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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圣谕


  岑没有与南一起降落至弗洛森特星地面,因为他认为这毫无必要。

  战舰以隐形模式停泊于亚空间阵入口。约定好返程时间,目送南登上驶往星内大气层的飞行器,岑留在“黑夜翡翠”号,开始一刻不歇地处理自己的事务。

  作为异端仲裁所一员,代理人们负责的绝不仅只是在前线打打杀杀。每一位代理人都统御一支人数不少的梯队,协调团队平衡,在翻阅卷宗后带领下属们制定作战计划,指挥先遣人员行动,与上级、与兄弟单位接洽流程,乃至于奔赴各地执行巡查、监视或镇压任务……都属代理人们职责所在。

  他们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便需付以代价。剑刃所指之处,诸人跪拜;相应地,仲裁所内部的殉职率与叛逃率,自创立时起就居高不下——岑以为,这正是另一种公平。

  南很识趣。故人久别重逢自然令人感怀,但短短一天之后,她即准时返回了“黑夜翡翠”号。

  尽管对方未曾刻意表露,但岑还是从她因行走速度过快而带起的袍角,比往时更跳跃、不再那么沉稳的步态,襟口处突然多出的一枚金属饰物,以及——他视线微微上移——微翘的唇线,与明亮的眼神之上,感受到了她心情的愉悦。

  南迎面而来。他忍不住问道:“卡尔·伯修斯还好吗?”

  “诶?您知道他?我还以为您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南似乎很意外。看来她确实心情很好,连对自己的称谓都从平时的“你”甚至直接不带称谓,换到了“您”,岑这样想。“卡尔爷爷还是老样子,对能否调回学会亡灵星域分会一点都不在意,待在弗洛森特专心地做着自己的研究。我看,他很乐在其中呢。”

  这一点,岑倒是在他的公民信息登记资料里看过。卡尔·伯修斯当年是因某些工作失误及与同僚共事的摩擦而被下放至弗洛森特的,在收养了故友的遗子罗格,其女儿南也出世后,就彻底放弃了重回分会的意愿,安心定居于此。

  “卡尔爷爷说,他对自己关注的古代典籍的考证已经有初步成果了。”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他还跟我讲了好多专有名词……不过,是我看过的教典里没有的,所以我都听不懂,也记不住。”

  “除宗教典籍以外的一部分古代书籍,是由拉瓦尔学会管理的。你之前在白圣堂时,只是学员,没有接触它们的机会也很正常。”岑宽慰她,“在正式进入仲裁所后,随着级别上升,你慢慢能看到它们的,别心急。”

  他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现在就想看,也不是绝对不可以……我可以用我的权限,替你申请到合理范围内的典籍查阅许可。”

  南隐约知道,身为执政官爱因塞尔特殿下的弟子,岑在仲裁所内的权限似乎比与他同位阶的代理人更高。闻言,她眼神一亮,抿着唇点了点头。

  话一旦说出口就不必收回,岑想,看来自己的承诺,得尽快兑现了。

  “说起来,当年你亲手抓捕的不朽者与博德变异种,现在又如何了呢?”

  “它们还活着,”岑回答,“当然,生不如死。”

  南已跟随自己开始了见习期的修行,他便没有再像往常一样语焉不详,而是说得更直接:“【神庙】对它们进行了活体局部剖解,相关情报已更新;抛开那名不朽者先不提,博德变种——已诞生了我们探查之外的进化结果。”

  “你的意思是……”

  迎着她的目光,岑肯定地说道:“我们对博德兽人诸种的固有印象是‘智能低下’、‘外形奇特’。但这已是过去。现在,它们之中进化出了拥有高等智慧与类人外貌的新变种,甚至还对灵场波动有极其敏锐的探测能力。而除非它们主动化出兽形,以星国现有的科技手段,尚无法对其身份进行有效辨别。”

  “卡尔·伯修斯真的不打算重回拉瓦尔学会吗?”岑认为这是难逢的机遇,因此,对南顺便提了一句,“教会已督促学会着手研发用于探测博德变异种的装置,无论是固定型还是携带型,总要先拿出一个结果来——新项目上马,学会大概很缺人。事实上,他们从来都人手不足,像伯修斯这样经验丰富的前成员如果愿意加入,恐怕求之不得。”

  “那,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卡尔爷爷。”

  注视南皱眉,移开了视线,岑知道,她是在脑域内通过CIPI与卡尔·伯修斯通信。他继续说了下去:“那名变异种的潜入,很可能是为后续的兽人联邦军队进犯作前期准备。但我们尚不知变异种的诞生究竟是大规模的,或者只在小群体内……总之,既然可能产生实质性威胁,人类便应尽早应对,临战以待。”

  “可是,”南有些困惑,“为什么会不知道?”她念出了圣典中广为流传的一句箴言:“‘恢弘的宇宙遍布谜题,而谜底也正时刻处于贤者殿注视之中’……”

  岑沉默了一会儿。南方才后知后觉,“抱歉,如果不该我知道,那么——”

  “告诉你也无妨。”岑最后却这样说道,“因为贤者集团的灵视观测,虽是全局,却存在着量级限制。他们能看到外宇宙极深也极远之处,相对地,具体到每一个微小个体上的异变,便无法察觉。”

  他绕开了“贤者们是否真正全知全能”这个危险的话题。“而且,目前贤者们的关注重点,也非博德兽人,而在于不朽者主基地。”

  “那个化名坎贝尔的不朽者阶级不高,即使‘神庙’用尽手段,也调查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岑向她重述其中细节,“我们对不朽者的起源仍旧一无所知。那位‘父亲’的身份尚且不详,而坎贝尔的记忆芯片中,甚至还有‘母亲’的存在。”

  “母亲?”南提高了音量,“难道它们真的是被,呃,生出来的吗?就像我们人类一样?”

  “不可能。”岑的口吻极其笃定,“不朽者是在类似组装工厂的地方降生的。”接着,他又告诉了她另一则惊人的讯息:“在坎贝尔的记忆里,还存在一个名为‘乐园’的地方——它私逃出境,正是打算前往‘乐园’,却意外误入了人类星国。”

  “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它为何想去那里?”

  岑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虽然他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便接了下去,但近日里的相处,足以让南察觉,这是鲜少显现于岑身上的步调被打乱的标志。

  “一个没有纷争,没有阶级划分,没有种族差异的地方,据说生活着当前宇宙内所有已被探知的物种——每一位‘乐园’的定居者,也都是叛离者。”

  南睁大了眼睛。“这样的地方,怎么可能存在呢?”她喃喃自语。

  “是啊,怎么可能存在。”岑低声道,“所以忘掉我今天对你说的话吧,南。”

  他话锋一转:“给我打起精神来。从现在起,你的见习期,正式开始了。”

  *

  在去往北境教会保留区的途中,岑向南简单解释了第一个目的地定在裴缇亚神庙的原因。

  “聆听不死者之圣谕,是一项特殊荣誉。”他说,“是教会对他们认可的、具有足够潜力的新人所进行的特别指导。而我,作为高阶审判官,每隔十年也有一次受不死者召见的机会。既然你必须要来,我也就一起了。”

  不死者,是教会神庙流派的天启圣徒封号。南长到六十多岁,也只认识赛伯拉老师这么一位天启圣徒。

  获此殊荣,她却觉得受之有愧:“可是,我认为自己在授业考核中的表现,并不足以令我接受这项荣誉……”

  岑打断了她。“你不必说这种话。我选中的人,又怎会是平庸之辈?”

  面对引导者的重望,南更自觉难以承担。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么……我会竭尽全力,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

  岑侧过头瞥了她一眼,竟然低声笑了起来。“真难得啊,能从你嘴里听到‘您’这个字,当然,我指的是——称呼我的时候。”

  “您说过,我想使用怎样的称谓,都可以啊。”南装作没有听懂,转移话题。

  “嗯,”这一次,岑的回答依然如旧,“随你吧。”

  人工定向开辟的亚空间阵的存在,极大缩减了长途星海漫游所需的时间。启程的第二天,正午时刻,南尚身处故土,而未到黄昏时分,便已踏足裴缇亚神庙。

  这个地方让南觉得心安,觉得熟悉。因为与白圣堂所在克丝缇娜行星系一样,裴缇亚神庙也处于由教会直接掌控的Ω级保留区内。

  飞行器降落于地下泊场,岑没有给南参观的时间,将她从螺形封闭石道直接带入了神庙禁庭内。但仅凭于殿前回身时的匆匆一瞥,也足以让南领略其幽深盛景的一角。

  这庞大而威严的神庙建筑群,似乎是修建于广袤的原始森林内。远处,高大的古树遮天蔽日,低矮的灌木连绵成云,石上爬满青苔,草丛间淌过溪流。在更接近神殿的地方,景色开始变得规整起来:阳刻有教会常用纹饰的巨大石材被统一雕琢,铺就砖道;随着砖道前进,以竹藤编制的遮阳顶上,逐渐开满了紫色、蓝色的珍奇花种;而砖道外,是随山势起伏的草地,与间隔修筑的燃烧有不灭火种的方形祭台。

  偶尔有身着法衣的神职人员从各个神殿前走出,往禁庭更深处而去,或者进入地下通道。他们会抬眼,略带好奇地朝岑与南二人看来,但也都只远远地旁观,最后又步履从容地离去。

  南收回眼神,与岑一同推开了神庙黑色的石质巨门——这道门上有起码超过一半的宗教纹饰与象形文字变体,南都不认识,更无法辨认其具体意义;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对岑所允诺的典籍查阅许可万分期待了起来。

  神殿深处,不死者多利亚正等待他们到访。

  向供奉的贤者群像叩首跪拜,再借着幽微的烛光在蒲团上坐好,南方才有机会仔细去看自己面前的这位不死者,究竟是什么模样。

  他已经很苍老了,露在法衣外的手遍布枯纹,面容却非常平和且沉静,似乎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毫不畏惧——不死者,虽名号不死,却也难逃死亡的终局。除了贤者殿中诸位英灵,这世间,恐怕再没有什么是可以永存不朽的——南看见了他法袍上细密的暗绿色纹路,在火光照耀下更显深沉而绮丽。

  这种绿色,比岑瞳孔的颜色更深啊,她如是想道。

  “我就送你到这里。”岑打算离开了,“我觐见的不死者是另一位。”他又转而对端坐着的老者说道:“多利亚阁下,这个孩子,还请您多多庇佑。”

  “当然,岑阁下。”多利亚回答,似乎是允诺了什么,“在诸位贤者授权于我的范围内,我必定对她知无不言。”

  南听他们一言一答,再次领会到的却是这森严阶级的不可跨越性。天启圣徒乃是星国最高荣誉称号,身为不死者,多利亚仍要称呼资历尚浅也并无头衔的岑为“阁下”,无非是出于其执政官弟子的身份罢了。她又想起当初在克洛朋安时,那时候不曾留意,但回想起来,似乎赛伯拉老师与岑,也是以平级称谓彼此的。

  “‘神必将聆听,所有羔羊之迷惘。你尽可欣喜,尽可哭泣’。”岑已离去。不死者圣谕,终于以圣典箴言而开场,“我的孩子,你有什么疑惑,我自当为你解答。”

  被他注视,南犹豫着张开了口。“我……”

  与赛伯拉不同,不死者多利亚已行至暮年。他周身的气息丝毫不见威严。那双眼中闪烁着的,也非冷凝的刀光,而是睿智且温暖的火花。

  这位老者,有着包容一切的胸怀。他将聆听她所有迷障,为她照亮前途。

  南开始以极缓慢的语速,向他讲述梅拉一事。但这一生,她心中的壁垒都绝无可能彻底瓦解,为梅拉刻下写有其名字的木牌并珍重收藏——这件事,南作了隐瞒。

  “时至今日我仍然相信,即使天赋神权,我也并无审判他人罪孽的资格。”南低下头,注视自己的双手,“或者说,我可以这样做……却绝不笃信。”

  “那么,你相信什么?”

  “什么都信,”南回答,“大约也什么都不信。”

  “对于贤者们,我的孩子,你又怎么想呢?”

  南词穷了。最后,她选择了尽量保守的描述。“他们当然是一群伟大的人。”

  “没错,很伟大。”多利亚缓声说道:“是神,也曾经是凡人。”

  这倒是另一种说法了。南以为,教会除强调集体崇拜之外,还将几乎所有神格的生前资料都进行了销毁,正是为了使民众忘记:贤者们并非生来就高高在上,而是由人工手段所缔造的神。

  没想到在教会内部,还有人能直言不讳,贤者们也曾身具肉体凡胎。

  她想了想,提及了一个本该列为禁忌的话题:“您知道《弗洛门提邪典》吗?更准确地说,是其中的梅德塔梅预言。”

  萨门特身死前高喊的“人类是无法脱离善恶与对错定义的种族,因此人类所创造的神明也依然是人类”、“他们不值得被信奉,亦不值得被崇拜”,虽不被南认同,却依然深深地刻进了她脑海之中。

  闻言,多利亚没回答,却微微笑了起来。

  南恍然。作为教会内负责编撰、修订圣典并管理古代典籍的机关,神庙肯定对所有曾留存于世且有迹可循的书目,尤其是特殊书目,都作过深入研究——萨门特说《弗洛门提邪典》已经被销毁了,但看多利亚的表现,恐怕……并没有吧。

  “我们只能看到自己想看的。然后,就将之视为正确的。”多利亚看着她,以诵读圣典的语调说道。

  “这几年里,我时常听到‘正确’与‘错误’这两个词。”南如此评价,“太抽象。”

  “那么,我换一种说法。”多利亚宽和地说道,“我不能说萨门特就一定是荒诞的,可笑的。但他,也仅只看到了他想看到的、能看到的东西。”

  “您的意思是?”

  “萨门特视‘造神者林歇’为毕生偶像,心中道标,”多利亚却提醒南这样一个事实,“他们确实很相似。然而,这并不妨碍林歇成为‘造神者’,而萨门特却以‘狂热异端’之名,从此载于史册。”

  他是在隐晦地告诉她,造神者林歇倘若活在今日,恐怕也将被斥为“异端”。

  南若有所思。半晌,她大胆地问出了另一个问题:“那么,您觉得……贤者们可以被信赖吗?”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并不知晓贤者们究竟是怎样的人,但我依然景仰他们。”

  这种话,无异于对教会尊严的公然冒犯。然而,聆听她迷津的不死者却不以为意。

  “他们是人类历代超凡智慧的共身,人类中最接近真理与规律的存在。他们,是不可跨越的至高点。”多利亚回答,“于他们而言,对与错毫无意义。因为那是人的法则,不是‘神’的。一件事物,倘若有其价值,在他们眼中,便等同于‘必要’。”

  “他们,会俯视我们吗?”南又问。一想起梅拉身死之刻,自己对她抱有的高高在上的怜悯与惋惜,南就感到厌恶。

  “贤者从不俯视臣民,”但她无法解读多利亚的这句话,“他们……只会看向更高也更远之处。”

  ※

  【神庙】

  教会下设一级机关,负责编撰、修订圣典,并承担某些特殊的研究与调查、探索职能。是教会内部与拉瓦尔学会沟通交流最多的机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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