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海塔戈

　　格罗没有护食的习惯，那种被抛弃的野犬的行为不管是在东大陆还是西大陆的贵族之间都是会被轻视的，而格罗不巧正是深受东大陆皇族教育的人。


　　所以，此刻被抢食的格罗脸上并没有多少愤怒，正相反，她手捧着还有余温的深褐色饮料，等待着来人将那造型奇异的点心食尽。


　　本以为会看见对方恼怒之色的男裙有些惊讶地挑眉。


　　他的目的是挑衅，但既然对面不接招，那么他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那么，阁下是谁呢？”等到男人施施然在她的对面坐下之后，格罗才开口询问道。


　　对方的穿着和倨傲的神态来看，他并不像是需要人怜悯、需要人施舍的样子。


　　那么，找上她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格罗端着白瓷杯，那里面的液体已经冷淡，但她并没有将目光分散，只是安静而执着地注视着眼前这来历不明的男人。


　　然而对方却挑高眉毛，显露出万分不屑的样子。


　　“怎么，拐走了人家的妹妹，还要问别人是谁吗？”


　　拐走了妹妹？


　　格罗食指抖动一瞬，对对方的身份有了猜测。


　　然而格罗却没有对此抓住不放，却先是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郑顺景的愿望达成了吗？”


　　格罗颇为满意的看见对面男人一瞬间的怔愣，知道自己的猜测准确的少女眯上双眼，灿金色的光晕从眼缝之间泄处，照亮了一方的地。


　　“……景得没错。”男人在良久的沉默之后长叹一声，“和你对峙必须要万分心啊。”


　　……那家伙居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散布她的谣言啊。


　　格罗脸上有些无奈的样子和恰到好处的好奇，她挑眉，语气之间还有笑意，“哦？他是怎么评价我的？”


　　男人扫视了她一圈，见她确实颇有兴趣的样子，只回答道，“他，只要你看到了我之后，你便能知晓我此行的目的了。”


　　“……”格罗沉默一瞬，最终也只能勾唇，“这算是夸奖吧？”


　　知道对方并不是为了求证什么才有这句话的，男人也就没有多什么。


　　看着那如深海一般诡谲莫测的深沉蓝色和与海蒂娜几乎无异的蓝色长发，再结合其与郑顺景有所关联，这也就很容易推测出对方的身份了。


　　但是……


　　女性服饰的东大陆皇者叹息一声，向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询问道：“名字呢？”


　　“……？”


　　“名字。”格罗不厌其烦，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诉求。


　　“海塔戈。”自称为‘海塔戈’的男人切入正题，“所以，她在哪里？”


　　格罗叹气一声，“我不知道。”


　　“哦？”


　　对上男人全然不信的责问视线，格罗坦然摇头，“我和她走散了。”


　　——就在刚才。


　　格罗隐没了部分的真相，将重组之后的‘真实’告知于眼前之人。


　　没有见识过这种文字游戏的海塔戈显然愣住。


　　但也许是海蒂娜的单纯给与了格罗错觉，令她以为海族的思绪全然比不上人类。


　　——但那也只是错觉罢了。


　　“可你的身上有她的味道。”作为嗅觉敏锐的海族，海塔戈有资格出这种话。


　　……但是这种法怎么看怎么不对啊。


　　被一句话梗住的格罗顿时不出什么来。


　　“……但我确实不知晓她此时的所在。”在沉默之后格罗回到。


　　这也是实话。


　　米瑟王国的皇都夜市包含了除却皇宫之外城内的全部土地，在这种时候、在这种人流量奇高的地方找到一个特定的人，实在是难于登。


　　格罗没有一句谎话，但她选择了隐瞒。


　　因为她的私心。


　　海蒂娜极有可能能够在她离开之后，成为娅嘉新的枷锁，令她留在这个世界，不去追寻那遥不可知的、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这一点对于格罗而言是必须实现的一件事。


　　——因为她答应了心，要让那位实力深不可测、几乎已经接近神明的人类的眷属，能够安心在她构筑的美好而没有值得困扰的纷争的世界里生活。


　　所以啊，娅嘉绝不能去找寻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


　　格罗绝不能令娅嘉意识到那深刻而无边的绝望。


　　所以，在她之后，能够有其他令娅嘉在意的人将她牵扯着，不让她去找寻那渺不可及的世界。


　　而眼下来看，海蒂娜无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海族的女孩性格单纯而活泼，况且她对于娅嘉还有另外一份超越了同伴的情福


　　海蒂娜不会伤害娅嘉。


　　这位海族的女孩绝不会伤害自己的‘父亲’。


　　所以，将娅嘉交付给海蒂娜，格罗姑且是能够安心的。


　　所以，虽然很对不起海族。但为了娅嘉，格罗还是选择了隐瞒。


　　就将这当作……她最后的任性吧……


　　将冰凉的液体一口饮尽的格罗掩盖了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在隐秘的叹息之间，格罗没有看见，对面的海塔戈那近乎墨色的深蓝色双瞳中翻涌的情绪。


　　然而没有看到也没有关系，格罗放下茶杯时看见的海塔戈便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笑容，脸色阴沉而可怖，宛若深海之底水流不会变化的死地。


　　“……海塔戈阁下？”


　　“你还要隐瞒到什么时候？”海塔戈撕下了伪装，交叠的双腿显露了这位海族殿下的高傲，“东大陆的，罗格陛下？”


　　……她应当感谢他的体贴吗？


　　格罗无言地叹息一声，将脸上虚伪的笑意收敛。


　　最后的称呼被海塔戈以特莱语呼唤，这帮助她隐瞒身份的隐秘体贴姑且可以看作对方也不像撕破脸皮——但也可以看成是他最深刻的警告，警告他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也已经抓住了她的软肋，为了双方都轻松一点，还是乖乖坦白的比较好。


　　格罗并不清楚海塔戈所指向的是哪一点，但并不妨碍她继续试探。


　　“郑顺景连这种事都和你了吗？”她的脸上适时地显露出有些惊讶的样子，“我以为他还在和郑顺泽纠缠不清呢。”


　　执着于与自己有一半血缘联系的兄长，这在东大陆之间绝对是一件劲爆的丑闻了。


　　“那海蒂娜不也是一样的吗？”海塔戈嘲讽地牵扯嘴角，“居然将鲛人族的力量透露，还执意要行走于陆地……”


　　海族的尾不能适应大陆，即便有郑顺景的变形魔法，但他们还是很难适应行走的感觉。即便是习惯了陆地的环境，脱离生长水域的鲛人族必定会虚弱下来，直至他们在平均寿命到来之前死去。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格罗提醒对方，“您没有权力加以干涉。”


　　“哦？”听她所言，海塔戈拉长声线，最后的尾音之间是难言的情绪。


　　“——你认为就应当让她一直生活在大陆？”


　　海族在大陆之间长时间的生活之后会变成怎样，对于这一点，在如今几乎没有前例的情况下，格罗也不可能妄下断言。


　　“这是她自己的判断。”到最后，格罗能够出口的也只有这种话了。


　　“即使最后她把自己害死了？”


　　格罗目光一凝，暗沉的颜色绝不是什么很好的情福


　　但她还是言道，“是的。”


　　失却了全部表情的格罗脸色阴沉，但她依然开口，“即便她最后死亡，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


　　没有人能够干涉一个人执着认为的正义，也没有生命能够干涉那坚持到最后的执念。


　　——即便是最为亲密的亲人，也绝不能成为前进之路上的枷锁，即便是他们，也不能成为阻碍。


　　这是将格罗推动至茨坚持，任何人不能改变。


　　然而在下一瞬，她的领口便被牵扯，被强迫从椅子上站立的少女略有些难堪地被牵扯，皱紧的灿金瞳之中还有一抹茫然。但在下一刻，与不足寸余距离的深蓝海对视的格罗紧皱双眉，目中翻涌着不悦。


　　海塔戈的动作太大，带起了短桌的偏移，瓷器落地发出的清脆的破碎声音混杂了金属的响声回荡在这一处间。


　　“客人？！”第一个过来的果然是侍者。


　　托比亚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男人将少女脖颈卡住的动作，便知此刻是谁身处下风了。


　　黑衣的侍者下意识上前半步却在下一刻停顿在原地。


　　格罗停止于腰侧的右手下按，做出阻止的动作。


　　被男人遮掩了大半身形的少女，目光越过比自己高大太多的男性，最后落在那名不见经传的侍者身上。


　　托比亚欧看清了其中的轻松和谢意以及那姿态之中的拒绝，在静止的静默之后，向怎么看都不是太好的两人鞠躬行礼之后沉默离开。


　　“这样可以吗？”海塔戈嘲讽地牵扯嘴角，“居然放走一个求生的机会……不怕我杀了你？”


　　眼前这个人类是法师。这一点，在他与郑顺景交易之后被其作为赠品告知与他。不过就算是不知道对方是法师，只消看见那没有被锻炼过的、孱弱的肌肉纹理便可以知晓，眼前的女人不是精于近战的战士，他想要杀死她可以是轻而易举的。


　　所以哟——


　　“不求助吗？”


　　在出了那种话，将他彻底惹怒之后，被他掐住了脖颈之后，不向其他人求救吗？


　　“没有必要这么做。”将另一只手搭在海塔戈手腕上的格罗勉强笑笑，虽然海塔戈拿捏的只是她的衣领，而且她的脚并未悬空，所以此刻的格罗还有些轻松。但是……


　　“——您不会放过我的不是吗？”


　　她方才的话，怕是已经触及到了对方的雷点、踩到了他的底线，在这种情况下，海塔戈失去冷静失手将她杀死并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所以啊，没有必要将无辜的人牵扯。


　　看清了格罗目中坦然的海塔戈哼笑一声，“所以你是真的不怕死？”


　　“怕啊。”出乎海塔戈意料之外，被钳制的女人微笑着道，“只是很抱歉，您很有可能杀不了我呢。”


　　格罗听过太多次了，[命运]到来之前，她绝不会死亡。


　　虽然她并不喜欢[命运]，但事实上，最终受益最多的还是她。


　　“嗯？”海塔戈对格罗没有来由的自信感到好奇，但他沉默许久，才开口道，“将那种话收回去。”


　　“不要插手我和海蒂娜的事情。”海塔戈将手中的衣料甩开，警告道。


　　身为海族，他们踏入陆地之时便已经被削弱了太多的力量，只能依靠郑顺景凝聚的魔法水晶补充魔力的海塔戈没有信心直面海蒂娜和另一位不知深浅的法师时能够全身而退并达成自己的目的。


　　“如果我……”


　　“你要是敢拒绝……”海塔戈弯腰，迫近格罗没有任何躲避意思的灿金色双瞳，压低的语气之间是全然的警告，“我就把东大陆淹掉。”


　　格罗的目光瞬间危险起来。


　　他当然知道，作为海洋之主的海塔戈自然能够做到这一点。


　　便是从他与海蒂娜的名字之间便可知晓了，这两兄妹在鲛人族里的身份并不简单。


　　况且以数千百年的传和海塔戈从方才一直来看的表现而言，海蒂娜与他之间可绝不只是兄妹这么简单啊。


　　海族之间，即便是有血缘关系，也是能够得到同族的认同而结合的。


　　兄妹相亲，在海族之间并不罕见，甚至早已经成为了一种主流。


　　而从海塔戈的表现来看，能够冒险踏出海域的鲛人族对海蒂娜必然重视。


　　所以啊，格罗并不奇怪，海塔戈为了海蒂娜能出将东大陆淹掉这种话。


　　她的弱点太明显了。


　　家人、同伴、祖国，这些都足够成为钳制她决策的掣肘。


　　格罗暗叹一声，后退两步拉开与海塔戈之间的距离。


　　“我不会帮您。”在海塔戈开口之前，格罗立起手掌示意他噤声，“但同理，我也不会帮助您。”


　　“——这是海族兄妹海蒂娜与海塔戈之间的事情，我身为外人不方便插手。”


　　海塔戈的神色缓和，这便够了。


　　如果这位在郑顺景口中实力不可预知的法师不管他们之间的事，只是面对海蒂娜，那么海塔戈还是有信心达成自己的目的的。


　　“但是，我只有一个条件。”格罗食指立起，做出‘一’的手势。


　　海塔戈略抬下巴，示意她继续下去。


　　“请将这件事放在八日之后。”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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