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雨幕既至,敌踪何寻

　　

　　地底世界也会下雨，也会下雪。

　　谁也不知道地底世界的穹顶有多高，曾经有个传奇法师试过，他足足飞行了三天三夜，最后掉下来的只有尸体。

　　所以，曾经有人怀疑过这是另一个世界，不然为何地面世界有那么多大峡谷，大裂隙，有些甚至数万米深，却从来没有人发现它们连通地底世界。

　　那些上古时代的史诗强者，毁天灭地时也没听说谁砸穿过地底世界。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问题，也许只有高高在上的神灵才能解答。

　　云仙落站在高岗上，山脚下是他的军队。

　　前锋是五千食人魔，他们浑身黝黑，扛着巨大的棒槌，有些贵族举着狼牙棒，他们呼呼喘着粗气，伴随雨水凝成一片灰褐色光芒。

　　在后方，骑兵因为道路泥泞而行动不便，不时有人因为道路滑溜而摔下马，连人带马滚成一团，后续的部队小心翼翼绕开他，队伍的速度一慢再慢。

　　黑金城和黑魔城之间只有七十里地，往常时候快马半日也就到了，无奈天公不作美，十天半月都不见得能遇上的大雨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使坏。

　　一骑策马赶来，大声汇报：“冕下，我们今天赶不到黑金城了，还有二十里地，前面暗洲被雨水淋湿成为沼泽，无法通过。”

　　维莱史亲自前去查看，很快回禀：“雨水漫过马腿，绕路也不可行，只能等待。”

　　云仙落默不作声，他知道一定有探子会向黑金城和黑果城汇报黑魔城已经被大军拿下。

　　兵贵神速，若是有了准备，食人魔可以在一夜之间挖掘出上万块岩石。

　　他缓缓闭上眼，感觉雨水中弥漫着苦涩味道。

　　队伍歇了下来，前后连绵十几里，各部队分头找地方躲雨。

　　这次行动轻装简从，连粮食都没带多少，更不用说帐篷之类。

　　漆黑的雨幕中，有人找到一个大山洞，于是恭敬的请示圣驾移步。

　　那是一个百米宽阔的大溶洞，内里已经零零散散分布数百名侍卫，他们将整个山洞都搜了个遍，墙上已经预先布置下夜光石，柔和的光芒将地面的碎石砾照得熠熠生辉。

　　他坐到洞穴深处，回望空荡荡的溶洞：“怎么不多叫一些人进来避雨？”

　　维莱史俯身，低声说道：“冕下圣驾在此，那些大兵怎么能……”

　　云仙落不耐烦的挥挥手，他发觉黄金矮人是个很固执的种族，他们会按照自己觉得应该做的那样去行动。

　　比如说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身份问题，令忠诚的士兵在外淋雨。

　　“安排一些人进来歇息，其他人各自寻找避雨的地方，”云仙落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有些疲乏，下完命令后就倚靠在铺着锦缎的土堆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股非常舒服的暖意令他蓦然睁开眼睛，洞中已经燃起数十个火堆，黑压压的士兵默不作声盘膝坐着。

　　一个很高大的身影坐在对面，他就着火光睡眼迷糊的打量好久，才发觉是新任的食人魔大都督。

　　看到云仙落醒来，老食人魔急促不安的跪下，用食人魔敬仰强者的礼仪，四肢着地，非常虔诚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您醒了。”

　　云仙落接过侍卫递过来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感觉炙热的气息顺着喉咙直入心肺，将寒意驱逐，顿时来了精神：“起来吧，你的人都找好避雨的地方了吗？”

　　提力亚一怔，他没有想到云仙落会问这个，含含糊糊说道：“差不多了，我们不怕雨。”

　　云仙落一时也想不起来该问什么，眼见提力亚欲言又止，递给他一只烤鸭，随口问道：“有事吗？”

　　提力亚狠狠心，接过烤鸭塞进血盆大口，一口就咽了下去：“这样停着，对我们的形势很不利，黑金城的崽子们会有所防备，不好拿下，一旦黑暗精灵来了……”

　　他有些发白的毛发随火焰蒸腾的热气飘荡，看上去像个须发喷张的恶魔：“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会在今夜就抵达……”

　　“我知道，”云仙落平静的接口，指着外面悉悉索索的大雨，寂静的洞**可以清晰听到雨水砸到水面上的清脆声息：“我的士兵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行动。”

　　“我们食人魔可以。”提力亚眼神带着一丝紧张，似乎是在提建议。

　　云仙落不说话，盯着老食人魔，神情莫测，他自然知道地底种族生活这么久都有些特殊本事，依靠他们确实可以发挥出乎意料的作用。

　　可如何相信他们，食人魔是个背信弃义就像吃饭的种族，他们眼中只有既得利益。

　　提力亚不敢再说话，他低头舔手指，回味上面一点淡薄的烤鸭味，像只忠犬般憨厚。

　　“道路难行，你如果有办法，就去吧。”云仙落突然说出这句话，提力亚抬头，不知所措。

　　云仙落眯起眼睛，对维莱史吩咐：“叫弟兄们将食物分一半给他们，夜光石也多给一点。”

　　提力亚眼眶有些发红，他伸出那双沾满血腥的手，轻轻擦拭，尔后恭敬的俯在地上，再次行礼：“冕下，臣愿效死力。”

　　这次的话语，多了一份真诚。

　　云仙落望着他逐渐消失在大雨中的身影，微微低下头，篝火正噼里啪啦燃烧。

　　远处，透过雨幕，传来数千上万个嗓门的欢呼声，那是食人魔得到食物，正在欢庆。

　　这股声音很快就汇聚成一条线，并逐渐远去。

　　雨水将一切掩盖，后来无论云仙落怎么竖起耳朵，都无法听清外面的声音。

　　雨越发大了，维莱史回来的时候，雨水渗透内甲，他半跪在地上，很快就积成一圈水渍：“都办妥了，他们已经出发。”

　　云仙落轻轻‘嗯’了一声，搓搓手往离篝火靠近，温暖的火光令他心中一片清明。

　　这时候思维愈发清晰，他将腰间的配剑摘下，细细擦拭，感受着剑刃锋芒，神情平淡。

　　这是一次冒险，可他别无选择，地底世界这种大雨从开始下一直到消散至少需要半天时间，就算以地底世界大地的饥渴，也无法一次性完全将雨水吞噬，等到那时候黑金城头的石块都能够另外砌成一道墙。

　　想象着士兵迎着石头雨往坡度达到九十的坚城冲锋，他就浑身冰凉。

　　如果雨停之后提力亚已经拿下城市，提力亚会做出两种选择，一种是坚守黑金城，等待黑暗精灵援军，还有一种就是迎接自己入城。

　　云仙落无法确定，那个老食人魔会甘心就范，可他别无选择。

　　如果第一种情况出现，他将立即率领军队撤退，三城之地只能放弃。

　　闭上眼睛，漫长的黑夜，连绵不绝的雨水，对战局的烦恼，一点点从心间祛除。

　　雨是在食人魔出发后的三个小时才停的，滴答滴答的水珠溅落洞口门前的小水潭，泛起一层层涟漪。

　　决定命运的时刻，已经来临，也许提力亚没有反叛，根本就没能攻下城市。

　　他摇摇头，将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跨上了战马，前锋军队已经淌水前进，而地面的积水正在以春雪碰到烈日的速度飞快消失。

　　半个小时后，就可以策马长驱。

　　翡绿伸手接过一只黑鸦，老鸡大小的黑鸦不时扑棱着翅膀稳定身形，怕把她的小身板给压垮了。

　　“黑暗精灵有一只部队从黑河下游过来，可能是某个小部族的私军。”

　　她取下黑鸦腿上的信件，随手喂了它一粒稻米，随后将它放走。

　　云仙落接过信，这是布置在黑河的巡骑紧急信件，上面说有一支黑暗精灵的部队已经在昨夜就渡过黑河，按时间算，此时甚至可能出现在黑金城下。

　　队伍前进速度再一次加快，云仙落几乎不对取得黑金城抱有希望。

　　二十里路，他们比提力亚晚了四个小时，比黑暗精灵晚了一个小时。

　　远远望见黑金城，就可以见到它已经被黑暗精灵占据，那面代表黑暗精灵城市的黑色橄榄旗帜插在城头。

　　眼神好的人，还能看到提力亚那高大的身躯站在外城墙上。

　　云仙落没有感觉到失落，他非常冷静的开始布置退军。

　　可惜，那些同样在黑金城外没有进去的黑暗精灵可不这样想，眼见一只军队到来，他们显然还没有得到黑魔城已经失陷的消息，于是有巡骑前来查勘。

　　远处正列队在城下的黑暗精灵，足足有一万人，全都是轻甲骑士，这时候调转马头往这面逼来。

　　云仙落听说过黑暗精灵的狂妄，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们的军队。

　　数十面绿色底面，黑色橄榄的旗帜高高悬挂在军阵中，出乎云仙落意料，这些是黑暗精灵国度的正规军。

　　他们肤色黝黑中泛着某种油光，耳朵和精灵一样长，大多身形苗条，看起来非常俊美。

　　当然，云仙落是不会承认世界上有小黑脸这种东西。

　　之所以说他们狂妄，是因为他们竟然敢于一万人就迫近云仙落的两万大军。

　　两边的距离在不断接近，维莱史负责整军，在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黄金城部队已经摆出弯月阵型。

　　他们占据高地，真正对战起来，冲锋的势头会比对面猛。

　　黑金城门咯吱一声打开了，数量上万的食人魔陆续开出城市。

　　只是此时无论是云仙落还是黑暗精灵，都没有理会他们。

　　黄金城部队全都是骑兵，真要跑起来，食人魔绝对追不上。

　　于是食人魔安静的在黑暗精灵后方布阵，同样是弯月形，看起来好似一个口袋将黑暗精灵的人马裹在中间。

　　冲锋开始了，首先发起攻击的不是骑兵，而是食人魔的部队，他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在距离黑暗精灵后队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投出手中的飞斧。

　　那一霎，天空出现一朵闪耀的金属云，数千把小臂长，阔口的斧子，雨点般落下。

　　食人魔是大力种族，全力下可以举起千斤巨石，这样的力量抛掷飞斧，造成的打击毁灭性般可怕。

　　噗噗噗噗，无数黑暗精灵还没有回过神来，就被斧子刮到，眼口耳鼻这些脆弱之处就不用说，斧子简直就像是镶嵌在上面一样。

　　不少倒霉蛋被斧子砍下手臂，刮伤大腿，他们座下的疾风马被劈中之后野性大发，带着那个整天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不时鞭子抽打的家伙活蹦乱跳，许多黑暗精灵活生生被受惊的马匹踩死。

　　第一波飞斧之后，是第二波飞斧，这次数量更多，因为两翼的食人魔已经合拢，打击面更加宽阔。

　　黑暗精灵懵了，他们也许没有想过食人魔竟然敢背叛，回过神来的黑暗精灵骑士哇哇大叫，他们返身往食人魔冲去。

　　迎接他们的，是食人魔的棒槌和狼牙棒，战马速度无法提起来，骑兵被食人魔这种顶级近战种族近身，简直就是噩梦。

　　战马嘶鸣往前冲，面前的食人魔不躲不避，竟然猛力扳着马脖子将它摁倒。

　　战争在一开始就进入高潮，那些黑暗精灵不是想进攻，他们是想跑。

　　呜呜呜，人类骑兵听从号角，潮水般开始从山坡上，从高地往下冲击，高空望去，数十支箭头狰狞的插入黑暗精灵的队列，凶猛的势头一下就将它洞穿，分割成数十个小块。

　　湿漉漉的土地上，染上了一层猩红，战马嘶叫倒地，黑色橄榄旗帜一面又一面倒下，被践踏成破布条。

　　再也无力回天，许多黑暗精灵骑士拿起弓箭想要发挥骑射绝技，却发觉到处都是敌人，他们竟然被挤得没有空间拉开距离。

　　从本质上来说，黑暗精灵的体质偏弱，他们强大的是游骑兵技术，擅长远程打击，而且这支骑兵明显不是王国精锐，他们无法抵御食人魔的近身攻击，更不要说身后如狼似虎的人类骑士。

　　两万支骑枪往前突进，一万把重武器挥舞，将黑暗精灵的最后生路葬送。

　　怕死的家伙丢下武器，抱着头蹲在地上，他们有许多被同伴踩死，但更多人幸存下来，整个战场到处都是叮叮当当的声音，追杀的战士退开一定距离，给他们缓冲的时间。

　　到最后，战场上只有最后一处还在发生着战斗。

　　那是一面镶嵌着金边的黑暗橄榄旗，这支军队的统帅就在那面旗帜下。

　　五百名黑暗精灵王国最忠诚的战士依旧在浴血奋战，他们的对手数量超过几十倍。

　　云仙落不由肃然起敬，不论是敌人还是战友，骨气始终是个很难令人唾弃的东西。

　　那些放下武器的黑暗精灵，不代表他们不爱国，只是没有希望的战斗，根本没有意义。

　　这些选择继续战斗直至死亡的黑暗精灵，他们只是不愿屈辱的投降。

　　二者之间，根本说不清谁对谁错。

　　云仙落下令撤出战斗，数万士兵将黑暗精灵仅余的五百人包围，三千把强弓对着他们，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够将这些负隅顽抗者悉数铲除。

　　喧闹的战场陡然寂静，只余下两边粗重的喘气声，隔着几十米距离，还在滴血的刀尖互相竖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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