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沉默
良久，房间内重新恢复了阴冷的沉吟。
“公子，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阿二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鹿仗客，后者露出一个冰冷至极的笑容。
“这里面是西域尸虫，也叫食人虫。虫嘴有倒刺，倒刺可伸长两寸，穿过血肉刺入骨髓，然后尸虫轻轻一吸，你就得痛不欲生。这些尸虫要吃饱喝足才会放口，最终，你的血肉会被吃光，容貌会尽毁，那可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无忌听得心惊肉跳，怀疑是否真有如此恐怖的刑法。
黑衣男子却只冷哼了一声，“还好不是毛毛虫，你知道我最怕痒了。”
他在跟我说话？
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她对他有种心意相通的感觉。
听他还有心情说笑，少女舒出一口气。这男子如此从容不迫，必定是备有奥援，联想到江湖中的正义一方总是在最后一刻出手，她稍许放松了神经。
“你们知道我就算毁容了也比你们这些人模狗样的好看。”黑衣男子一点也不变声色地回应。
就算是有后援，你也不能再激怒他们了。预感武士们为男子准备了异常折磨人的劫数，无忌暗暗祈祷，黄衫书生、扫地僧，还是其他谁，你们赶紧来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鹤笔翁也向男子走近，审视地注视他，“待我等请出尸虫后，杨公子这武林第一美男的脸就保不住了。”
酷刑就在眼前，无忌的心顷刻之间又提到了胸口，赵敏手下对付人的招数，只会比宣之于口的更恐怖。
视线中的男子却潇洒张开双臂，犹如在迎接美人的拥抱：“阿猫阿狗有了，你们应该是阿猪阿鼠了。”
鹤笔翁狞笑一声，挥手示意阿二阿三将黑衣男子绑在刑架上。
两名武士粗鲁无情的动作让无忌的手心开始冒汗了。
他是武林第一美男？那他必定是杨过的后人黄衫书生了，一定会有人救他吧。就算有对未来形势的乐观判断，武士们马上要将男子生吞活剥的嘴脸依然让她胆寒不已。
男子坦然张开手臂，姿态曼妙如仙赐福人世，她不禁猜测，他的脸一定也和身材一样令人惊艳，他是主角，一定会没事的。
“先搜身。”鹿仗客冷冷发话。
一番仔细检查后，阿二阿三将男子绑到了刑架上。男子依然昂首挺胸，脸上带着居高临下的微笑。
被捆绑到刑架上后，他仍保持着仙人般的风度，姿态优美得令无忌想起泰坦尼克号女主角的迎风招展。
武士们痛恨这趾高气昂的神态，怒气不断增长。
阿二一脸激动地从怀中掏出那个白色瓷瓶，走到白布覆盖的女尸旁，揭开白布，手拿瓷瓶对准尸体被刨开的胸部。
“杨公子，最后一次问你，你真的不说？等下可别求饶。”即将引虫前，鹿仗客再次询问，丑陋的老脸因兴奋和阴险而起了一种妖异的嫣红。
刑架上的男子面无表情地言道，语气中透露出不愿无忌出手的坚定。“我只希望在场的人不要害怕这些小虫子，等会儿如果有人吓得哭起来，或是四肢抽筋，可不许来烦我。”
吓哭？他是在担心我吗？
无忌听出了男子话音中的体贴，对他又有了足够的信心。
黑色的蟑螂一般的虫子密密麻麻地从胸口爬出，黑色的躯壳与旁边覆盖尸体的白布形成强烈视觉冲击，无忌感到一阵诡异的恐怖，胃部开始翻腾。
思绪再次在害怕与镇定之间摇摆。
她现在要去救他吗？可是他已经放话“不许烦他”了。也许他自有安排、掌控一切，也许她冲出去反而会害了他。
少女心乱如麻，五脏六腑都反转起来，险些就要呕吐出来。
黑色的虫子爬上了黑衣男子的靴子，从裤子径直扫荡，占领了他纤长的手指、玉一般的颈脖和无忌来不及看清的面庞，不到两分钟，男子的肌肤已被黑色尸虫完全覆盖，像一块宝石落入尘土之中，即将被最潮湿最黑暗的裂缝吞没。
吱、吱……
男子身上成千上万的尸虫发出啃咬之声。
世界充满了短裂、破碎的末日气息。
无忌不寒而栗，头皮一阵阵发颤，意识开始眩晕，思绪一片混乱。她紧闭双眼、屏住呼吸，心脏竭力地叫到：停下来，别伤害他。
不止张无忌，施暴的四人也被这无比惨烈的一幕吓得怔住了。观者静默无声，楼下士兵的呐喊助威也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房间里死一般沉寂，只有烛火在妖冶地摇曳，映照出令人窒息的痛苦和绝望。
两行热泪不知什么时候从无忌眼中落下，她感觉力气仿佛被抽掉了，身体垮塌下去，难以遏制的疲惫感让她只想靠在桌脚。
再等一下，就会有人来救他，或者他自己放出大招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忌备受煎熬。
像眼睛适应了这密集物体般，没多久，四名武士突然忽视了这阴森图景，爆发出粗犷的笑声，饶有兴致地观摩起行刑。
这笑声将无忌从奔溃的边缘拉了回来。
“黄衫书生不会来了。我应该去救他！”她突然醒悟，心中大吼，浑身战栗。
如果他从这世界上消失了，她将会多么怨恨自己的袖手旁观。哪怕她打不过四名武士，凭借明教教主的威望她也必须停止这惨无人道的荼毒。
生命是她至高的奢侈品，必须用尽一切办法保障自己的安全。
但今天不是。有一个人的生命，跟她的同样重要。
横下心，她踏出了心惊胆战的一步，为自己鼓劲蓄力间，却听见黑衣男子发出了制止的声音：“别过来。”
“你小子终于怕了！”不知道无忌在场的阿三兴奋地断言，旁边三人畅快附和。
武士们桀桀的笑声依然使她害怕，但她意识到她已不再恐惧，同时明白自己大概率是在自投罗网。
可她仍想要孤注一掷。
少女毅然，刚要一跃而起，黑衣男子使出浑身解数的声音再次严厉响起：“滚开，别过来！”
他是在命令她？他还想要忍受痛苦？
无忌竭力理清思路，刚才这屋中只有四人的笑声和虫子噬咬的声音，受刑者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滚开！”男子艰难的声音重复响起，颤巍巍犹如垂死真杂。
为什么要让她置身事外？
——“你为什么不逃跑？”
“我不能丢下你不管，十一哥哥。”
“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你必须跑开。”
“可是如果我也加入战斗，也许我们就能一起逃跑了。”
“不，我宁愿自己受死，也不要看见你受伤。”
现实和回忆交互徘徊，暴烈和愤怒在身体里不停积累，最终凝固成了一个残忍的念头。杀了赵敏的武士，用手指弄瞎他们的眼睛，用嘴巴咬掉他们的鼻子，用掌力刨开他们的胸膛。
她想要变成野兽。深吸一口气，肌肉已紧张起来，只待踏出木桌，杀出一条血路。
“滚开！别过来。”受刑的男子固执地用了尽力气咆哮。
噬骨的痛疼并没有摧毁他的意志，也许她应该相信他已为自己找好了出路。
不，没必要再探究他会怎么做了，她现在只给自己两个选择，杀了他们，或者被他们杀死。
一种兴奋的浪潮席卷了她，畏佉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全身的感知强劲地跃动。挺身而出的电光火石间，却听见那男子奄奄一息的声音：“放我下来，我告诉你们黄衫书生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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