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小说网 > 后帝传:东风吹桃李 > 33.秋月13

33.秋月13


  他才反应过来嗯了一声,抿了一口茶,淡默的观着棋枰上摆的黑白棋子,执着一颗黑棋在手中,停顿许久终于落下,却忽然面色大变,一挥袖混了棋枰上的所有棋子。

  松影挡住月亮的一边,内院里只有寝室才掌了灯,渺然望着庭院的景色,只有疏松的树影,池子里的水面映月,方然一幅定格画。

  他开口:“风云,你何时回来的?”

  风云还未曾换下夜行的衣物,身上沾满沙土气,恭敬地说:“方才回来,就来禀见王爷,一切都很顺利。”

  他听完后,对着月亮看了许久,才进了屋里,茶只剩下余温。风云还挺直正身的站着,他喝了一口茶,正是寒天的凉夜,还开着双门,一股子冷风吹到背脊如凉水泼身,又瞧见桌上凌乱的棋子,难掩烦燥,风云自来知晓他的神情,见他见棋如此不耐烦,定是不愿看见,就连棋枰都端走了。

  他道:“坐下,我问你几句话。”

  风云听命坐下,双腿盘膝,中间王爷不时的呷茶,火炉架子的煤炭烘暖暖的。

  “你跟我时年纪尚轻,是何时?”

  “那年十二岁。”

  “你身上有多少旧伤?”

  “嗯……背部三十处,手上八处,腿上十二处。”

  “我记得,有一年你护我,险些丧命,伤在哪里?”

  “腹部,险中要害。”

  “你今年多大了?”

  风云忽然一愣:“过完三月,二十八岁。”

  他把茶杯放下,淡然道:“是该成家了。”

  风云不知所措,有点结结巴巴,“王……王爷……”

  “我的珍藏金银不多,你可以都拿走,以后不用待在我身边了。”

  风云傻了,跪在他面前:“不知风云做错了什么?王爷要赶我走?”

  “我并非赶你,只是你确实该到成家的年纪了。”

  风云说:“王爷都未成家,风云不急。”

  “可你不能一直都待在我身边。”

  风云舔了舔嘴唇,说道:“风云是个流浪孤子,若非得王爷救助,不会有今日。风云愿誓死相佐!”说罢,便朝地磕了一头,一直未起。

  夜半凉风飕飕侵入,博山炉的香炉内香丝飘渺,清冷单衣,冷香中却拌入一丝血腥之味。良久,只听他轻轻叹了口气,用竹卷打了一下青云的背,“起来罢。”只是风云一起身,他的目光就向风云靛蓝色的衫衣上深色的印记停留,“你杀人了?谁?”

  风云向自己的人衣服看去,确实有干了的血迹,便道:“是蜀郡马督陈甫,他被解押前往京城,我……”

  他“哦?”了一声:“皇帝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只是你心太急,本不必杀他。”

  “风云是想,留他活口未免是个祸害,万一他说出了什么……”

  他忽然大笑,将竹卷掷于桌上,“他能说什么?说本王让他的马突然丧失理智的吗?本王只是去他的马营里散了散步而已。”然后他却不免惋惜的说:“就是可怜了那匹狼,那可是猇山的猿狼,能慑动物的心智,本王可是培养了它很久,唉。”

  风云正要关上屋门,却被王爷叫住了,他正把外衣脱在衣挂上,“那几个舍人,找个时间——”没说完,他就像风云递了个眼神,风云立刻深知其意,“可是那些舍人不是王爷请来的门客?”

  他冷笑一声:“不过一个个酒囊饭袋罢了。”

  夜伴寒禁,他只穿了件白色的寝褂,室内顿时熏笼了暖意,毛孔舒张,整个人都渐渐舒散,正在睡意朦胧之间,忽然瞥见白桦木的书岸前,淡淡绿光在忽闪,时明时灭,这寒日居然有萤火,看它停在烛台上,若隐若现。又有一只不知从哪飞来的流萤在窗前乱飞,在窗纸前引了流光,原来它是在窗外飞过,他翻身朝里睡去,可怎么也无眠。

  随后披上外衣,走来发现窗户没关严实,有一角缝隙透着凉风吹进屋内。他双手扶着窗棱,那星在外的流萤蹿了进来,突然一番景象令他大开窗户,外面寒风刺骨,有一片梨花瓣凋落被吹了进来,落在书案上,他的寝衣单薄,直吹到他胸前,灌进衣服里,迎面吹着他披落的长发,啸风侵进了双目,酸了眼睛。眼前的流萤乱飞,在这二月的夜晚,穿梭在院中种植的数棵梨花树中。

  银河星空,在这个万物尽萎的季节,它也是如此晦暗深沉。可是四季迢递,它也有漫天星辰似伊眸,银月晨光洒桃李,蛱蝶流萤回眸见的时候。

  就在他呆目时,十几星萤光闪现,透心凉的夜风贴着寝衣,皮肤已经感觉不到冷,不知不觉走到了缘廊下,信步在长廊间,廊柱上挂着竹帘,卷起半帘,只看得见半截梨花树,终于走到玉阶下,一湖水池波潋荡漾,落下的梨花如白玉柔纱,轻浮人面,清香而来。流萤穿过梨树,在眼前带过一道道绿幽,他伸手一抓握拳,那萤火小小的,从指缝里溜了出来,无数颗绿星在他的眼前穿梭,来来回回,交错之间。

  他怔怔地看着不松开的手,仿佛那只流萤还在他手中,可最后松开,空空如也。

  物尚如此,人何如?

  他无预兆地咳嗽了两声。

  往后退了两步,胸膛剧烈的起伏,右手想扶住栏杆,却不料扑了空。

  守夜的人每过半个时辰都会换岗,正到了交班的时刻,突然听见内院有人落水的声音,他们闻声齐冲将了进来,池子中波心涟漪,一只手正沉下去,消没了。

  “王爷呛了几口水,幸亏救人及时,这是治烧热的方子,王爷受了很久的风寒,过两日我还会再来。”大夫写完方子,青玉将药方子见过,就递给了下人。

  风云却还站在那里,青玉说:“这里有我。”他才回去了。

  寝室内暖炉点的温暖,门窗仔细的关住不留缝隙。青玉才转身走过去,王爷就咳嗽了好几声,他的脸烧的红烫,眼睛始终都没有睁开过,嘴唇干的起皮,身上盖着两层的锦绒被,已经被他掀开一角。她弯腰将被子边细细的塞在他身上,忽然一阵热气吹面而来。

  这终究是个不眠夜,洗漱架上摆放着滚烫的热水,大夫千叮咛万嘱咐,热发烧的人是不能出汗的,还说王爷有心积郁已久,如若这次不能细心的照料,可能转为肺炎。

  她坐在床边,拿着手巾轻轻的滚过他烫的发红的面庞,翕张的发干的嘴唇,她折起一角被子,脱了汗湿的寝衣,拿着手巾擦干了他的背,她忽然停留了一眼,手巾抹过他背脊,有几条长而深的疤痕凸起,看来年岁甚久,她以前只是偶尔透过他素薄的单衣隐约的见过这几条凸起的伤疤,如今才这么仔细看见,只是非常奇怪,伤痕斜直,分明不似刀伤。

  她快速的擦干了身子,替换了件干净的寝衣,又是一阵热热的呼气拂来,面前的这张脸是这般温文而雅,半分不像夜里拿剑对着险些杀了她的那个男人。

  到了中更夜分,他踢开了无数次被角,她反复盖了无数次的被子,他后来安静了,翻身背了过去,鬓边的汗粘住了发,他模糊的侧脸,还有他硕健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她的视线,把她罩在一个阴影里。她本丝毫没有睡意,可是就这么看着,第一次能真正的触摸到他的脸庞,而在平时,他是决不允许她在这张床上待到天明的,就这么想着,眼皮就闭了两三次。

  在她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朦朦胧胧的呓语,她猛然翻身坐起,侧耳听了一遍,只见到他嘴唇微动,“王爷?王爷?你在说什么?”

  她渐渐躺了回去,可听他声音大了一点,又离近了听了一次,发音似是“碗”,只是不停的重复,又见他唇裂的厉害,她起身将茶倒了一些,扶他喝了一小口,他还想说些什么,只是不断地咳嗽起来。

  她再也不敢睡着了,随坐在脚踏边,一直守着,守到天犹方青,但还是没有听到更鼓打更的声音。她托着腮,手肘靠在床上,突然听见床上有了动静,刚巧睁开眼睛,就看见他睁着眼睛看着她,她刚想说:“王爷,你醒——”

  忽然一股柔而足的力气把她往前一拽,被他这么一拉,他的周围还是有热烫烫的气息,看来烧还是没有退,单不那么烫了,余温围绕在他的脸庞,从被窝里窜出来,一股沉水香的味道伴着他的呼吸。他捏着她的手臂,只缓缓道:“你……”

  她吓坏了,想站起来,他的手仍然紧紧抓住,力气使她挣脱不开,她顺势伏了下去,低着头:“王……王爷,青玉不是故意待在这的,只是您昨日落水,又感染了风寒,我特此在这照顾。”

  她抬起眼眉,发丝落在眼前,恰好撞到他的眼神,黑色的瞳眸斜斜的望着她,她慢慢感觉到,他的手渐渐松了,随即放开,收回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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