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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三十六回(上)


  翌日,约莫走了三个多时辰,一干人渐渐见着一些大小不等的村落散于大道两边,可村民都撤空了,而前头据说就是去亳州必经的大镇子,叫板栗集的好去处。沿途的百姓仍有不少,都在加快往南走,仿佛安禄山的人马正日夜南下,再不赶到江南就会遭见大屠戮。秦基业下令各组一律不得耽搁,作速通过镇子,免得节外生枝。

  就快挨近镇子时,秦基业望见镇口有两座对峙的旗亭,左边的上头有人坐,右边的上头没人坐,而左边旗亭下头有两溜纵向伸展开去的翼墙,最靠旗亭的墙边站着不少人,正在观看张贴于墙头的大幅露布。他怕有闪失,便叮嘱宝卷等人说:

  “你几个先缓步往前走,徐徐通过镇口。”

  再以眼神招呼其余各组跟上来,加快步子走过去。

  秦基业上前,到最靠近的翼墙跟前,挤入人里头去看露布。一看便吃了一大惊,不啻晴天霹雳:竟是赏格,写着去尘年甲、貌相与贯址,备细揭明他是相国杨国忠之子,因安禄山反叛之际正在东都及其京畿连昌宫游乐,时下甚有可能流落到此地,故而乃父杨国忠忧心如焚,指望朝廷各级将吏民间诸色百姓一旦发现去尘行踪,便立刻予以扣留,交付给正在古城一带替朝廷招募兵丁的刘怀来将军;一但去尘到手,该将军当下支付给有功者百块鸭屎金。乍一看,这露布是以刘怀来名义写的,末尾像模像样署着官职、名号与日期,还盖了印章。

  秦基业镇静下来,心下想道:“此赏格多半是李猪儿叫人捉刀写的。高明,足以叫大路小径所有人看得癫狂起来,杨去尘危乎殆哉!”

  翻雨就在他边上,用耳语提醒说:“四周必有李猪儿人马潜伏隐藏!”

  秦基业便冷眼扫视左近情形。站着看的基本都是路过流民,也有本地少年。看毕,这里那头站着窃窃议说,全都蠢蠢欲动跃跃欲试,巴不得撞见杨去尘发大财。看毕四周,秦基业以攒动的人头为掩护,往左边旗亭顶上看,只见几个垂老的乡先生在饮酒,风中飘舞着雪一般的白发,其中一个正慷慨激昂说:

  “皇天在上,后土在下,即便安禄山铁骑全伙杀来,俺也决不背井离乡,去南边做异乡鬼!”

  “俺们生为中原人,死为中原鬼,”

  另一个接口说,“断断不去披发文身的蛮荒之地!”

  秦基业略微放心,又看了看右边旗亭,见上头虽有人,却是玩耍的稚童,便愈加放下心来,回头找去尘身影。其余几组都过镇口了,只有去尘所在的那一组没过去。去尘高出他人一截,左晋风右解愁,正由逾辉带着朝这边走来。秦基业看了翻雨一眼,她便慢吞吞走出看露布的人们,装着溜达去接应逾辉他们。

  却说去尘正紧张走着,意外睃见秦基业专门投他而来的那一瞥,继而顺着他的目光眺望到翼墙上贴着的大露布。反而坏了:秦基业本意是让他加速通过,但他是少年郎,对大露布难免好奇,于是三步并一步走上去,要看个究竟。逾辉也见着秦基业那一瞥了,快马般追上去尘,扯住他裘衣外的罩袍道:

  “公子万万不可冒失上前!师傅投眼神过来是无声叮嘱你切切不可冒失上去看那露布!”

  去尘推开他,喝道:“什么东西,竟敢拦我?!”

  逾辉脚下打滑,摔于凝结的雪地。他快速爬起,却发现去尘突破解愁、晋风阻拦,就快到大露布跟前了。

  秦基业只好冒险截住他,低声喝道:“没见我投眼神叫你别看那露布?!”

  去尘探着脑袋看不远处的露布,好奇道:“好师傅,上头究竟写着啥?”

  秦基业尽量用身体遮挡他,低声说:“是李猪儿缉拿你的赏格哩!”

  晋风、解愁正好到了,一同听见,一同帮着秦基业用身体隐蔽去尘。晋风扯着去尘衣裳道:

  “公子低头不语走开去。对对,你就当腿子在雪地上摔折了,崴着脚走过去!”

  解愁却着急说:“崴着脚走过去更易叫人张望!还是低头不语走最好!”

  秦基业说:“解愁说对了:崴着脚走过去欲盖弥彰!”

  晋风未免狠狠瞪了一眼解愁。这时,翻雨大踏步走上来,秦基业便以眼神告诫她跟着走,等出了意外及时接应。

  就这样,去尘在秦基业、晋风、解愁遮蔽下低头投镇口而去。他觉着煞是有趣,忍不住笑问道:

  “师傅,上头可有我的图形?”

  “好大的图形!”

  去尘便抬起头问道:“可还有些像么?”

  “很像,故而万不可大意!现在,重新低头走路,切莫四处张望!”

  方才的折腿法子晋风出得不怎么高明,给解愁否了,到底心有不甘;现在又动了一个念头,便蓦地去地上抓起一把湿泥,搅烂了要替去尘抹上,道:

  “哥的模样太俊了,一看就是有身份人家出来的!”

  去尘作恼推她:“去去去!身体发肤受自爹娘,大丈夫宁死不受此等屈辱!”

  晋风差点跌倒,站着便哭,索性不走。秦基业紧张万分,低声喝道:

  “不是说过不可欲盖弥彰么?!”

  解愁却说:“晋风小姐是好心。”

  晋风却并不领情,悻悻然白她一眼,方才重新跟着走。

  通过镇口之际,秦基业、晋风、解愁三人最为挨近正在看大幅露布的人们。去尘给他们遮住了,本来较为安全,却因过于好奇,仗着身量高,蓦地直身抬头,瞥了一眼土墙上那张纸,登时不动脑筋说:

  “那画师究竟是何等人,画得不怎么像嘛!”

  因说声音大了点,正在看露布的人有不少应声回头,睃了他一眼,随即切切磋磋说开什么来。秦基业心头一凉,赶紧挺直身子遮住去尘,低声怒道:

  “大不像话!”

  解愁急了,喝去尘道:“噤声!低头!”

  至于晋风,光顾着边通过边观赏,竟轻声赞叹道:“我倒以为与去尘哥十分相像哩!很不错的图形师图形出来的,当年想必见过去尘哥好几回哩!”

  解愁赶紧用手捂住她嘴巴,却给她劈面摔开。

  原先看露布的少年目下都跨在墙头上,有意无意察看过往行客,其中有一个早注意到去尘,一直用凶狠的目光铆着他,此时忽然谓同伙道:

  “看哪,杨去尘不就在那几个人身后藏着?!”

  这么一喊,翼墙前的人、官路上的人和旗亭上的人都纷纷眺望盯视去尘了。说时迟,那时快,秦基业以解愁为掩护,欻地抽出鱼肠来,紧张四望是否有人过来捉去尘。逾辉则从后头跑上来,也掣佩刀在手。而一直在不远处观察四周动静的翻雨更是早就掣出双股短剑来了。可惜面对那么多的贪婪目光,去尘登时着慌了,拼命摆手道:

  “俺不是杨去尘,俺绝非杨去尘!俺是张去尘,倒也是一个去尘哩!”

  土墙上跨着的那个警觉少年大笑道:

  “不错,你不叫杨去尘,叫黄灿灿的金子哩!”

  说毕便跃下。其余少年如影随形跟着跳落在地,纷纷扑去尘而来。秦基业要逾辉与自己一同上去抵挡,喝令解愁道:

  “速速带俩王孙通过镇口与其他人汇集一处!”

  去尘、晋风吓得哭泣,而解愁却扯着他俩拼命往前跑。

  逾辉当先挡住那几个少年,哗哗舞着佩刀震慑他们,却不想真开杀戒。另一边,翻雨也到了,舞动双剑吓阻他们道:

  “黄口小儿要那么多昧良心的钱做啥用?!”

  可那几个少年却是当地出了名的恶少,巴不得从天下大乱中捞召天下大钱,早怀揣利器,眼下一一操在手上,向翻雨和逾辉攒刺过来。

  逾辉轻视道:“奶味都没退去,还想从俺这边突过去!”

  不料其中一个手中捏着白垩,朝他一扬,便蒙住他的双目。逾辉勃然大怒,刚要去劈那恶少,却给那个率先发现去尘的恶少刺中心窝,颓然倒下,折腾几下便不见动静了。这几个恶少们顿然狂叫欢喊,——正在战他们的翻雨看见倒了一个兄长,赶紧去察看他的生死存亡,给杀死逾辉的恶少逃了过去。

  却说秦基业正战得另几个恶少节节败退,瞥见逾辉中刀倒地死了,稍一愣,那几个恶少便绕了过去,畅通无阻追击去尘,与先前追去尘的恶少并作一处。他顾不得倒地的逾辉和死命叫喊他的翻雨了,舍命追恶少们,正待要往其中一个的后心投出短刃,却望见早过了镇口的绝地回来截住追击去尘的恶少们,手中佩刀交接那么多那么杂的兵器,只听得丁丁当当震天价响,两股恶少就如同风车似地只顾着转圈圈了。

  稍顷,同样过了镇口的超影、腾雾也到了,全然挡住众恶少追击去尘的路径。两股恶少见前头有三个大汉三把佩刀,后有一个壮士一柄短刃,自知缉拿不住能换大钱的杨国忠之子杨去尘,便溜之大吉,一径里喊道:

  “回头找人找马追将上去捉住杨去尘,我等眼下就好汉不吃眼前亏了!”

  时下,不光那几个恶少跑了,就是先前看露布的人,要过镇口的人也都不见了,多半是因为看见杀了人。秦基业稍稍松了一口气,转身跑向三个曳落河,抹着冬日渗出额头来的汗水道:

  “幸好三位贤弟及时赶来,不然兄长几乎狼狈了!”

  绝地、超影、腾雾却垂头呜咽说:

  “为了杨去尘那厮,却折了俺们的好兄弟逾辉!”

  “娘的,太不值当了!”

  “兄长,你说怎么办?!”

  秦基业道:“杨去尘的事再说,先过镇子去!”

  翻雨啜泣着过来问道:“逾辉不掩埋了?!”

  秦基业道:“回头叫你带敢斗、秦娥回过来,当作好心的过路人掩埋他。若是你我这就去掩埋他,去尘又危急了!”

  四个曳落河便不作声点点头咬咬牙,撇下逾辉的尸体过得镇口去。

  五人刚擦着左边的旗亭过去,上头便响起一阵异常动静,似狂飙自天降一般。秦基业当下大喊道:

  “当心上头!”

  便握紧短刃往上戳,正好刺中原先在上头喝酒说话白发白须的乡先生,待他掉地一看,原来却是壮年人装扮的。

  其余两个装扮成乡先生的汉子跟着跃下,其中的一个身子还没掉地,手佩刀便陡然砍去腾雾脑袋。

  腾雾虽分作两处死了,但绝地、超影和翻雨却众刀齐砍,立马把那人挥成四段。

  三人性子起,叫着:“腾雾,俺仨再杀一个替你报仇!”

  锐不可当,旋即又杀了另一个,砍成肉泥。

  秦基业等四人还没来得及哭一哭跟着逾辉而去的腾雾,旗亭上居然飞落一个身披五彩衣长着鸟翅膀的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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