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二十九章 浣花亭
杨府。
红烛高照。
我坐在紫檀木雕花书桌前，认真的写着字，近一看竟是韦庄的词。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韦庄的《思帝乡·春日游》讲述了一个女子思慕君子的故事。]
我写完，一看也是自己傻了眼，为何会鬼使神差般的写下这首词，瞬间便觉得慌乱，隔了一会儿便是自顾自的笑起来了。
此时，允襄给我送来了新鲜的水果，这是刚刚买回来的，允襄吃着不错，便想拿来和我一起分享，刚到门口，便看见我一会儿傻，一会儿笑的表情，可是直至走到我的背后，都不见察觉，一看案上的词，便笑道：“小妮子，春心动矣！”
我一回头，却看着允襄站在了身后，有些责备的道：“阿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竟是这样的悄无声息！”
允襄却不将这话放在心上，掩嘴笑道：“一个月前，你还笑话我，如今为何写下这首词？分明是动了心，动了情！”
允襄见我脸上通红，却不接话，便继续道：“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如此直白的款款深情，你到底又是思慕了哪家的君子，能让心高气傲的你折节说出‘纵被无情弃，不能羞’的话？莫非是那三皇子？”
我看着允襄，道：“我也不知是不是动心，才相处几个月而已，可是却时刻想要留在他的身边，我自是以为此生不会对那皇室之人有半分心思，可是，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也不知我对他是个什么感情，虽才相处月余，可是……。”我突然有些忧虑了起来，我不想带着感情太多，我怕他日的万劫不复。
允襄叹了叹气，接着话茬，说道：“可是，却动了心，对吗？感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你看那四皇子待你如此之好，你却对他没有半点心思，这三皇子，你虽只是相处了不到月余时间，却是能道出如此深的心思，可见这男女情感之事，并没有什么先来后到，只是在对的时间碰上对的人而已，只是你可是下定决心了吗？你可知这三皇子在诸位皇子之中并不得势，且还有当今皇后抚养长大的嫡长子，还有早早就封了郡王的二皇子！”
我并不搭话，只是默默的低着头，这更加坚定了我辅助三皇子的决心，几个月下来，我和他之间的谈话，我知道他非池中之物。如今我思慕于他，允襄看透了我的心思，也道破了眼前的利害关系。母亲临终前的那句话，如今却是无比清晰的回响在了耳畔，要我做皇后，可如今，朝廷局势并不明朗，显示当今皇上登基即位，搬出了“金匮之盟”，皇位传弟不传子，于是登基为帝，又封了魏王赵廷美为开封府尹，按照这个不成文的规定，只要封了开封府尹便意味着将是皇位的继承者，按照金匮之盟的说法，赵廷美继位之后，便该传位□□皇帝之子赵德昭，可是赵德昭却在太原之行之后自刎而死，而赵德芳也在去年病逝，这些说明了什么？局势未明，迷雾重重，难见真相，当今皇上打的什么算盘，我又岂能洞察天听呢，但是我知道，这皇位，当今圣上是舍不得传给其他人的。
沉默只是沉默，红烛跳动，我心里乱极！
一夜之间，我辗转反侧，五味杂陈，我不知道这样的局势还是怎样的变化，波诡云谲的汴京，变化万千。
王府中，同样的红烛高照。
虽然赵德昌至今只是皇子，还未晋封，但是已经出阁，有了自己的府邸。
初次见面，便看到我正在和赵元僖辩论，如此的木秀于林，却并不为风所折，那风姿和气度，使得他刮目相待，经过月余的相处，赵德昌对我的人品是相当的信得过的，所以也愿意结交。而最是让他不能忘怀的，便是那我的面容，虽是男子，却是时间女子都不及他一个。
他是龙子，天之骄子，可是这其中的酸楚却无人知晓，母妃早早的去世，大哥被皇后所养，然而，母妃的死他却一直在查，他不信他的母妃是突然间离开尘世的，至今也是有了些许眉目，虽养在宫里，却仿佛是那无父无母的孤儿一般，从小被乳母抚养，他不被皇帝重视，皇后则是处处打压，至今还未封王进爵，早已经让他养成了沉稳内敛又多谋的性子。
第二日，天气晴朗，我一起床，外面的小厮便将一个人带了进来，那人不过十来岁的样子，看上去却精明干练，一见我便拱手行礼，道：“刘公子，我是三殿下的随从赵青，我家殿下请你今日去浣花亭一聚。”
我收到赵德昌的信笺，十分的高兴，允襄看到此情此景，只是叹道：“看你这般欣喜，便知你的心意如何了，不管怎样，阿姊都是支持你的决定，但愿你的决定可以使你喜乐！”
我听完允襄的话，突然犹豫了一下，道：“可我毕竟还是以男儿身面对着他，我不知道，他对我到底如何，只是怪我沉迷于他了，那日他帮我解围，我便存着感激之情，后来又听得四皇子讲了他的处境，我便心疼了起来，我只觉得他便是我这样的人，让我有了相同的感受，阿姊，我不知道，我的感情，我更不知道，他对我什么心思，我没了主意。”我想，在允襄的面前，我始终都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妹妹，而不是早就算计好的刘怀瑾。
允襄拍了拍我的后背，温柔的笑道：“谁又能知道自己的心思呢？这命运的拨弄，谁能逃得过，你如今看不清自己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这世上，有几人能看清自己，你，我，或是其他的人，皆是都是一样，我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对四皇子是个什么感情，是思慕君子，还是崇敬，他毕竟小我两岁。月儿，你安心去吧，多思无益，不如面对。”
允襄的这番话，到叫我有些无地自容，便稍作打理，出了门去！
这浣花亭风景竟是十分的美，正是仲春时节，用繁花似锦来形容这亦是不足为过，我走在路上，思绪深沉，她不知道这样去见自己思慕的君子是否是正确的选择，这次的见面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仿佛有所的心思都要在这一刻全部要摊开在赵德昌的面前。
走进浣花亭，赵德昌早就後在了那里，看到我，笑着道：“你可是让我好等。”
我听闻，面带愧色的打了一个躬，道：“让殿下久候于此，真是千万的不应该，可是殿下却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找了这么一处胜似人间天堂的地方，真是独具慧眼。”
赵德昌笑了笑，道：“这里平时鲜有人过来，我也是几年前才发现这么一处，表面看似平淡无奇，置身其中，确实能有别处无可比拟之处。怀瑾，你跟随孙老夫子几年了？”
听到这样的问话，我心中一紧，道：“我九岁跟着夫子学习功课，至今已有六年的时间。”
“我曾听到父皇曾经提起过，孙老夫子为宿世大儒，学渊天下，弟子也算得上是遍布天下，在政为官者亦不再少数，然而，让他亲眼有加的弟子却是寥寥无几，能被他赞扬的更是在少数，记得刚在收复北汉的时候，夫子同时问了你和二哥，怎样看待这个问题，然而夫子得出的答案却是天壤之别，其实这是父皇让夫子用这个问题试一试皇子们，后来父皇回去后，对你赞不绝口，夫子也说，你是这么多年他收的学生当属你最为有远见和胸怀，即使那个时候你才不过十岁的童子，然而恐怕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无法有你的见识，夫子对父皇说，以你的学识，假以时日，定会成为大宋肱骨，治世良臣。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对这个和我同龄的你充满了好奇之感，可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身处皇宫禁怨，不得结识于你，可是你的事情，我却是不落一件的知晓”，赵德昌兴奋又赞扬的说道。
我听到这些话，心里已是暗喜，我不知道，居然这些年，还有一个风光霁月的君子注视着我，但是转念一想，他一直深居宫中，又是如何得知呢？心想除了那四殿下估计别人也不会说的，但是不管如何，我心里都是喜的，便莞尔一笑，道：“可是四皇子将我的事情告知于殿下？”
赵德昌笑了笑，道：“你果真聪慧的紧。我和四弟从小就是感情甚笃，虽说兄弟众多，可是只有他待我极为真诚，当然，他也会把你的每件事如数家珍般的告知与我，我知道，四弟和你感情甚好。”
我笑着道：“殿下过奖了。四皇子也总是在我面前提起殿下，所以我猜想也只有他会把我的事情告诉你，四皇子朗月清风，自然是与你感情极好的，古言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只有同是君子，才会以诚相待，四皇子待你极好，亦是因为你待他极为亲厚的缘故。”
我说完，赵德昌便笑了，这笑容很软，和着这春日的阳光，感觉要把我融化了，赵德昌温柔的言道：“怀瑾，可否将我和四弟同等对待之？听闻四弟说，你两经常相会于烟雨楼，品画作诗，喝酒填词，好不自在，像你这般如松如月的君子，恐是人人都想结交的。”
我纵是多年混迹男子之中，可是听到自己爱慕之人说想要和我结交，也难免不会芳心悸动，听闻此言，脸上忽的有些发烫，笑道：“殿下此言差矣，你我如今共同受教于孙老夫子，本就是同窗，即是同窗，又何来结交这一说法，虽说时间不长，可是我却是十分仰慕殿下的学识与风度。我和四皇子虽是同窗，可同时算得上是知音，而殿下既是四皇子的兄长，又是待四皇子那般亲厚，便不该说的如此见外了。”
赵德昌听完大笑，声音爽朗，道：“此言甚是，倒是我多想了。”而我亦是欢喜，只不过，赵德昌不知的事情是我的欢喜只是属于女子独有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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