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奔流

课后，在喻白的强势邀请下，江初年被拉去了顶楼的天台。

        “真不错啊，刚转来第一天就打算旷课吗？”

        半圆形天台占地面积较广，由于没人来打扫，上面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与不知名的黑色小果实，有一些被踩踏出的印子，汇成了断断续续少有秽物的“路”。

        没想到顶楼已经有人了，是个长发的女生，对方站在角落静静吹风。喻白拉着他走向对角最远的地方，不想两人的谈话被别人听到。

        “我会说的很快的，应该不会耽误你回去睡觉。”

        江初年被咽了一下，“有什么事赶紧说，不然揍你噢。”

        喻白有一点生气，微笑道：“你看我像谁？”

        江初年：“什么像谁，你像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到底什么事儿。”

        好啊，人家是猫的时候又是亲亲又是搂着睡觉又是撸毛毛，是附身灵的时候还能被邀请吃饭，现在变成人了，就这待遇。

        喻白刚要说“我就是你身边的鬼”，余光被角落里折射的强烈阳光刺了一下，风带来极其不祥的讯息，有什么东西即将跌落于高台，摔得粉身碎骨。

        喻白蓦地一惊，来不及思考，下意识地飞身冲向了正对面的栏杆，险险抓住了女孩瘦弱的手腕。

        六层楼的高度足够让人头晕目眩，锈红的栏杆被磨得掉了层铁锈，风扬起万千枯叶与埃尘，在这一刻纷纷掉落。楼下传来一阵惊呼，正是下课时间，低层的学生们有不少出来活动，正巧看到这惊险的一幕。

        喻白惊魂未定，反应过来时，□□中名为心脏的器官砰砰砰地几乎要跳出来，后背和手心也起了一层冷汗。他半个身子卡在栏杆外，在被抓住的那一刻，他在少女眼中看到了众多情绪，其中一种名为失望——她似乎在失望，自己没有就此告别。

        心绪一下子变得很复杂，但不愿多想，他想把人先拉上来再说，手腕似乎受伤了，用力时刺痛，还没等神明偷偷再运转自己恢复不多的神力，身边忽然伸出一双手臂，握在了喻白的手下面。

        甚至没有要他怎么出力……匆匆赶过来的江初年一个人把吊在栏杆外的人拉了上来。

        “你刚刚……”

        江初年微微吃力喘气，没有去管跌坐在地的少女，急急忙忙看向喻白，以及顶楼那盏可视区域足以覆盖三人的监控摄像头。

        有淡金色的流光从喻白胸前的沙漏型吊坠中溢出，丝丝缕缕被空气稀释，原本将是耀眼色彩的神力被稀释成泛着浅绿的模样，流向顶楼唯一的监控。

        方才喻白平地飞掠而去，过快的速度扬起风和满地枯叶，双腿却没怎么动，相当于是瞬移了过去，这必须得掩饰掉，但干涉人类科技简单，也用不了多少力量，麻烦的是目击者之一还精神恍惚。

        江初年只懂怎么让人破防，对安慰女孩子的事一窍不通。喻白刚来到人界没几天，更不用说，连用笔写字都不会，更不用说做心理疏导。

        叹了口气，喻白伸手握住女生的手臂，想把人扶起来，被触碰到的女生却反应过激地甩开了他的手。

        “……多管闲事的异端！”声音喑哑得简直不像是少女能发出来的，女孩眼中流露出□□裸的厌恶与恐惧。

        喻白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异端……怪物！先生的教导都是真的，真的有怪物，你就是怪物，别碰我！”

        少女尖声喊叫，狂乱起来，她挥动起手臂，喻白不得已后退了几步。

        人类绝对无法做到、如同超能力的行为太过匪夷所思，应该是吓到她了吧。

        喻白犹豫着要不要给她改一下记忆，但他余留的力量可能不够支撑修改人类的大脑了。

        或许不用了，一连串急促的上楼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校医和老师接到学生传递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人群团团围住精神恍惚的女同学，江初年拉着喻白往后退。

        即使喻白坦白的话刚刚没来得及说出口，江初年也该从反人类的能力中推测出他的身份了，回想起少年对自己明晃晃的示好，以及自己的糟糕态度，他只想当场失忆。

        “……别看了，她应该不会有事了。”江初年抿了抿唇，想把喻白的注意力拉回来。

        却发现这场注视并非喻白单方面的，被人群关切与小心翼翼的询问和安慰、被善意层层包围的少女，穿过人群中的缝隙，乌黑的眼睛包含恶意地，直勾勾盯着喻白。

        喻白微微皱起了眉，想从她的脸上看出别的什么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没有对未知力量的崇拜或恐惧，没有被救上来的庆幸后怕，连刚开始的失望也没有了，只剩下一种恨不得将他剥皮抽骨的恨意。

        太奇怪了，人类不该是这样子的，至少喻白没有找到被如此痛恨的逻辑。

        身旁的少年及时挡住了刺眼的视线，无声地阻止了这场单方面的攻击。

        “走吧，我们回去上课，我教你……”江初年回想了一下他的说辞。

        “教你怎么应付考试。有些人总是莫名其妙，不必想太多的。”

        不过……

        视线被一抹红吸引了。江初年执起喻白的右手臂，腕部明显得红肿起来，那只他握过的手不自然地垂着，手背上有个奇怪的胎记一样的东西。

        “得先去医务室。”

        哪用得着去医务室。喻白心想。

        看来这具躯壳真的精密又逼真，他照本宣科制作的成品可以将情绪转化为合理的生理反应，也会因为外力受伤，简直可以以假乱真了，喻白没想到自己头一次制作人的身体，就可以做的这么好，心里有一点骄傲。

        至于受伤，稍微修复一下就好啦，花不了多少力量的。

        喻白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没事，你知道我不一样的，不用看医生。”

        为了避免拥堵和舆论影响这个女生，现场已经不允许无关人员进入了，喻白和江初年被请离了顶楼，神力喻忱闻讯赶来，被拦在楼梯口，现在终于看到二人。

        自从喻白答应了他的请求，神里喻忱凭借家族势力给自己弄了假证，连同神明的学籍一同转入了这所高中，并开着小直升机直达这座城市。

        有钱能使鬼推磨，神里家世代的积累还不止是有钱而已，做到这些事自然也少不了家主的支持——自然是那位老神使，他知道是神明发话，亲手办成了这件事并挡下了所有可能的麻烦。

        顺带一提，老神使如今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吊水也不挂了，整日健步如飞，整个人如若年轻了十岁——喻白并没有让他年轻十岁，这完全是老人家的心理作用。

        江初年对迎面走来的人有一点点印象，只知道是跟着喻白一起转学来的人，并不清楚他们有什么关系。

        江初年暗自揣测，喻白都直接选择跟自己坐同桌了，而不是跟这人坐一起，那肯定也不是什么深厚的关系。看这人又是打耳洞带耳钉，又是不好好穿衬衫故意解开两颗扣子，头上还整了发胶，整个人花里胡哨的……不能让干干净净的喻白同学被带坏。

        喻忱不知道自己还没开口，就已经给另一位潜在的神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喻白没有告诉他江初年的身份，他以为这就是个碰巧合了神的眼缘的凡人。

        “情况不太好，”

        喻忱言简意赅，“有很多人闻讯赶来，堵在了校门口，已经有人翻墙进来了，看样子是记者。”

        神使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稍微菜点的也没法被选成神使，喻忱此次外出，本就是为了方便喻白办事。

        “来的太快了，看来是有预谋的……真令人惊讶啊。”

        喻忱点头，静心等待神明的指示，不料喻白转头，面带笑意地对另一个少年道：“不过，这不是高中生该管的事，现在，回去学习。”

        这背后的事，就由他自己解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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