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024 流言
沈清欢这些天几乎都歇在礼部，原因无他，尊敬的皇帝陛下往皇庄避寒过冬去了，许多原本皇帝的工作便被挪给了沈大人。
若是平常也就算了，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小小的帮皇帝陛下分担一些事务，这本是臣子本分理所应当。
只可惜临近年关，礼部也有诸多事务，可怜沈清欢只得连轴转，这般熬了几宿，眼下已有淡淡的青乌。
这天沈清欢好不容易将手头上最后一件事安排完，他挥手打发了底下人去办事，然后抬手揉揉自己僵硬的脖子，不经意地往窗外一望，沈清欢愣住了，窗外已微蒙蒙地亮了——竟又熬了一夜。
一旁伺候的小太监眼下也是一片青乌，他见沈清欢愣愣地往窗外看，便拱手低头上前两步，小心询问道：“沈大人，奴才瞧着您已经熬了三天了，可别熬坏了身子……奴才等已在侧厢房备了被褥炭火，奴才引您去歇歇吧？”
沈清欢回头看了一眼小太监的一脸瞌睡，一挥手道：“不必了，劳烦公公费心了，这些天陪着沈某，可是吃了不少苦。”
小太监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连着熬了这么些天，也有些吃不消，但仍然坚持着，道：“瞧大人您说的，折煞奴才了，伺候大人本是奴才本分。这么着，奴才去叫些温热的汤盅来、沈大人用些吃食再歇着？”
沈清欢微微颔首，向旁边几个立侍的小太监微微一拱手，道：“那便有劳公公了，待吃食上了，几位公公便都自去歇息吧。”
一旁立着的几个小太监一齐福下身子，而后鱼贯而出。
待几人出去将门拉上后，沈清欢往后倒坐在椅子里，拿一本不知道什么书往自己脑壳上一盖，不舒服地挪动一下身体——
为防止坐着太舒服睡着了，沈清欢使人将椅子上的锦缎垫子都撤走了，房里也只留了一个炭盆，现下着实有些冷了。
现下，沈清欢的脑袋疼得厉害，太阳穴突突地跳。
反正也睡不着，他一把将盖在脑门上的书拿下来，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决定出门晃悠晃悠，等吃完饭就回家，睡觉。
一推开房间的门，一股寒气便扑向他，沈清欢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然后迈步走出去。
一大清早的，廊下只有些些扫洒的宫人，宫内不比宫外，不可胡乱走动，沈清欢便挑了宫人们常走的夹道，低着头慢悠悠地走着，没多久，他听得前边一片叽叽喳喳。
何人敢在宫中喧乱？
沈清欢皱着眉头抬眼看去——一群小宫女小太监聚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地不知道在说什么，气氛之热烈，连沈清欢走近了都没人察觉。
这般没规没矩可怎么行？
沈清欢本想训斥一番，又看这些小宫女小太监，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么，约么才八九岁，若是被管事嬷嬷瞧见了，可不定怎么罚。
他转念一想，算了，还是提点几句罢了。
沈清欢走近一些，听到的对话却让他眼皮狠狠跳了三跳——
“诶呀，这长公主，真的将国师大人收了？”
“可不是，这可是那边宫里的梅儿姐姐告诉我的！亲眼瞧见的！”
“还不止这些呢！还有钦天监的道湛！那日他可是出宫寻了好些书！”
“什么书呀！”
“还能是什么书！内种呀！内种……内种人伦之事的……”
“呸呸！这你都敢说！羞不羞！小心让嬷嬷打手板子！”
“可是我见过长公主呀！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么如此……”
“国师也是那般不食烟火的人啊！还不是寻了那等，书……”
“我听说，前段日子，国师日日歇在长公主宫中！是以，长公主吃不消了，才往庄子上……”
“咳咳咳！！！”猛一阵咳嗽，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这群越说越欢的小宫女小太监才发现礼部侍郎沈大人就站在身后。
谈话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便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沈清欢真的听不下去了——这群半大孩子的对话里内容丰富且劲爆，句句都指向长公主与国师有染，并且还有鼻子有眼的。
沈清欢环视一周，看着跪在地上抖成一片的小宫女小太监，觉得是不是自己闭关加班太久了，一出门就听到这么劲爆的八卦。
皇帝不在，这宫里的秩序可都是他担着，果然他还是太仁慈了么？纵得这帮小丫头小小子嚼舌根都敢嚼到主子头上了。
他默了一会，口气森冷道：“居然敢在宫中胡言乱语，我看你们都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沈沈沈沈、沈大人！”这跪一地的小宫人们趴得更低了，也抖得更厉害了，连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全。
沈清欢冷冷扫一眼过去，便立刻鸦雀无声了，他继续问：“谁先传出来的？”
其中一个胆子大些的小宫女颤巍巍地抬了一下头，又很快地低下去，磕磕巴巴地道：“禀、启禀大人，这这这……这些天宫、宫里，到处在传、传……”
沈清欢望向她。
小宫女的头压到了地上，咽了一口口水继续说：“国，国师，国师先，先先先……”
沈清欢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他抬手按住，闭了闭眼又睁开，冷声呵斥：“都下去，自去领二十个手板子！你们可知道为何？”
不用杀头了！小宫女激动得满脸通红，咚地一下磕了头，大声道：“是，是冲撞了沈大人，该，该罚的，该罚的！奴才谢过沈大人！”
随即反应过来的其他人也连忙磕头应声：“奴才谢过沈大人！”
“滚吧！”就这么把妄议主上之事没过去了，只希望他们长点记性，别再犯了才好。
等一帮孩子们屁滚尿流地离开了，沈清欢才捏着眉间，叹一口气转身离开——还得去寻国师。
哪知他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看到一个道童打扮的小童子恭敬候着，待他走近，便行了一礼：“沈大人，国师道您今日要来寻他喝茶，便叫小子在此等候。”
沈清欢的眼皮又狠狠跳了三跳，很好很好，连他会来都算到了。
沈清欢点点头，小童便引着他往国师所住的别院去了。
小童将沈清欢引到一处院落，进了一个厢房，掀起白玉珠子串的门帘，待沈清欢进去后，便恭敬退下了。
里面由一个百宝阁隔开，国师正跑腿坐在一张矮几前，长长的白发披散着垂下，一双清澈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手里的——一块碎瓷片。
矮几上放着一套茶具，旁边一个托盘，里面也是一堆碎瓷，瞧得出来，这原本应该是一个完整的花瓶，成色还不错。
“国师。”沈清欢一拱手，自顾自地在矮几另一侧坐下，伸手拿起茶杯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沈大人。”怀瑾向他微微颔首，并在沈清欢发问之前又道，“怀瑾知沈大人今日来意。”
“哦？那国师说说，沈某倒是为何。”沈清欢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沈大人想问之事确是属实，怀瑾确为长公主禁‖脔。”国师抬头，温柔地笑着继续道，一双漂亮的眼睛望向沈清欢。
沈清欢嘴角狠狠抽了抽，道：“国师慎言！万不可诋毁长公主声誉！”
嘛，虽然长公主的名声也没什么可再诋毁的了。
“这碎了的花瓶，”怀瑾仍然是一副淡淡的微笑，低头深情摩挲着手中的碎瓷片，声音中带着些许怀念，“便是长公主那日砸怀瑾头所用。”
嗯？？？
“长公主对怀瑾，很是满意。”没管一边愣住的沈大人，怀瑾继续道。
用花瓶砸你的头只让人觉得她是想谋杀你喂？？？
“还有这，从这，到这……”怀瑾抬起头，指了指自己从下巴到锁骨再延伸到衣领中的一道长长的结痂的伤口，并且继续指到了两腿间，“是那日长公主用刀所划。”
这是什么变态玩法？
沈清欢已经不想听下去了。
他忍不住问自己：可能么？长公主敢对国师下手么？眼前晃过长公主一脸尖酸贪婪，手里捧着一把金灿灿的算盘，身畔一群妖娆的男‖宠……
这个画面太有说服力了，沈清欢忍不住对国师的话十分认同——长公主的确是这种人啊喂！
谁想国师又若无其事地指着两腿之间，继续道：“长公主对此处，很是钟意。”
长公主曾经说过什么来着，不想听一个人说话的时候，想挠花他的脸，沈清欢深以为然，他还想剁掉自己的耳朵。
沈清欢捂着脑袋从国师处出来，他忍住头疼想了想，眼下最重要的是把这漫天的流言先压下去，嗯，还是要给皇上说一声……
不知道信几日可送到？
沈清欢晃晃悠悠，眼前又浮现国师一脸云淡风轻的笑，深觉当权臣可真不是人干的事。
两天后，正准备收拾行装回京的小皇帝允华突然收到了沈清欢十万火急的密奏。
小皇帝坐在马车里，打开密奏一看，眼皮也狠狠跳了三跳，他转头看向自己那不靠谱的姐姐，决定还是不说这个事——
掩良正懒懒地趴在一堆软垫上，叽叽喳喳地说着回京以后要吃什么。
丝毫不知道京中已经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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