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小说网 > 暮色将阑 > 14.第十四章

14.第十四章


  《暮色将阑》/素心锦时

  第十四章

  谢景珏放下粥碗,淡淡的回道:“母亲,关于成亲这件事情,儿子还未有打算,待儿子建功立业后再考虑也不迟。天色已晚,儿子护送母亲回院安置。”

  “你这孩子,说到这件事你就推脱,你年纪轻轻便官拜五品,谢家族人再也不敢看不起咱们娘俩,建功立业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还能一辈子不娶亲,那谢家的香火怎么办?”谢夫人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谢景珏心中叹气,不再言语。他看了一眼书案上成堆的奏疏,亲自搀扶着谢夫人离开了书房,往内院走去。

  谢夫人见他眉头微蹙,沉默不语,便长叹了一声,“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也管不了你,只一点,一载后若你还如此推脱,我便做主将你那箬宁表妹娶回家来,做个侧室照顾你起居也是好的。”

  “母亲,儿子未遇到心仪之人前,是不会娶亲的,更不会纳妾。”他站定向谢夫人深深一揖:“如今儿子心中的愿望均未实现,一切皆未有定数,娶亲既是害人,箬宁表妹嫁入谢家,我定不会应允。”

  谨言与慎行手提的风灯,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微摇晃着,暖暖的灯光映射在谢景珏的脸颊上,却依旧冲不淡他面上的凝重,重重光影下,谢夫人望着她那引以为傲儿子,他漆黑冷冽的眼眸,流露出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

  翌日,太极殿内皇帝的御案上,摊着五六本弹劾卢仲维的劾奏,御史禀道:“启奏二圣,臣等弹劾户部侍郎卢仲维行贿结私。我朝自太/祖以来严明朝纲风纪,严禁朝臣结党营私,太/祖设立风闻弹人即为整肃纲纪,举百司紊失。故请二圣下令详察此事,以正朝纲。”

  皇帝拿起内侍双手呈上的劾奏,不耐烦的打开,粗略看了一眼,抬眼问道:“可有证据,结私了谁?朝臣之间私下里有交情者与结私不可混为一谈。”

  “启禀圣人,臣风闻前日里卢侍郎恭贺谢使君擢升,送了不少金银珠宝。后又马不停蹄去拜见高相,但是高相并未召见于他。臣认为,圣人不能因他是先皇后姻亲就对他格外优待。身为皇亲国戚,更要顾念先皇后的恩德,休言慎行,以免做出伤害皇家脸面之事。”御史高亢的力谏之声回荡在太极殿中。

  “谢景珏,你收受的是贺礼,还是金银?你可知欺君之罪的后果?”皇帝看着谢景珏出列下跪,狠狠地将劾疏扔向他,劾疏擦过谢景珏的帽翅,将官帽带落至地上。

  谢景珏俯身急促地叩首:“回禀圣人,臣冤枉,卢侍郎与臣说,依附于他定然少不了臣的好处,还说闫阁老致仕后,户部尚书的缺非他莫属,除了金银珠宝之外,知晓臣喜好收集名帖,特意赠送臣一本《自叙帖》,臣虽喜爱但是捧在手中却如握碳般烫手。臣写了一道罪己奏疏,请二圣过目。”说罢将金革带摘下,与官帽、笏板放置在一起,重重叩首“臣有罪,臣听候二圣发落。”

  “你你...你血口喷人,世人皆知那《自叙帖》乃我最为钟爱之名帖,怎会轻易送人。”卢仲维早已汗流浃背跪倒在地,颤颤巍巍叩首道:“回禀二圣,罪臣曾示好谢使君不假,但却从未说出那样僭越之言,更未送上名帖,请二圣明察。”

  兵部左侍郎出列躬身禀道:“回禀二圣,臣收到定西安护府奏疏,卢侍郎克扣定西兵饷,数额相差五万两之多。户部交与兵部的账目虽表面相符,但臣在细目核对时,发现购买马匹的数额及品种存在巨大差异。臣恳请二圣查明此事,安抚边疆守将,以正视听。”

  皇帝闭了闭眼,不再言语。

  明黄色帷幕内,太后冷哼一声:“既如此,卢仲维交由大理寺彻查,务必将结党营私与克扣军饷查明,只怕是还有尚待查出的罪状。”

  萧锐侧首,鄙夷不屑的目光如闪电般从谢景珏身上睃巡而过,他昂首出列,拱手道:“回禀二圣,臣领旨。依臣之见,结党此事透着古怪,卢侍郎听到谢使君提到其钟爱名帖后,完全不掩惊讶之情,证明卢侍郎丝毫不知名帖相送之事。由于此案重大,均涉及朝廷五品以上官员,为了避免断错案,臣请旨与此案有关之人皆由大理寺一同关押,待事实查明后方可离开大理寺,请二圣批准。”

  众臣听闻萧锐的荐策后,一时间堂下忍不住纷纷窃窃私语。始终跪在大理石地砖上的谢景珏,膝盖痛得已经麻木,他听闻萧锐意有所指的荐策,心中明知此言针对于他,却无计可施,他能做的,该做到的,全部按照计划实施了。他虽笃定太后不舍将他一同押往大理寺,却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皇帝与太后听闻萧锐的荐策后,心中各异。

  太后转动着腕中碧绿通透的玉镯,嗤笑道:“谢爱卿几日前已将此事主动告知于本宫,是本宫让他暂时不要将罪己奏疏上交,为的就是避免打草惊蛇,卢仲维果然未让本宫失望,定西军饷一事浮出了水面。”

  她仰起头,命令道:“萧爱卿,此案涉及官员甚多,若兵部与中书省等众臣全部押往大理寺,那这每日常参是要开到大理寺中吗?有必要时递□□合查案的文书即可,此事勿需多言。”

  被两名金吾卫拖走的卢仲维大喊着:“圣人,我是冤枉的。圣人,救我。谢景珏你这个奸佞小人....”

  萧锐目中沉沉,望向此时一脸戚戚然的皇帝,沉声应道:“臣遵旨。”

  “谢爱卿,你不畏强权,弹劾有功,起来吧,若有需要,近几日配合萧寺卿查案即可。”太后温言安抚道。

  “是,臣遵旨,谢二圣隆恩。”谢景珏深深叩首。

  内侍将要唱名退朝,皇帝已然起身,拂袖而去。

  太后则似笑非笑的在内侍搀扶下离开了。

  经此一案,众臣算是看明白了谢景珏在太后心中的分量,退朝后三人一拨,五人一群均小声议论偷觑着谢景珏。只见他不紧不慢将金革带系回腰间,从容带上官帽拿起笏板,准备离开太极殿。

  高相最后一个走出殿外,与谢景珏擦肩而过时,回首望向他哂笑道:“谢使君好手段。”

  谢景珏忙拱手作揖,羞愤欲绝道:“相爷折煞谢某了,往后还要仰仗相爷的庇佑。”

  “恐怕往后老夫,还要仰仗谢使君的庇佑。”高相冷笑连连,不再理会他,大步离开。

  ***

  谢景珏强忍着膝盖的不适,迈入木桶中,靠在桶沿边阖目假寐。

  他心如明镜,此事只是个开始,波诡云谲的朝堂,就像一张深不见底的网,一不小心便尸骨无存,甚至还会连累他的主君,他那孤苦伶仃的母亲。

  自从叔父成为高相心腹后,成功从阿耶手中夺取了谢家家主之位,阿耶不甘受此胁迫,一病不起继而驾鹤西去,留下他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与他受到谢家人的排挤,她拼得一死才换来谢氏宗主们的首肯,将这间别院还给他们母子,作为栖身之地。

  他永远忘不了,阿耶含恨逝去与母亲触棺时的那段噩梦般的记忆。其实,喜食桑芽粥的人是阿耶,母亲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状态越来越频繁,想到这里,一行眼泪从他颊边滑了下来。

  此时,他听到了扣门声,沉声问道:“何事?”

  门外传来了谢谦的声音:“郎君,十三大王派人送了帖子。”

  “知道了,让谨言进来服侍我更衣。”谢景珏沉入木桶中,眼角的泪无声的融入水中,好似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他漠然站在内寝中,由谨言与慎行侍候他穿上玄青色圆领袍衫,同色锦带,玉簪束发,登车去了平康坊。

  下了马车便有十三大王李淙的小厮在此等候,见了他躬身笑道:“郎君,殿下已到,请随奴来。”

  谢景珏颔首,跟随小厮走进了这平康坊最大的勾栏之地“春意阁”,达官贵人均从后门进入,并且留有固定的锦阁与相熟的女娘。谢景珏尚未走近最大的那间锦阁,便已听到丝竹声阵阵,富平石冻春的酒香已蔓延至此。

  小厮殷勤的拉开锦阁门,被两名女郎围绕的李淙见是他,忙推开身旁的莺莺燕燕,起身迎接:“恪之,孤下了十次帖子,总算将你请来了,来来,快入上座。”

  李淙身旁的幕僚纷纷起立,与谢景珏互相见礼。

  谢景珏待要推脱,人已被李淙拉至主宾位,强行将他按在坐塌之上,“今日孤说你当坐得,谁敢说个不字?”说罢,他环顾四周。

  众人皆摆手,表示大王说得对。

  李淙身旁名唤梨儿的女娘,见谢景珏面生,不似大王日常带来的那些宗室子弟,便趁为他近身斟酒时,上下打量起来,玄青色穿在谢景珏的身上,更加衬托他气质如皎月,清冷似仙的面貌。

  李淙一眼瞟见梨儿,望向谢景珏那爱慕的眼神,笑嘻嘻的将她推至谢景珏身旁,“你这女子,有了新欢就忘了孤这名旧爱,罢了罢了,孤成全你。”说罢拉过身边的另一名唤明月的丽人,在其面颊上亲了一口,说着情话,“还是你专一。”逗得明月手拿绢帕捂嘴轻笑。

  谢景珏眼见梨儿凑将过来,忙拿起碧玉酒杯,环视众人笑道:“谢某来晚了,先自罚一杯。”说罢仰首饮尽。

  “好,够爽快。”李淙拊掌大笑,“恪之,孤今晚宴请与你,便是为你压惊,有母后在,你放心,谁也无法动你分毫。”说罢拍了拍谢景珏的肩膀。

  “如此,谢某多谢太后与殿下抬爱。”他自觉再次饮了一杯,李淙见此陪了一杯。

  “来,上歌舞,咱们一边观赏边饮酒,岂不美哉。”李淙拍了拍手。

  这时鱼贯而入八名头戴面纱的舞女,身穿西域散花水雾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一个个赤足而来,脚腕系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随着胡琴的乐声响起,她们轻摆细柳般的腰肢,谢景珏发现最后排的舞女一双秒目紧紧地盯着自己,那双墨玉般晶亮的双眸好生熟悉,电光火石间,他脑中浮现出萧家小娘子的面孔。


  (https://www.tiannaxs.com/tnw118423/3636255.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