段时间我读《史记》，读到《晋世家》时，多有所感，晋献公伐戎，得了美人骊姬，骊姬生下了儿子，便迫害了太子申生，驱逐了晋献公的两位公子，可不就是阴谋吗？太史公都毫不避讳的记下这宫闱之事，可见这阴谋着实让人心惊，有时候我便想着，以我这般的心性和行事，断然是入不了皇家的，倘若别人存了什么心思来害我，我都不晓得自己会死在几时，如此看来，这皇子可是不能轻易就倾心的？有了感情，便再不会有利用的心思了。”
只是闻得允襄宠溺的叫了声“傻丫头。他若是和你一般，一心一意的待你，就会只娶你一个，什么王妃啊，夫人啊，统统不要！”
我躺在阿姊的怀里，轻轻叹了口气，道：“怕只怕是痴人说梦罢了，平常人家尚有三妻四妾，方是伦常，更何况皇室之中呢！这‘一心人’恐怕不是我们这么好求的！”
我想着，少年心事莫过于此吧，都幻想着‘一心人’，可是纵使当年的卓文君和司马相如都尚且不能做到，如若可以做到，何故以一首《凤求凰》勾引了卓文君和其私奔，当垆卖酒亦觉得甜蜜，可是一旦显达，便要和离了卓文君，跟着茂陵女走呢？若不是挽回曾经的恩爱，才行纵横、心志高洁的卓文君怕也是不会写这《白头吟》来求司马相如回心转意吧！罢了罢了，也许这个世上从未有个从一而终罢了，所谓的‘一心人’不过是杜撰出来，聊以□□罢了！
想着想着，便觉得一切都是信不过的，男子或许自古都是凉薄，白白累了女子伤心罢了！
或是太过伤情，突然想起一首诗来，便念道：“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豨！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汉乐府诗歌，先是思慕君子，后闻君子背叛，决然断绝关系的诗歌。]念完，便觉得眼眶湿湿的，我想着他日若是我心爱之人这样对我，我便也要如同这女子一般，‘从今以往，勿复相思’不然便对不起我这一腔深情了。
阿姊听完这首诗，十分的惊诧，道：“为何忽然念起了这首诗？”
我定了定，悄悄的抹干了眼泪，道：“今后，有人若是敢负了我，我便也像这般决绝，从此离了他，勿复相思。”
阿姊声音极温柔，缓缓道：“月儿，我当真希望，你没有这样的一天，若是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不知道你该是如何的伤情！”
我们都不在说话了，只觉得一片凄凉！我看阿姊篮子里面装的花，如此美丽，可是过了今晚，再漂亮的花儿，也都是逃不脱凋谢的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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