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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十回(下)


  去尘伸长身体,且梗着脖颈,道:“阿爷舍不得吧?”

  “何以舍不得?”

  “儿子看出来也想明白了:杨家是否有后,现如今就靠我一人哩!”

  杨国忠毕竟老辣,领受了儿子的稚嫩手段,故意冷笑一声,随即起身穿衣:

  “杨去尘,没想到你如此愚笨。爹让你去江南,你当只是避祸这么简单?”

  去尘没想到父亲要走,赶紧下榻拽着他道:

  “那阿爷究竟是何意?”

  “我儿不是心心念念要坐阿爷的位置么?”

  “孩儿可不敢。”

  孰料杨国忠却正色道:“不许不敢!杨去尘,你听好了,此番南下,阿爷对你可是别有一番良苦用心哩!时局,只是诸多缘由之一。若江山覆灭,我杨家自要靠你继承;可若大唐幸得苟延,那你杨去尘自然有望承我大业,做我大唐第二宰相。故此这次一路南行,正是对你绝好的磨练,一来,你不必再禁足于这个小小的山涧别业,可以趁我大唐江山尚有可看之时多看看你心所向往的好山好水;二来也可学着天子微服私访,体察民情,以便日后有天下和百姓的种种实情了然于胸,——别人不能做到的,你做到了,你就有所作为了。”

  去尘竖耳听父亲如此说,顿时心花怒放,一骨碌坐到床沿,双腿跷得老高,晃抖着道:“好吧,儿子可以去,可阿爷须得多叫些人陪我一同去,也好热闹热闹。”“这个怕是不行。”杨国忠说,“人多了,行动不便,走得慢了,赶上安禄山打来……”“可儿子平时实在冷清坏了,没有人陪着,怕是要找个山崖一头栽下来灭了爹的种呢!”杨国忠于是只好妥协说,顿:“陪伴你的人得多少,又有谁,其实阿爷早就想到了,也为你考虑周全了,我儿无须在意这些琐事。”去尘依旧晃着的腿几乎碰到杨国忠的面皮上,说:“阿爷,你且说说,随我去的是哪些人啊!”杨国忠道:“父亲使唤多年的管家,平日这里也走动照应的老窦,窦抱真;十名武艺精湛的家丁,都是天子爷赏给阿爷使唤的。”去尘显然不满意,斜着的眼只见白,不见黑,道:“就没一双半个小娘子陪着一同去?”“这个当然容易,我儿尽管放心好了。”“好好,我信得过阿爷。不过父亲,你起码得给儿子配置这样的随从:十个青衣,十个苍头,两个厨子。没他们一路服侍,蛮荒的江南,儿子万万不去!”杨国忠自然知道人多不利,却不敢照着平日的威风处置,只得敷衍道:“好吧,都依你。”去尘满意了,一跃而起,扯过杨国忠的衣袖,脸贴在上头,喜滋滋道:“阿爷真好!”

  杨国忠见达到目的,心下不禁转念惦记去尘的小美人了,说:“你自个睡吧,阿爷去其他屋子睡!明日一早回长安,皇上说不定思念阿爷了哩,要与阿爷议说军国大事。”去尘极为失望,哼了一声,道:“我就晓得阿爷有事有人,无事无人,一副奸臣嘴脸,迟早要坏了一家人的性命!”杨国忠被戳到痛处,刚抬手要掴去,可还是忍住了,落下的手抚在了去尘的低着的面额上,好声叹道:“好吧,阿爷今夜就陪你睡吧。”

  去尘从不记得身边曾睡过父母,今日难得和父亲一道睡,不管怎么说,甜滋滋的,于是很快便睡着了,且睡得异常香甜。梦中的他,下意识紧紧搂着杨国忠的胳膊不肯撒手。而身为父亲,杨国忠却彻夜未眠,一直凝望着这个自己从不曾真正关心过的骨肉。现在,他对这个儿子刚开始上心关爱,却要与他永别了,于是他的双眼汪着两行热泪,轻抚着他的背脊,明知他听不见,却仍轻声说道:“去尘,我儿,之后无论你遇到何等艰难困苦,都要替你阿爷,替你没见过面的四个兄长活下去。其实阿爷并不真正指望你将来的将来,成为你阿爷一般的大人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那时候,你孑然一身,上没兄弟,下无姐妹,你说你到哪里去投靠美得足以给那时的皇帝相中的姐妹,重新成为你阿爷那样的大人物呢?说到底,别的都好说,性命才是第一位的。所以,阿爷不求你成为你杨国忠第二了吧。阿爷只希望你成为一个无比健壮的男子,娶三房妻室,生十个儿子,迅速恢复我杨家的成员基数……”

  秦基业收到杨去尘欣然南下的消息,便立刻去谢封两家跑了一趟,一来看看宝卷、封驭是否准备停当,可以随时上路,二来也探一探两位王孙临行前的态度,以便提前做好应对之策。

  宝卷好不容易从东都逃回长安,过了十来日有肉有酒有女色的好日子,自然不肯再走迢递之路了,不论谢大人好说歹说,就是装聋作哑,自顾自吃喝玩乐。他并不知道秦基业来了,正蒙着头在院子里捉丫鬟取乐,却突然把住一根凉飕飕的棍子,随即听见丫鬟们惊呼。他便扯掉遮眼布,看见抓的竟是秦基业背着的虎头錾金枪铜柄,而枪头距自己脸蛋不过咫尺距离。虽则那家伙是朝上竖着的,可他还是吓了一大跳:

  “秦绩,你这是要作甚?!”

  又见爹娘从廊上赶来,便放声求救道:“爹,娘,这厮要谋杀孩儿!快……快将其拿下!”

  他不知道秦基业早与父母串通好了,更是没想到一贯宠溺自家舍不得自家的娘亲获悉宰相少子也要一同南下,立即转了风向,再不帮自家说话了。

  “王孙,你究竟随不随师傅重新上路?若不从,你爹娘今日便不要你了,把你卖给我为奴了!”秦基业开门见山道。

  宝卷不信,急问谢大人道:“阿爷,这个倒霉蛋说的却是何意?!”

  谢大人甩袖长叹道:“宝卷我儿,今日乃是最后期限:你若不同意随秦师傅南下,为父迫不得已……对,只好换你弟弟替你去了!”

  “不可能!”宝卷惊呼道。

  他娘亲却哭得梨花带雨:“乖儿子,赶紧重新上路吧,要不然你阿爷要休了为娘了,转而将生了你两个弟弟的小贱人扶作正房太太,叫她三年生下俩儿子来!真那样,为娘还不如现在就死了!”

  说毕就往廊柱撞,幸好给宝卷扯住了。

  “让娘死!”谢夫人还在演戏,“娘不死,你不走,娘亲眼见你给他人活活杀死?”

  宝卷看了看娘亲,想了想,最终说:“好吧好吧,我走,我去!不过阿爷可要替儿子备下好吃好喝好看好玩的,尤其要给儿子配置几个美貌女娘。”

  对此,谢大人自然一一应允了。

  秦基业叮嘱谢大人莫让宝卷事先知道去尘身份,免得他自惭形秽而收回重新上路的决定,而后赶去封府。

  杨国忠别业一别以来,封大人对秦基业的态度变得迥然不同了,处处奉着迎着,让秦基业觉得甚为别扭。目下,封大人亲自陪秦基业去见庶子。

  封牧死后,庶出的封驭已全然接管嫡长兄原先在家中的权限:从西厢搬入东厢,身上穿的是封牧最爱的锦缎花衣,眼里看的是封牧常读的江南烟雨诗,手上用的是封牧生前惯于摘花朵朵玩的丫鬟小厮。他开始动辄找茬,训人的口气也有几分像封牧。

  眼下,朵儿正在帮新少爷收拾行装,刚从柜中取出件素色长衫,便给封驭揪住耳朵骂道:

  “让你挑几件好衣裳,你焉敢给我挑小厮穿的素色衫?!

  ”朵儿疼得嚷嚷道:“公子撒手!是大人吩咐的,说此番南下避祸,万万不能太过招摇……”

  正这么叫喊,意外瞧见秦基业站在门首,便提醒封驭:

  “哎哟,秦师傅来了!”

  封驭瞥见不仅有秦基业,阿爷也在他边上,即刻撒了手,恭敬垂头道:“儿子见过父亲!徒儿见过师傅!”

  秦基业进来,随口问些应该准备的事宜,见回答得还不错,便说:

  “是啊,有些东西府上已准备过了,现成的。”

  就这么一句话,陡然叫封大人红了眼睛,应是想起惨死的长子来了,于是先出去了。秦基业趁机对封驭说:

  “二郎可还记得你曾对师傅说,除非封牧死了,不然在家里永远抬不起头来?”

  封驭克制道:“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为此我一直很自责……”

  秦基业并不计较此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只是从他神情上辨识出封牧的影子来,只好轻声提醒道:

  “只是千万莫学他的为人做派!”

  封驭直点头。

  “此次南下实为避祸,并非玩乐。一切的一切不宜太过招摇,须得从简。”

  封驭再次点头,并说:“有师傅管束,封驭不会成为封牧!”

  秦基业才满意离去了,封驭这才抬起头来,不知不觉恢复蛮横表情。

  见如此,朵儿畏葸问道:“公子,那咱是带花衣还是素衣呀?”

  封驭凶狠揪住他的耳朵,大声道:“素衣!素衣!素——衣!”

  离开封府,秦基业赶紧去找杨国忠,禀报说: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可以克期上路了。”

  杨国忠很是满意,定下十月望日发轫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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