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向关中

　　古刹内，宝塔下，群豪鱼贯而出，每一人出来都向张九仁抱拳道谢，张九仁也还礼抱拳，笑得灿烂，容光焕发，像是做完大寿，欢送宾客。当人群到了邵羡这儿，就有些冷淡，群豪们抱拳说个谢字，眼神觑向那些仇家，看他们如何做。这些人掂个礼字，低着头，抱拳递来，邵羡自不落礼数。轮到俏和尚，这帮人神情才从容些，说上几句道谢的话。

　　秦无霜大大咧咧的走出宝塔，假装没看见邵羡，扬着俏白的脸，眼神却瞥了过来，但看见俏和尚后，眼睛顿时发亮，连钱清的夫人钟绣都未能幸免，两颗晶润水眸像是长在了俏和尚身上。钱清抱拳道：“邵羡，你与我们夫妇间的仇恨无可化解，但今番你来救我们，日后若是天岚山庄有什么事，我们覆云庄但凡听闻，必会鼎力相助，哪怕身死也不会皱个眉头。”

　　邵羡道：“钱庄主客气了。”一语毕，他也不再多说，各自心明就好。赵化羽走上前，叹口气，说道：“此恩不容报，在下会去做三件好事，以泽百姓，权当报恩。”赵化羽走后，天龙道人觑了邵羡一眼，神色始终木讷，抱了抱拳，向外离开。卢镇山连连叹息数声，不情愿的走到邵羡面前，说道：“武功人品我皆不如你，今日之事换作我，是绝不会来救人的，劣徒之事咎由自取，我余生再找个徒弟便是。”

　　邵羡喜道：“铁扁大侠拿得起，放得下，真不愧为一代大侠。”卢镇山双眼略瞪，说道：“我只是不再找你麻烦，却没说放下，你杀我爱徒，我该恨你还是恨你，就算是到了阴曹地府，上到阎王门前，我也要说起此事。”邵羡抱拳相送，说道：“铁扁大侠心怀坦荡，晚辈敬佩。”卢镇山哼了声，拂袖而走。

　　一众人在古刹中先将就过得一夜，张九仁查验众人状况，说是寻常致体虚之毒，过些时辰自好。此是何毒，张九仁比在场之人清楚，邵羡、俏和尚料他要得众人恩情，也不会说谎骗人。若下的是奇毒，要得解药，又需费一番手脚，反而容易暴露马脚。

　　天明后，众人便离开古刹，一些人疑心黑衣人来历，也展开了暗中调查。群豪中人大多豪迈、随意，觉得黑衣人来历神秘，自己也不一定惹得起，兼无甚损失，便揭了过去，找人请客喝酒，吹嘘一番此次经历。

　　邵羡暂时获得安宁，仇家大都退走，剩下的也不成气候。俏和尚执意护送邵羡一段路，两人便雇了辆马车前往关中，谈及邵羡欲去何方。邵羡道：“我先进关中，再南下入蜀，去找南无痕。我受了丐帮徐长老之托，要调查一件隐秘的事情，对倭寇暂时抽不出身，况且搜人查证，南无痕也比我熟练。我请他出来，寻找倭寇在中原暂居的巢穴，是最好不过。”

　　俏和尚颔首，微想了阵，说道：“南无痕便是那个自命天下第一妙手飞贼的人？”邵羡笑道：“你若见过他身手，就不会觉得他是在自命不凡。这人行事独具一格，做事向来不留名号，由是名气不大，有些时候甚至有人冒领他做下的事情，就是为了出名。有人讽他骂他辱他，那么这些人次日醒来一定是清洁溜溜，睡在大街上，就算再想找南无痕算账，也寻不到他了。”

　　俏和尚宛然一笑，说道：“的确是个妙人。”邵羡笑了一声，叹道：“妙是妙，但惹麻烦的本领也不低，你要是真了解此人，一定会为他惹麻烦的能力头疼。”俏和尚道：“此人能惹麻烦，却依旧还活着，足见本领不低，可惜不能一见。”

　　邵羡眸光闪动，自言自语道：“你们最好还是不见。”俏和尚疑惑的凝视他片刻，悠然微笑，虽不解邵羡的意思，但想来他是有自己的道理。邵羡阖眼，倚在车壁上小憩，神情透出疲惫，身体内伤好得七七八八，体质却下降不少，易于疲倦，也或许是冬天恋睡的缘故。

　　俏和尚送邵羡抵达长安，就告别回了少林，此时邵羡好得差不多，他徒步走向蜀中，施展轻功，速度快过好马名驹一日的驰骋。过得几日，邵羡行在路间，身体热烘烘的缓步而走，暂歇脚力。

　　一辆黑色的精贵马车从道后行驶过来，车夫是个老头，脸上皱纹沟壑纵横，苍然古貌，两臂肌肉虬结，看不出一丝衰老的痕迹，这个老头铁板直桥的硬功夫应该不错。马车驶过邵羡，速度忽然慢了下来，里面传出一道温柔的女声，“寒风漫途，这位公子是要往何处去？若不嫌弃，请上车一叙。”

　　邵羡略微怔神，失笑道：“恐有不便，还请姑娘见谅。”车厢中的女子道：“江湖儿女，何必这般拘谨，相逢即是有缘，况且此段路少有人家，天寒地冻，车上温暖，公子何必推辞，莫不是嫌小车破旧，配不上公子？”邵羡道：“姑娘盛情相邀，倘若再推辞下去，倒是在下的不是。”

　　黑色马车缓缓停下，邵羡登上马车，车厢中端坐着一名姿容姣好的女人，微有些美艳，披着件黑斗篷，将身体遮掩得一丝不漏。车厢中的确很暖和，放着一个暖炉，车中摆设也颇为豪奢。邵羡向女人微微点头致意，坐在了靠门之侧，说道：“多谢姑娘。”

　　女人恬淡的微笑道：“公子不像关中人，不知所来何地？”邵羡道：“在下来自江南，姓邵名羡。”女人惊异道：“公子便是邵羡？”她两眼中泛出精光，脸上带着奇异的红晕，裹在斗篷下的手扯了几下，似要搂紧身躯。

　　邵羡轻轻颔首，女人香腮上的绯红像是鲜红的朱砂化开，如团锦簇的艳艳桃花，娇羞无限，眉目含情，轻声道：“听闻公子尚未婚娶？”邵羡愕然，看了女人几眼，淡淡笑道：“的确如此。”女人含羞垂首，说道：“不知公子以为我如何？”邵羡瞥向女人，道：“春桃之艳，夏莲之洁，秋菊之雅，冬梅之贞，四季春秋，花色无穷，只惜我一人采不得千枝，姑娘还是另寻他人。”

　　女人并不气馁，说道：“邵公子为何不仔细看过我再说。”邵羡一愣，侧首凝视她，女人的双手从斗篷里伸出，光滑雪白，邵羡眉毛微微凝皱，黑色的斗篷从女人身上滑下，露出那明艳的玉体，邵羡呼吸骤然沉重。女人打开双臂，丰腴的胸袒露在车厢里，将自己展现出来，气氛变得凝重而暧昧，她缓移步伐，盛体妙曼，肌若凝脂，白胜冰雪，走到邵羡身边，语气兰芳，说道：“难道邵公子不喜欢？”湿濡的热气喷薄在邵羡脸庞、耳垂。

　　邵羡讥笑道：“世人爱莲，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岂有人爱淤泥？”他眸子冷冷的瞥向女人娇红欲滴的脸庞，便欲挣脱她下车。忽然，马车自己停了下来，不待邵羡反应，一人便打开了车门，是一名嬷嬷。她瞧见车中这幕，神情顿时怒火万丈，变得凶恶起来，伸出手抓住女人纤细的胳膊，不顾女人的惊惶往外一扯，丢出车外，怒骂道：“好你个贱人，真不知羞耻，竟与情郎在车中私会，连衣服也不穿，做出此等败坏门风之举，我抽死你！”

　　女人雪白的身躯摔在冰冷坚硬的土地上，蜷缩着埋首哭泣，寒风习习，冻得她微微发抖。嬷嬷跳下马车，从袖口里抽出一截竹条，啪啪的抽打在女人雪嫩的背脊上，一条条殷红的血痕浮现，女人哀呼惨叫，也顾不得遮掩身体，展露在外面的几个男人眼中。

　　马车前拦着数人，一名盛装美妇，一名袈裟僧人，一个嬷嬷，两个丫鬟，四个佩剑的护卫。老头儿坐在车沿，扭头望向远方的山岭，似未听见近旁的凄惨叫声，犹如尊雕像。四个护卫也自觉的移开了眼神，地上的女人美则美矣，却不是他们能看的。大和尚双手合十垂首，面无表情，神色中隐有丝尴尬，没料到会有眼前这幕。

　　嬷嬷一边抽打一边辱骂，为女人做出的伤风败俗之事而懊恼气愤，脸色又怒又羞，红得发热，女人光滑的背脊已满是伤痕，血液缓缓冒现。大和尚忍不住，抬起头，目光正视前方，略略偏上，喝道：“够了！”女人私德败坏，如此一番不当人的虐打也该够了，况且她正一丝不挂的出现在几个男人面前。

　　嬷嬷停下手，觑向美妇人，大和尚脱下袈裟，目不斜视，走到女人旁，仰头看天，袈裟展开，盖住女人的玲珑身段，沉声道：“车里的朋友，秦夫人为你遭好一顿毒打，你这般坐视不理，未免太过无情，太过冷血，可还有一点担当！一人做事一人当，秦夫人少寡，你们若真是两情相悦，秦太夫人顾念儿媳，也未必不能成全你们。”

　　邵羡待闹剧稍停，推开车门，平静的注视众人，看了眼义愤的大和尚，一脚将车沿边的老头儿踹下去，老头儿摔在地上，一声不吭，规规矩矩的盘腿坐好，仍然凝望远山。一场可笑的闹剧，污蔑一个女人的清白就是为了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用出这种阴狠歹毒，不计代价的计谋，看来她们是深恨自己。

　　大和尚见邵羡粗蛮无礼的举动，怒上心头，吼道：“怎可如此！”邵羡向大和尚抱拳道：“大师义愤填膺，在下明白，但在下亦要告诉大师，在大师脚下的那名女子，我一刻钟前还不认识，此间误会，还望大师细辨。”伏在地上的女人恰到好处的发出悲痛欲绝的哭声，犹如遭丈夫抛弃的妻子。

　　盛装美妇厉声道：“老何，少夫人昨日离府，此间到底发生了何事？”盘腿坐在地上的老头，收回眼神，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指向邵羡，说道：“少夫人离府后，这人便上了车，他们让小的把车赶到山野僻静处，就打发小的离开，直到清晨小的才回去，至于少夫人为何光着身子，小的一概不知，需要问问这位公子昨夜做了什么才清楚。”话语露骨直白，轻重一听便知，想来盘算多时。

　　邵羡道：“你们既疑心她与我有染，何不找来弄婆验身，看是否有行房的痕迹。”美妇人脸色微变，大和尚怒喝道：“住口！你身为男儿，怎可如此羞辱秦夫人！难道她她她，故意让你看身子吗？”脱光了衣服几字，大和尚始终说不出口。邵羡笑道：“大师已然料到，又何必相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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