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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狂想


  “你很敢说啊。”

  “因为我知道即使我直言不讳,老师您也不会真的生气。”南平静地回答,“几乎我认识的每一位天启圣徒,都有着超乎常人的博大胸怀,无论流派。”

  云图又捧着肚子再度大笑起来。南总觉得,和白天躺在雪地里神情寂寥地远望云天的他相比,晚上的他似乎要更放纵无拘也更真实一点。是错觉吗?

  “那么,你又对神了解多少?”

  “很少。几乎只有教会话本与志异里提到的那些有关旧神话时代的传说诡言。”她觑着云图的神色,见对方没有详细追问由来的打算,松了口气,“来深雪之巅神庙前,我还在斐赫亚斯星看了当地艺术团排演的音乐剧《腐朽者教廷》。”

  云图了然。“哦,那个啊,旧神话时代诸多传说中记载最详细,始末最完整的一段故事。”

  “不只如此,它还是逻辑矛盾最少,看起来最接近真实的故事之一。”南接着提出了困扰她许久,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可是这非常罕见,老师……旧神话时代传说的特性就是彼此交织、彼此呼应又彼此矛盾,某一段历史、某一位人物在这个传说中是这个模样,在另一个传说中就又会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模样……”顿了顿,略去那些不必说得太直白的话,她继续说道:“学生以为,语焉不详、充满错章,才是‘神话’与‘传说’应有的姿态。”

  “所以呢?”

  南目前也没有得出结论,想了想,她回答:“没什么,学生只是觉得,这种现象……很有趣。”最后几个字音量压得很低,仿佛自言自语。

  云图没再和她深入这个话题,而是说了一段形似总结的话:“你说的也不错,抽象性与矛盾性,正是神话的引力根源之一。”他又朝她眨眨眼睛,“其实,放到宗教上,也一样。”

  见南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云图清了清嗓子,坐直身体。

  “扯远了扯远了,刚刚讲到哪里了?”他抖抖衣裳,“咳,是了,我们在谈当局推动拟潜能种研究的事——其实说到底都是因为潜能种数量太少。帝国时代的灵能者灵体强度远不如今日,寿命也才堪堪三四百年,所以无论日常生活、军事作战或者国家机关行权,主要还是依靠高度智能化的机械集群。但今时不同往日,潜能种与非潜能种的差距越拉越大,数量却逐年减少,我们不得不为补全非潜能种与智能机械均无法担任的岗位空缺而寻求解决之道。”

  “拟潜能种,是普通人‘在向潜能种靠拢的过程中所诞生的残次品’。”南将这句岑曾告知于她的话说出了口。

  “没错。这当然不是终点,我们一定会找到令残次品成为完美品的办法。”他很快纠正了自己惯居研究者立场的错误,“不,不应该说‘产品’。总有一天,他们会真正成为潜能种的一员,我相信。”

  “为了弥补星国时代不再有潜能种新分支诞生的遗憾?”

  “这怎么会只是遗憾呢,”云图回答,“这是……存亡危机。”

  南的心情也随之沉重下来。“我明白了,老师。”将云图前后所讲串联起来,她恍然想到,“可是,这不就和萨门特的拟潜能种全向解放是一样的了吗?”

  拟潜能种是普通人接受改造手术并度过极其痛苦的漫长排异反应后,方标志强化成功的产物。他们会被视为残次品,无非就是因其丧失了生育能力,并且只存在肉体强化。而根据仲裁所调查结果,萨门特想要解决的也正是这两点,他希望以全向解放后的拟潜能种终结潜能种,从而使统治权再度回到“凡人”手中。

  “同样的途径,不同的终点。我也告诉过你,我们在意的只有终点。”南终于从云图漫不经心的语调里听出了一点属于上位者的冷酷意味,然而她并不惧怕,反而感到安心。“‘毁灭神治的时代,开创人类领导的新时代’?哼,何等异想天开……新时代恐怕永远也不会来临,神治结束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全人类,甚至我们身处的这个宇宙,都不复存在。”

  “老师,您……”

  贤者殿中谈话时,爱因塞尔特评价南消极,她却认为,云图老师远比当时的自己更消极。一个能说出“即使明知结果也不可能放弃”的人,与此同时还会冷静地陈述“我们终将消亡”——这张扬与压抑的极端对峙令南心中有所震动,尽管她暂时还没想明白根本原因。

  云图打断了她。“我们与萨门特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拉瓦尔学会主导下的拟潜能种终将成为潜能种的新分支,继续为庇佑星国而奉献自我。至于萨门特……只会失败。一个时刻关注统治权,想要成为救世主的科学家,枉称自己为科学家。他又能真正研究出什么?”

  这话就说得有点重了,南没接口。她想,云图老师年轻时大约曾真心欣赏过这位师侄,就像他对待今日才见面的“半个学生”也同样可坦诚以待——他应该很痛心,也很失望吧。

  云图不再说话,闷闷不乐地继续朝崖下丢着石子。当然,其实他的“闷闷不乐”不大看得出来,是她自己设身处地脑补的。

  “也就是说,学会目前正着手于从基因层面上将非潜能种转化为拥有新能力的潜能种了?”南不愿让老师再想着那样的事情,将话题回归正轨。

  “正是如此,也不止如此。”

  当代最超前的学术研究几乎都由拉瓦尔学会负责推进。有天启要塞那样可怖且匪夷所思的军备产物在前,南对学会关注的课题的高度也有了一点预估。她抿了抿唇,说道:“老师,您知道,CIPI不可监听,是仲裁所情报搜集与采取行动的一大阻碍。授业考核期间,我的一些同伴就因为CIPI无法监听而不得不冒险潜入乌列利安社,最后,他们牺牲了……”这不是一段南愿意回顾的过往,她快速略过,“所以我在想,幽魅术者与暗言者之中已有可影响人记忆的流派存在,那么,未来的潜能种新分支——是不是可以在这个方向做点探讨呢?”

  她的话似乎引起了云图的兴趣,他转过头,鼓励她说下去:“还有呢?”

  “我暂时只想到这里。”南摇摇头,她也是听云图今夜所述方才灵光一现,“哦对了,既然是从基因层面寻求进化,那潜能种觉醒率与生育率极低的问题,真的没办法解决吗?”

  “高峰不是一天就可以跨越的。”云图轻轻叹息,“前路障碍重重,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啊。”

  短暂感慨过后,他正面回应南:“其实你刚才提到的内容,已经在学会研究计划中了。CIPI与灵体完美接驳,它不可监听的问题,就等于灵体波动无法远距离精确定位并监测的问题。我想,我们也许应该在增强对灵体特征高敏锐度的基因表达上多花点功夫。”

  唯一存在疑虑的地方便是,人类对自身奥秘尚且还抱有太多疑问,出于某种明确诉求而创造与自己同等高度的生命体,这真的可以做到吗?

  然而他并不需要南的回答。因为站在她的立场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应当解答。

  “只不过,”他看着南,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仲裁所,甚至是教会,固然能得偿所愿,而民众们将会面对的,就是一个更与自由无缘的未来了。”

  “老师是这样想的吗?”南也微微一笑,“学生却和您相反,我从来都不认为……这个世界上有谁得到过自由,或者正走在通往自由的路上。”

  寻求己身自由与愿望解放的人,例如梅拉,例如萨门特,不都死了吗?

  就连永垂不朽的贤者集团也因迦蒙灵场的缘故而不得不“囿困”于阿琉尔外星轨,尚身为凡人的他们自然就更没有资格了。这大概是个与死意义等同的词吧,南心想,只要活着,就会面临困局。

  看云图神色并不反感,她又继续说道:“就像老师您,执着于叩问答案,这何尝不是作茧自缚,不是另一种枷锁呢?”

  她语气十分慨然,因为说的同样不只是他,还有她自己。

  “此生有尽时,来世不可期。这辈子有这辈子的使命,不要轻言放弃。”云图便也回以一番类似勉励的话,“一边渴求一边质疑,我们正是这样跌跌撞撞地不断前进的。”

  “老师也有跌跌撞撞的时候吗?”

  “当然了,我也是从你这么大走过来的,”此时注视她,云图身上反倒没有寻常那股稚气与痞气混合的复杂气质了,南竟然将他的脸与赛伯拉老师的联系到了一起,“所以总有一天,你也会像今日的我一般。”

  两人相视一笑。“是个和我的胡言乱语一样可怕的狂想呢。”南语气轻松地说道。

  “狂想如果能够实现,那就不再是狂想。”云图的回答同样轻描淡写,“会是什么样的结局,一笔一划,都由你亲手写下。”

  我会努力的,老师。南在心底默默说道。她突然理解萨门特当初为何一意孤行走上那条道路了——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她缺乏这样的勇气。

  “我有一个忠告给你。”云图打了个哈欠,拍落肩头的雪。该提点的都提点了,也是时候离开了,剩下的,就看她自己能领悟多少。“狂想固然可能诱人走入深渊,但更可怕的却是一生平庸,从来没有过狂想。时刻保持好奇,不要停止疑问,终有一天,你会得到满意的结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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