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光暗调衡
这是一片极黑的无物之境。
没有生命，没有任何事物存在的气息。
没有存在的切实依据，也没有任何时间、空间的概念法则。
这里本身便名为虚无。
‘祂’诞生在这里。
或者不应该说是诞生，‘祂’只是在不知何时便已然破灭的这一方无有境地的空间之中作为一个实体存在而存在于此的事物罢了。
没有任何期待，也没有任何被预料的前奏，‘祂’突兀地出现在了这一方绝不属于‘祂’的空间之中。
没有人能够说清‘祂’是什么，也没有任何生命能够知晓‘祂’存在的意义。
但这些事情，实际上也不需要任何除却‘祂’之外的生命知晓。
‘祂’在自己出现的伊始便已经明了自己的职责了。
‘祂’在诞生的伊始便已经知晓自己的意义了。
——奥希塞尔多，此为吾名。
[汝当创造世界。]
在混沌与无序充斥眼前之时，不知为何的存在如此言说。
[汝为何物？]
面对那广阔无垠的、无法探知边际的虚空，‘祂’如此惑问。
[法则。]
不需要再多的言语了，在此时刻也无需任何言语了。
仿若本能一般，当‘祂’有创造世界这份意识的时候，便已经知晓当如何去做了。
在那纯粹的黑暗的世界之中，有一束光辉在那无边的广袤之境出现，它的出现并非仅仅是一束光，那辉光闪耀着，在除却‘祂’以外没有任何事物存在的世界之中闪耀着在一瞬间——也有可能是亿万年之后，没有声音的爆炸在这一方空间之中出现。
没有任何生命有幸能够见证这世界诞生的过程。
而创世者却无心观赏那难以言状的绮丽景象。
亿万颗没有名字的星辰在那束光的大爆炸之后散射着、辐射网一般出现在这原先没有任何事物的空间，无数的、形若方才那光束相同的光辉在那些未名的星辰之上散发着，照亮了这方没有其他事物存在的空间。
‘雏形’已经构建好了，那么接下来便是具体的事物了。
在最初的星辰之上，神明看见了最为辽阔的土地。
它不会散射光辉，甚至那灰白的颜色看上去万分的贫瘠。但属于神明的本能便足够令祂知晓，眼前着颗星辰便是祂所需要的。
然后，祂开始了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
在不知从何而来的记忆之中，有不知名的存在如此戒告祂。
[你需要参天蔽日的植物和行动走卒的动物。]
以光与力量为养分，将其转化为生命的植物；拥有着庇天遮荫的双翼，在这世间飞掠恣意的动物。
以此为奇点，祂在海岛之上投下了树的种子，并以自己的力量加以灌溉，在其足以遮蔽天日之时，那脱离了祂力量的植物找到了属于它的另一种生存之道。那纯白的、拥有着羽翼的生命是他亲近的存在，出于喜爱，祂将她赐名为贝贝丝，并与生命树一般也给与她诞下子嗣的能力，将力量分给这个孩子之后，她拥有了与祂同样漫长的生命，在不可预知的漫长岁月之中，这个孩子和那拥有着无尽生命的树丛能够一直陪伴着祂。
祂是如此希望着的。
[不可以。]
那存在于不知道多么渺远的虚空之中的存在如此言道。
[为什么？]
神明立于山巅，生命树的子嗣将这个世界装点，浅绿的草茎柔弱不堪，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在祂的脚下，那将子嗣诞下的白龙目光眷慕，注视着将自身创造的不可知名的存在缱绻而温柔。
停留在自己创造的世界，神明如此向那不可言知的存在质问。
[这里是我创造的世界。]
面对神明的诘责，那个存在却没有任何意外的样子。
[神明不可长久地停留于世界，这是规则。]
[为什么？]
神明想要得到答案，而不是漠然的不允许。
然而那个存在却沉默下来。
在不可知晓的长时间的缄默之后，神明的脑海之中却凭空地多出了一段记忆。
那是新生的年轻的世界，祂在同样拥有无数星辰的另一个世界之中，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浅显的、亦是由纯粹的力量构筑的存在。
那是同祂一样的神明，然而与祂不同的，并没有站在自己所创造的大地之上，而是单纯的将自己的意识悬浮于虚空之间，任由无数的星球将祂环绕包围。
不同的，是祂所在的空间在快速地衰变。
不过是眨眼之间，那年轻的、诞生时间不甚久远的世界便已然陷入垂死之境。无数的星辰不断地向外扩展，如同龙的羽翼在过度的伸展之后终会断裂，在一声细微的、几乎不可被探知的声音之后，那个世界不断地坍塌。
最终在无边的、毁灭的爆炸之后，那方不知名的空间终于再次陷入沉寂。
[神明的职责是将世界创造，而非干涉。]那没有任何情感的、没有任何动容的、名为法则的存在如此告诫新生的神明。
[神明在创造的世界逗留，会令其陷入无法逆转的崩溃。]
[对于这一点，我希望你得以知悉。]
那亲手将自己所创造的世界毁灭的神明并非个例，而知晓了这一点的祂如何选择还是取决于祂自身。
神明是需要世界才能够拥有存在的意义的。
在原初世界诞生的神明，在世界毁灭之后那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与意义，在世界崩溃的那一刻，神明也会死去。
——这是杀死神明的唯一办法。
而面对创造的世界，没有死亡概念的神明做出了选择。
划分宇宙，将外围的、不可被探知的星球升入隔绝于此世界之外的空间，将那些诞生自爆炸的存在是那无尽虚空之中的明灯，变幻莫测的瑰丽夜空将那隔绝于世的空间照亮，属于神明的滂沱力量化为最为绚丽的星砂，在无以形容的绮丽绚烂之中，神明将自己沉寂于那不可言明的空间。
即便此后的数千万年之间祂依旧按照法则的意愿创造着诸如鲛人与矮人之类的族部，但祂终究是失却了那初生之时的热情。
那无止境的、不会变幻的漫长时光早已经将祂的情感消磨——不，身为神明的祂本身便没有这种东西，只是在几乎没有时光流动的世界之中，祂在尽职而颓唐地扮演好自己的角色罢了。
但终究，世间的一切总是不断变化的。
往昔之时，在那场旷世绝地的大爆炸之后，那曾经将整个世界浸透的黑暗终究是没有消亡，在法则的运动之下，那沉重的力量被埋葬在神明所处的星海畔的彼端。也正是由那沉淀在世界底部的力量构筑成了世界存在的基石。
然而那出生于混沌之中的力量，拥有着与它相称的名字。
——毁灭。
那是身为创造的神明不可碰触的禁忌。
而神明力量的增长将那混沌力量不断地削弱，最终将这方世界所引导的结果无疑还是毁灭。
即便那毁灭力量的原初便是将世间的一切引导至混沌，但其存在的意义、法则未将其抹消的意义便是为了令其与创造相为制衡，若是其消逝，那么对于此世界的影响是即便为法则也难以预料的。
在能够料想到的，万年之后的绝望到来之前，祂必须做出决策。
——将那作为基石的力量加强，强大到能够足够抗衡祂。
如此这般，祂选择的方法简单而粗暴。
在法则还未有任何阻拦之时，将属于祂的力量分割，赋予其意识与力量，然后将那新生的，未有名姓的神明投入那充斥着混沌力量的深渊之中。
然后，便又是长达数千年的等待。
祂教导着在拥有自主意识之后便将自己命名为阿莱尔罗伊的神明，被充斥着毁灭力量的深渊域拒绝的神明只能依靠不可知悉的力量与祂创造的使者来令那年幼的自由意志知晓自己的职责。
但不知是源于其被分裂之后，对于原初存在的排斥意志还是那不可明知的毁灭意念的作用，曾经是祂半身的同位神明在诞生的千年之后便对祂举起了尖刀。
祂将祂创造的意义在于平衡，但那也必须是基于祂依旧存在这一基础之上的。
被混沌迷灭的、欲要将祂取代的存在失却了祂创造祂的初衷。然而在法则之后的命运却在祂将要将其抹消之时发生了改变。
那一枪在即将钉穿祂的之前偏离，最终令那违背了祂意愿的半身继续存在。
同一时刻，祂将目光偏转到本初界。
超出祂料想之外的、有一支不属于祂所创造的生命正在崛起。
祂并非创造了世界的全部。祂只是将世界开拓，再将生命树、贝贝丝与无聊之时构想的鲛人与矮人还有地精的族裔创造，其他的一切全由法则主导之下的规律自由发展。但那孱弱的、没有爪牙与鳞片覆盖生物，却是除却了祂所创造的那些生物以外，唯一的拥有智慧的生命群体。
这令祂一下便明了了。
变故就发生在这不同与祂所创造的那些生命上。
原先被层层迷雾所掩盖的命运在那些生命诞生之后逐渐变得清晰，直到数千年之后，祂才真正看见了被那重重的迷雾所掩盖的、命运之中预言的人。
人类。
但他拥有着与龙族和精灵族几乎无异的金色双瞳。
这令祂感到些许的亲近。
接下来，便又是数千年的等待。
祂看着阿莱尔罗伊如命运中一样挣脱了枪的封印，祂看着阿莱尔罗伊找到了那名为‘罗’人类。祂注视着他们，在无边广袤的虚空之中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然后，这个名为罗的孩子在此刻出现在了祂的面前。
“为了光暗调衡。”
“世界存在的基石，便是平衡。”
“这是‘规则’，是万千世界存在的规律与法则。”
“而我的存在便是为了维护这一法则。”
“阿莱尔罗伊的诞生与你的存在亦是为了这一点。”
被命运预言的少年逃不开自己的命运，在这绝对的辉煌之境，他必须承担起他的使命。
“……”他得到了面前这一不可言说的存在的全部过去。他看见了那混沌无序的黑暗。他看见了另一个世界的坍缩。他看见了那不可言明的、无法预知的绝望。
那是另一个世界的终末，是可以预见的毁灭。
“……所以呢。”
“……”
那神明像是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回应，就连在祂的意识之中喧嚷的阿莱尔罗伊都沉默了。
“我来到这里的目的，仅仅是将阿莱尔罗伊带到这里罢了。”身为人类的罗无比清楚自己来到这星海畔的目的，“那么现在，我既然已经完成了与阿莱尔罗伊的约定，那么我还有什么在这里的理由？”
世界的消亡？
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只是人类罢了。
在除却了天罚神契约者这一身份之后，他还有什么理由与神明牵扯过多？
说到底，他只是人类啊。
“真的是这样吗？”
神明距离人类不过半步的距离。在面对这般尖锐的问题之时，人类却只是愣神一瞬之后皱眉。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应当有所觉察。”
“……”
罗沉默下来，那双灿金色的双瞳映照着对面无法描述的存在的影子。在长久的无言之后，人类终于轻笑一声。
“我明白了。”
魔塔、神明、法则。
这些能够窥见命运的存在早已经将他的未来主宰，身为人类的他，只能顺着那不可言说的轨迹一直走下去罢了。
“那么，最后的问题。”依然是那般清浅微笑的少年难得地显露了善意，在对面那人的默许之中，他言道，“能够让莱伊出来吗？”
神明沉默许久之后，那白金的躯体逐渐染上墨色，在最深刻的黑暗之中，有无端的血色流转。
“做什么？”
阿莱尔罗伊声音中有着愤慨，正如被共享给他们的记忆一样，他也未知自己的由来居然是这样。
从来骄傲而恣意的神明压抑着愤怒，但面对信赖的存在，他还是将那尖锐的情感压抑。
“吞了他，莱伊。”
罗的所言明显令阿莱尔罗伊怔愣，然而在下一刻，他的躯体之中涌现了更多的赤色。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人类的眼中显露着傲慢，就连那双向来温和的金眸之中都染上了疯狂。
“将他吞食，阿莱尔罗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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