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放行

　　

　　黑金城高大的城墙边，密密麻麻拥堵着数万人，浑身赃污的食人魔，持着武器一声不吭的黄金城士兵，屈辱的投降者，还有最后的反抗者。

　　伤员在污水中翻滚哀嚎，火把噼里啪啦爆响，细碎的火星从柏油布上脱落，带起一缕光辉。

　　提力亚朝被包围的黑暗精灵喊话：“投降吧，你们反抗不了的。”

　　回答他的，是黑暗精灵神弩手的精确射击，几十支锐利的箭矢咄咄撞在盾牌上，将持盾的食人魔战士击得连连后退，有个倒霉蛋腿被射穿，哀嚎着丢下盾牌，下一刻就被利箭穿心。

　　提力亚擦擦汗，愤怒的举起蒲扇大手就要下令进攻，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及时制止了他。

　　云仙落望着包围圈内的黑暗精灵，他们精致的镂空衣甲沾满污水，血液，脸上也带着青紫的伤痕，不少人武器断了，就扶着战友坚持不倒下。

　　这是一支可敬的军队，云仙落不由高看一分，随后心中一动，出声询问：“你们是黑暗精灵哪个部落的军队？”

　　没有人回答他，所有黑暗精灵都高高昂着头，似乎就算战死，也不会有所犹豫，和他们比起来，外面那些正低头排队往外走的黑暗精灵无疑就显得渺小一些。

　　空气压抑得似乎凝结出水汽，云仙落抬头一看，又下雨了。

　　这真是一个不错的夜晚，他想，黑暗精灵的败亡已经无可挽回，只要再拿下黑果城，就万事大吉。

　　而三座城市中，黑魔城战力最强，黑金城次之，黑果城最弱，并且黄金城渗透得最彻底。

　　之所以雷霆进攻黑魔城，就是因为它最强大。

　　思绪回到眼前，他有些犹豫要如何处置这些黑暗精灵，直接杀死倒是可以，但望着那些视死如归的眼神，他发觉那一声‘杀’始终无法出口。

　　提力亚悄悄靠近，却被禁卫军士兵围了起来，吓得他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云仙落心中一动，想到食人魔久和黑暗精灵为敌，对他们的习惯也最清楚，于是吩咐：“放他过来。”

　　提力亚一见面，就跪下了：“冕下万岁。”

　　云仙落扯扯嘴角算是笑过，低声问他：“怎么处理这些家伙？”

　　“全都杀了，”提力亚也放低声音，蛊惑道：“我们杀了黑暗精灵这么多人，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干脆斩草除根。”

　　云仙落避开他那张腥臭的嘴，捂着鼻子开始思考，似乎也是不错的建议。

　　提力亚怕拖延久了有所变化，加了把劲：“这些家伙是新近组建的女王护卫军，对那个女人忠心耿耿，没有劝降的可能。”

　　云仙落突然抓住这个字眼，面若寒霜：“女王护卫团？”

　　这支军队就是黑暗精灵女王姬丽发家的资本，他们原本驻扎在迷妄沼泽边缘，每日与野兽战斗，护卫黑暗精灵王国的西南边陲，战斗力极其强悍。

　　这都不是关键，最重要的是他们如今的直属上司可是黑暗精灵的最高王者。

　　云仙落不得不考虑杀光他们是否会激怒黑暗精灵女王，如果原本只是一场边境收编行动变成荣誉之战的话，数十万黑暗精灵几天内就会潮水般涌来。

　　三城防务都没有构建完成，左拉斯蒂塔更是在大战，此时与黑暗精灵整个国度对上，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提力亚见他依旧犹豫，不由催促：“冕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直接全都杀了就好。”

　　他这么几次三番催促，云仙落反而起了疑心，盯着他的眼睛，寒声问道：“你是怕我不杀他们转而向黑暗精灵求和？”

　　一旦两边求和，几乎可以肯定黑暗精灵会要求他交出这些背叛者，到时候提力亚怎么死都不知道。

　　提力亚眼见小心思被识破，也没有强辩，只是瞪着那对铜铃大眼，显然没有个答案他不会安心。

　　云仙落郑重向他保证：“我们和黑暗精灵是死敌，所处的位置就决定不可能和平共处，策略选择上此时会有所摒弃战争，但在原则上，绝对不可能有所妥协。”

　　食人魔眨巴着大眼睛，显然不知道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云仙落吩咐维莱史：“放那些黑暗精灵走，并且告诉他们，三城是我们付出巨大努力才得到的疆土，绝对不会让出。”

　　他并不寄希望于黑暗精灵会有先来后到的观念，只是希望这个举动能够争取到一点时间。

　　黄金城在卖出魔晶小炮设计图后获得巨额金币，超过十万新军正在整训，只需要一个月时间，就可以在守城战中发挥作用。

　　提力亚急得直挠头，獠牙将嘴唇都咬破了，云仙落也不再逗他，直接说道：“你是我任命的食人魔大都督，是帝国的正规将领，享受帝国庇护。”

　　提力亚还是焦急啊，他嚷嚷：“我相信您，可是你们帝国的皇帝，国王，随便什么家伙，如果他说话你还能够保护我吗？”

　　云仙落这才知道他担心这个，不由宛然一笑：“我就是皇帝，国王，随便什么家伙。”

　　提利亚楞了好一会，直到云仙落奇怪的望着他，这个举止异常的食人魔才傻傻的嘟囔：“拳头不够大也可以当国王啊。”

　　云仙落咧咧嘴，实在不知该如何扭转这种非常粗鄙的观念。

　　黑暗精灵撤退的时候神情非常奇怪，比起食人魔知道拳头不大也可以当老大还奇怪一万倍。

　　“冕下，黑暗精灵的统帅请求见您。”维莱史低声请示。

　　云仙落很直接吩咐就在这里见黑暗精灵，禁军在一处矮丘上铺上皮毛，就是临时的王座。

　　这次会面，极具历史意义，虽然环境并不如何优美，没有美酒佳肴，可并不妨碍云仙落了解敌人。

　　黑暗精灵统帅孤身前来，见到那个人类‘帝王’的时候，以军事老手的眼光，第一眼就断定这是个劲敌。

　　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周围三千禁军默不作声，在作战的时候姬尔就发觉这些士兵非常可怕，他曾经砍掉一个士兵的手臂，断了手臂的士兵直接合身扑上，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痛苦，犹豫，恐惧，这些人类或者所有生物都非常正常的情绪，在这些士兵身上根本感受不到。

　　假如今天的角色互相对换，姬尔没把握第一时间击溃这些士兵。

　　他打算用非常古老的黑暗精灵觐见其他王朝帝王的礼节来表示敬重，对那个浑身沾污，不需要金椅子，柔垫的真正帝王表示敬意。

　　云仙落认真盯着黑暗精灵，他很俊俏，眉目间神采飞扬，就算此时作为败军之将，也没有一点畏惧神情。

　　“你好，年轻的将军。”云仙落伸出手，打算用国际通用手势来表示欢迎。

　　姬尔神情古怪，好一会才大概领会云仙落的意思……他错误的以为这是要伸手做个请的手势，于是将左手伸到胸前，大声表达敬意：“尊敬的王者，你的威名响彻在黑河两岸，汹涌的河水代表你忠诚的士兵，我是来自黑河另一侧的黑暗精灵王子姬尔，在此代表……”

　　云仙落干咳了声，把右手放到左手上搓了搓，返身坐回垫着皮毛的地面上，一边伸手示意姬尔也坐下。

　　宾主坐定，却没有一般敌国将领之间那种生死仇敌的怨恨，气氛非常融洽。

　　姬尔是个很有风度的黑暗精灵，谈吐风趣，似乎一点也没有将刚刚战败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希望你可以将那些投降的懦弱家伙交给我，我愿意付出赎金。”这是两人首次谈到有关此次战争的话题。

　　云仙落很好说话，他留下这些黑暗精灵，也不过节约几万金币，如果姬尔的补偿差不多，那放回去也无妨，他隐隐有种感觉，姬尔似乎也并不是很想和自己打仗。

　　“不知你愿意付出多少金币呢？”云仙落打定主意，能够多抠一个子就是一个子，两人酒也喝了，交情也打了，姬尔堂堂一个王子，当今精灵女王的亲弟弟，怎么也不会抠门。

　　姬尔没有犹豫，直接说道：“每人十五金币，这是我能够给出的最高价格。”

　　云仙落眯起眼睛，这种神情落在熟悉他的人眼中，就会知道此时这家伙心肝都是黑的。

　　“啊哈哈，你看，我帮你关押这么久，吃的，住的，穿的，哪样不费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三十金币，我帮你看管半个月。”按照地底昂贵的伙食，如果一名士兵半个月需要消耗十五金币，大家就齐齐不要那些金山银矿算了。

　　姬尔哭笑不得，知道这家伙狮子大开口，可惜算盘落空了：“我赎回他们，也不过是丢到黑河或者直接砍头，如果贵军愿意帮忙，我感激不尽。”

　　云仙落脸上温和的笑容骤然收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把他们赎回去就是为了砍头？”

　　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出钱赎人回去砍头，怎么看都是亏本买卖。

　　姬尔正容，语气陈恳，内容却令人震撼：“我们黑暗精灵立足地底不易，假若每个族人都在战斗的时候因为怯懦，形势不利而逃跑，投敌，那早在三万年前，地底就没有黑暗精灵这个名号，地底是人吃人的地方，律法无情，却是立足的根本，假若今日我不处决他们，明日，后日，大后日，今后的战斗，怯懦者越来越多，军队也就不堪一击。”

　　云仙落顿时说不出话来，他早就听说黑暗精灵的部队非常混乱，抢劫，掠夺，互相残杀，暗杀，什么都做得出来，但只有一条，可以去烧杀抢掠，但绝对不可以投敌，投敌即死。

　　上到贵族国王，下到农夫商贩，通敌者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黑暗精灵治军极严，只要触犯叛族，通敌的罪名，皆须一死。

　　云仙落沉默，当时那种情况，他很难想象死战下去黑暗精灵能够活下来多少，但可以确定不会是胜利者，用生命去换取荣誉，几个人能够做到。

　　“他们都死了。”云仙落指着那些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因为两边谈和而更加害怕的黑暗精灵，目光清明，语气不容置疑。

　　姬尔叹息一声，拱手一礼，真诚的说道：“你如果保下他们，那就是王国死敌，我无法为你开脱。”

　　云仙落依旧漠然，他似乎没有听出来姬尔的提醒：“你说什么，我都说他们死了。”

　　姬尔将桌子上的酒一口饮尽，郑重说道：“保重。”

　　云仙落给他再倒了一杯，微笑：“还有一杯。”

　　姬尔豪迈一笑，继续一口干了。

　　云仙落笑着又给他倒了一杯：“还有……”

　　姬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很认真的打量云仙落，似乎要将这个面目扁平的汉子记住：“你好自为之。”

　　他将那杯酒再次一口饮尽，随后不待云仙落开口就往外走，脚步急得好像后面有只巨兽在追赶。

　　云仙落奸笑，那可是浓度极高的纯酒，辣嗓子就不说，而且他听说黑暗精灵可是很不善饮酒的。

　　抱着最大的恶意，他大声喊：“欢迎下次再来，这次我带少了，就只剩这么点，哎。”

　　姬尔回头一看，那个酒壶被云仙落倒过来，慢悠悠淌下一小溜，看样子半口都没有。

　　他晕晕乎乎中拌了一脚，幸好赶来接应的黑暗精灵赶紧搀扶住他，一群人急匆匆离去，很快就没入黑暗中，蹄声逐渐远去。

　　提力亚一直站得远远地，看到黑暗精灵远去才敢冒头：“冕下，你不该放走他的啊，那可是女王的亲弟弟……”

　　“提力亚。”云仙落轻轻呼唤他的名字，顿时食人魔惶恐，趴在地上不敢做声。

　　云仙落将桌子上的酒一口干下，感觉热流顺着肺腑，继而转遍全身，舒畅无比。

　　“我们与黑暗精灵，不可能和解，不是明天，就是后天，或者明年。”他接过新的一壶酒，提起壶嘴咕嘟嘟灌下，胸腹间刀子搅动一般激荡着热气：“必有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食人魔文化不高，但还是有一点，小心的纠正：“你死我活？这不都是一个意思吗？”

　　“滚犊子，谁管他谁死，我只知道，活下来的一定是我们。”云仙落脸颊浮起红晕，意识有些模糊：“你带几个人，去把黑果城拿下来，我明天，就赏你一个纯金的大都督印。”

　　提力亚大喜，连忙拜谢，欢天喜地带着部下去攻打城市。

　　云仙落迷迷糊糊，听到食人魔部队在欢呼，大地隆隆颤抖，感觉腿脚有些发软，他扯着维莱史醉醺醺的询问：“怎么了？”

　　维莱史回答：“听说冕下您要赏他一个大金印，提力亚欢喜得找不到北了。”

　　云仙落‘哦’了一声，呼呼睡了过去，梦中在呢喃：“金……印？”

　　语气非常不舍，好几次差点被‘金’字吓醒，幸亏纯酒烈度够高，才能令他安安稳稳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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