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双子星斐赫亚斯|下
等爱斯卡与南再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不过没关系，潜能种总是越到晚上越精神亢奋。
南手里紧紧捏着装帧精美的台词本——以旧神话时代为题材的音乐剧，唱腔与对白都不那么通俗。除使用现代通用语与少部分古宫廷体语制以外，艺术家们甚至为表现“神话”这一特性而自创了名为“旧神话体”的虚构语系，现如今已被广泛运用至小说、诗歌等更多体裁作品中去——本来只作向观众们说明台词之用，但爱斯卡毫无疑问订的又是贵宾席，所以得到了可以带走它的答复。
见她似乎还在回味，爱斯卡便问道：“南，给你留下印象最深的是哪一幕啊？”
“开场那一幕。”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在希黎尔与恶魔订立契约之前，尚有一段不短的前情需要叙述。不过作为全剧最具张力的片段之一，她走向火焰，以身献祭召唤出沉眠于深渊的魔王——官方很明白观众们想看什么，所以这一幕就被调换顺序移到了开场。
召唤恶魔的咒语十分简单，正是那不可呼唤的禁忌之名。
前奏诡异的三全音过后，女高音响起，吟唱颂段。并非特效，真实的火焰自舞台下方升腾而起，女主角一袭黑衣登上高台，怀着必死的觉悟缓缓向焰心靠近：
[** 超脱死亡与不朽的 吾主之真名]
她开口第一句即仿佛具有魔力般，深深地刻在了南的心上。
“斐赫亚斯是魔王，与当时的教廷完全对立的存在。‘不朽’、‘吾主’与‘真名’这三个词，怎么可以用来歌颂他呢？”她对爱斯卡提出了疑问，“在整个剧本都接受了当局审查的前提下？”
“不朽”便不必说了，几乎已成为贤者集团的专属修饰定语；“吾主”也仅只用于指代“神”或与神无限接近的规律的化身；至于“真名”——
“‘神之真名，不可妄言’。”南慢慢念出这么一句。
造神者林歇与立国者埃波拉得以留名青史，是因为其生前功绩过于伟大，无从隐瞒，其余主神格就没有此等待遇了，名姓、生平均隐没不见。教典当然不会对他们销毁记录的真正动机大书特书，而只以“神之真名，不可妄言”一笔带过。
事实上，南不能接受这种敷衍的说法。跟随岑踏上修行之路后，由于岑对她的知识摄入并不做限制而“黑夜翡翠”号藏书也颇为丰富，她曾经翻阅过不少记载大混乱时代各地风情的古籍，在那个时代，如今的国教，天启圣修会尚未发展壮大，各个流派思想兴盛，小型宗教层出不穷，信奉的神祇也各有不同。但无论是多神教或一神教，都提到过一种观点，那就是：真神名号具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呼唤出神之真名，神便会降临救世/神便会从长眠中醒来，终结此度轮回/便能获得神赐予的力量，成为他在人间的代言人……具体说法根据宗流派的不同而有所差异。
大混乱时代疆域割裂，分居于各星域互不往来、宗教信仰也各不相同的人类，其思想最后竟然指向了同一个方向，南认为这并不寻常。她也曾就此询问岑，而他的回答却是：“你也说了，是神之‘真名’。我们对他的代称有很多个，六万余年来却从未得到过回应，也许是因为那些名字都并非‘真名’吧。”
无论如何，它都是个只会与“神”联系在一起的词。用来形容斐赫亚斯，南以为，剧作者未免也太大胆了点。不，更奇怪的是这样的剧本竟然能通过审批进行公演吧。
“确实是有点诡异没错，”爱斯卡先是表示了赞同，旋即又惊讶地问道，“但能让你念念不忘的就只有这一幕吗？南，我们看了那么久诶！最后希黎尔与斐赫亚斯同享寿命，前往另一个新世界——你竟然没有一点感触？”
“你会和我一起，”她模仿男主角的语调，故作深沉道，“直到世界终结。”
“有一点吧。”南勉强点头，“其实我对他们说的‘另一个新世界’的具体含义很好奇……”会是她可怖狂想中的那个意思吗？
“难道不是一种常见的戏剧性、抒情性修辞？”爱斯卡思忖，又摆摆手，“不，不对，这不是重点好嘛！那么美好的结局，南你为什么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呢？我刚刚擦眼泪的时候可都看见了，你皱着脸，眉头都快打结了！”
“都说了我在思考他们台词的含义了嘛。”
“那你思考问题时的表情也太严肃了点，我还以为你不高兴了呢。”
“只是因为光顾着脑袋里想东西，所以管不了脸上的表情了嘛。”
一边和爱斯卡斗嘴一边往前走，南在心底打算，回到“黑夜翡翠”后要记着把台词本交给岑，问问他的想法。
穿过喷泉广场，两人来到大剧院附设的纪念品专卖商场。不只《腐朽者教廷》，斐赫亚斯星立艺术团排演的其它舞台剧、音乐剧剧目的官录芯片与授权书籍等周边产品都可以在此买到。
这里自然不会有人工导购了。机器人感应端口红光闪个不停，在店堂内来去穿梭，以保证每一位新来的客人都能享受到一对一全程服务。
跟随南与爱斯卡的是两台造型仿佛企鹅的白色立式机器人，双翅抱在身前托着肚子，看起来十分憨态可掬。它们将两人从大厅引至旁边单独的小隔间内，奉上登记着全部产品名录及详细参数的电子终端，方才以接近中性的少年音色问道：“尊敬的客人，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爱斯卡手指在那台电子终端上划来又划去，“我要所有你们公演过的剧目的官录芯片，全吗？”
“抱歉，客人，《天籁》目前缺货中。”
“诶~”爱斯卡很失望，“那什么时候能有啊？”
“抱歉，客人，《天籁》剧本正在重修，在新版本定档公演之前，旧版本的官录芯片不会再补货了。”顿了顿，不等爱斯卡出言询问，它又极其智能化地补充道：“《天籁》新版本会于明年下半年公演，届时您可在斐赫亚斯星立艺术团的官方网站上查询具体信息并预定票座。”
“嗯嗯，好吧。南，”爱斯卡转过头，期待地看着她，“明年我们也一起来哦！”
与同龄朋友约会的经历她此前不曾有过，事实上，南认为自己并没有朋友……这种感觉倒不令人讨厌，于是她欣然应允：“当然，如果我们都有假期的话。”
得到南的回答，爱斯卡十分开心，她豪气地在终端屏幕上连点数十下，“还有你们的所有周边产品……除了这些太丑的，我都要了！”
南坐在一旁摇头，不过她没对爱斯卡的挥金如土发表意见，而是向接待自己的另一台机器人说道：“我要目前在售的全部剧目的官录芯片与授权小说。对了，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适合送给同事的礼物？和我同辈的年轻男性，也是教会人士。”
“要送给岑阁下吗？”
见南点头，爱斯卡也喃喃道：“对哦，我们都休假，他们还要执行任务，也太惨了。嗯，我也给拉斐尔和维洛安他们带点慰问品吧。”
那边，机器人已完成了对庞大数据库的检索，列出与南提了相近问题的其他客人们所做出的最可能的几个选择。
南一一看过去。饰品首先去掉，先不论符不符合岑审美倾向的问题，单以他们如今的关系而言，南认为送饰品作为礼物还是太过亲密了；纸质小说也没必要，因为凡在斐赫亚斯星公演过的剧目，“黑夜翡翠”上都有着对应的教会话本，恐怕还更接近“史实”；至于人偶公仔微缩手办之类就更不用考虑了——话说，到底为什么这些选项会混入“送年轻男同事哪种礼物比较好”的问题中来啊？
“要不，把所有官录芯片再买一份送给岑阁下？他工作那么忙，拉斐尔也说他几乎从不休假，想必没去过剧院一类的地方吧。”见南一筹莫展，爱斯卡建议道。她说得比较委婉了，事实上，她觉得自己的主官大概从来不参加任何娱乐活动。
“也行。”南应道，依旧不甘心，眼神往屏幕下方滑动着。突然，她灵光一闪：“有了！买支钢笔好了！”
“钢笔？”在这个时代，“书写”无疑是低效的行为，闻言，爱斯卡略有不解。
“对，有些时候我带着典籍去找岑问点问题，他不会用CIPI，而是用笔直接在行列间隙里作注解。我也看过他放在房间里的书，上面都有很多批注。总之，他是会经常写字的人。”南一时顺口忘记使用敬称，正心虚间，见爱斯卡因惊讶而睁大了眼睛，未曾留意，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哇塞，岑阁下这么文艺的吗？”爱斯卡显然受到了冲击，“虽然他确实懂得很多的样子，不过明明看起来更擅长打架不是吗……唔，也是个一旦知道了事实以后再看，就只会觉得理所当然的答案了呢……”
岑非常念旧，南一直都这么认为。不仅体现在他多年来都只使用那一个式样古旧、看起来也不名贵的烟盒上，更在于生活里的每一处细节：CIPI只是他必要时才会使用的工具，比起电子产品，岑更喜欢翻阅纸质文书；他的房间里堆满了以南看不懂的语言写满的扉页，与从各个星域搜集而来的古式小摆件，除了干净整洁不少以外，与南那位崇尚复古的卡尔爷爷的居所也没有太大差别。
他比教会学会的老学究朝气蓬勃一点，又比同龄人暮气沉沉许多，总之，是个奇怪的人。
“诶诶，那岑阁下的字写得好看吗？”爱斯卡又追问。
“当然。”执政官殿下的弟子，你觉得呢？虽然前一百年过得很坎坷，但在之后的几百年里他接受的可是精英教育，比你我不知高出多少了……南默默想。
“既然如此，那就买吧，”爱斯卡十分支持，“收到被引导者的礼物，岑阁下一定会很高兴的！”
在爱斯卡的鼓动下，她最后选了一款以最上品黑夜王翡石制造笔身的钢笔。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黑色石料，具有稳固并放大灵场信号的特殊功用，通常只会用于建造高等宗教建筑。而其中的最上等，表面则有着藤蔓状的暗绿色花纹，南以为，与岑的瞳色很相衬。
何况它的笔帽尾端还镶嵌着一颗翡翠。在屏幕上看见它的第一眼，南就决定是它了。虽然签名扣款的时候有一点点心痛，但一想到岑面对礼物可能会有的短暂失措——他甚至还会竭力掩饰——南的心情很快又好了起来。
将战利品全数扫入空间枢纽，她们手拉着手启程前往爱斯卡定好的旅店。
斐赫亚斯星以发达的文娱产业闻名，夜生活自然也是多姿多彩的。此时已届凌晨两点，天轨交通网络却依旧人流不息。两人等了许久都没能挤上公共飞艇，再加上爱斯卡爱惜自己刚买的新裙子，便提议步行前去与大剧院同在经向第56号天轨的“绿野仙踪大酒店”。
于是南也就惬意地走在天轨边沿，一边吹着夜风，一边欣赏着夜里呈现深蓝近黑色的云朵从自己身边飘过，等待爱斯卡所说“女人疯狂购物之后的兴奋余韵”逐渐散去。
凭CIPI扫码通过门禁，穿过大堂解锁电梯，打开房门唤醒家政机器人……一切操作都十分智能化。然而跟在爱斯卡身后走进卧室后，南却发现里面摆着的竟然不只能量舱，还有一座宽约两米的古式高架木床。
“这里有床？”
不怪南如此讶异。潜能种通过能量舱可以较快速地回复精神体强度，现如今哪怕是普通人，也更习惯于能量舱中休息，床这种东西早就被时代淘汰了。“黑夜翡翠”号上保留着床，也只为顺应教会遵循古礼的传统罢了。
“没错，这家的卖点就是‘复古式睡眠’嘛。”爱斯卡已将床帐与纱帘放了下来，“南，今晚我们就睡一起喽~你可要放松点，不要用你的防护灵场把我踢下床了。”
“我还从没和别人睡得这么近呢，”南说着，换了衣服准备去泡澡，“如果我把你踢下去了，你也不能怪我……”
爱斯卡抱着衣服和她一起去。套房里有两个单独的按摩池，就隔着几米远。南浸在水里，被机器人按得全身舒展，抽了本今天刚买的书看，耳边听着爱斯卡在旁絮絮叨叨地说起明天的安排。
“明天咱们去坐‘星外飞车’，我跟你讲这个可不得了了——在外星轨之下，离星球大气层更近的地方还修建有一条轨道，就是星外飞车的专用轨道。古阿琉尔时代的‘过山车’你听说过没，就和那个差不多啦，只不过是铺设在星球外的过山车。据说很刺激呢，有些潜能种去玩儿，下车之后都吓哭了，哈哈哈哈哈太没用了，南你可千万不要哭鼻子哟~”
南本想反驳，不过倦意来袭，她嘴里含糊地嘀咕了两句，便沉沉睡去。
(https://www.tiannaxs.com/tnw97521/3263813.html)
1秒记住天呐小说网：www.tiannaxs.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2.tianna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