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赴朝

　　长风破浪，碧海蓝天。黄海上一艘大船驶向朝鲜，白色的浪花飞溅在船头，邵羡立在甲板上，迎面的风带着海水腥味。汪洋作盘，大船成珠，罗盘引线，海图为指，天海具为一色，白云与海波相接，面对海洋，人实在太过渺小。俏和尚从船舱走出，来到他一侧，望着海天景色，说道：“明日便到朝鲜，不知道朝鲜江湖的情况如何？”邵羡道：“宋江宪没提吗？”

　　俏和尚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说道：“那位宋施主真不知道该如何说他。据他所言，倭寇来势如山崩如海啸，大涛无尽，转眼便倾覆朝鲜江湖。问他倭寇实力如何，直说得天花乱坠，具是一时雄俊奇才。问他朝鲜江湖如何抵抗，又说得凄惨无比，忠肝烈胆的侠义之士层出不穷，都是力战身亡。问他倭寇头领是谁，他便请下了一百零八位梁山好汉，只说头领众多，数不胜数。”

　　邵羡没忍住笑了一声，“他也不怕吓住你们方丈？”俏和尚笑道：“他如此口若悬河，便是要引出最关键的一句，得陇望蜀。倭寇既有朝鲜，必图中原，救朝鲜，即救中原。”邵羡道：“他倒是不笨。”俏和尚道：“方丈自然不相信他的夸大之词，但也不可不做准备，于是便请你代为去朝鲜一趟，探知真实情况。”

　　两人在甲板上谈了一阵，便回到船舱，进入房间。对面客舱的客人听见对门动静，顿时知道这两人回来，便悄悄的从门后离开。这人身材矮小，但长得壮实，乃是东瀛关西大名毛利一族麾下的忍者水鬼隆丸，水中功夫了得。他受派遣在明朝与朝鲜的海路上活动，这次正是他回朝鲜报告明朝情报的时候，临走时，他接到通知，有两名中原侠客可能要渡海入朝，探察朝鲜情况，如若遇到，立即铲除。通知很简略，也无关于两名中原侠客的相貌，只简单的提到一位英姿无双的白衣僧人是其中之一。

　　水鬼隆丸已经确认上头传下的命令是指对面两人，可如何动手却成了难题，直接动手他不一定是两人对手，暗中下毒，那两人又太过机警，思来想去，水鬼隆丸决定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凿破船底，让这艘明船丧身大海，明人都给喂鱼，到时候那两人就算侥幸逃脱，在水中自己也有足够的信心干掉他们。水鬼隆丸从床上的包袱拿出自己的看家武器，铁锤和铁钎，静等夜晚的到来。

　　几个时辰过去，夜色来临，整艘明船都安静下去，唯有海波声响起。水鬼隆丸揣着武器，偷偷跑出船舱，来到船栏旁，见四下无人，一个白龙入水便跳入海中，拿出铁锤和铁钎，憋住一口气，潜游到船底，开始工作。过了阵，一口气将耗尽，他便又游到海面，换了口气，再潜入海中，如此往复，直到明船下多了五个注水洞口，才游到海面，远远的离开明船，免得被沉没时的漩涡吸住。

　　水鬼隆丸得意的回头注视明船，等待它的倾覆，忽然他注意到船栏上站着三人，模糊中，他还是认出其中两人是那两名中原侠客，另一人是船老大，心中大骇，自己的行动被发现了？船老大冷笑几声，大喊道：“五短倭寇，好生待在海里喂鱼吧。”水鬼隆丸心绪起伏，难以自安，用夹生的汉语喊道：“你们怎么发现我的？”

　　船老大冷笑连连，他在海上经营多年，对倭寇十分熟悉，眼力毒辣，水鬼隆丸上船时说自己是朝鲜人，却被他一眼认出是倭寇，只因他未露出歹意，便也没有找他的麻烦。后来邵羡在闲暇时，询问船老大船上客人中有没有倭寇存在，他本来没期望从船老大口中得知倭寇线索，但船老大第一时间便提到了伪装成朝鲜人的水鬼隆丸。这下，邵羡就注意到了行踪隐秘，整日躲在船舱中不出的水鬼隆丸，也没揭穿他，反而想以他为线索，探查朝鲜倭寇的情况。直到今夜，水鬼隆丸暴露杀机，他们不得不现身。

　　邵羡朗声道：“你行踪已露，还不上船束手就擒？”水鬼隆丸见对方避而不答，心中略微郁闷，凶狠叫道：“你敢下海吗？我在海中等你。”邵羡掂量着手中晚餐吃剩下的牡蛎壳，笑道：“我不下海，照样打你，你信不信？”

　　水鬼隆丸悚然一惊，他知道中原人善用暗器，不知道邵羡要用何种阴毒的暗器对付自己，心下谨慎，当即往后游去。邵羡看见水鬼隆丸要跑，用力掷出牡蛎壳，化作一道暗影打向水鬼隆丸。水鬼隆丸往后一瞥，发现有道黑色的物件打来，心中慌乱，连忙潜入海里躲避，过了片刻，才冒出水面，看见牡蛎壳缓缓沉没，伸手一捞，拿在手中辨认，察觉令自己害怕的只是普通牡蛎壳，不由气得哇哇大叫，感到了羞辱，气愤的在海面上大骂邵羡，大骂明朝。

　　邵羡手中一动，又一个牡蛎壳掷出，这次水鬼隆丸拿出怀里的铁锤，存心要叫邵羡知道自己本事，望见黑影袭来，铁锤挥出，呼的一道风声，扑了个空，牡蛎壳大而轻盈，速度较慢，水鬼隆丸却当做一般铁质暗器的速度挥锤，自然无法击中。“哎哟”一声痛呼，水鬼隆丸捂住额头，被打中虽不致命，却是实实在在的痛。水鬼隆丸一掌捏碎打中自己的牡蛎壳，屈辱感油然而生，如鲠在喉，非报不可，但要让他上船搏命，却也是屁话，一对一他都不一定能胜，更何况现在船上有三个人。

　　汉语怎么骂人他不熟悉，但日语骂人他却熟练得很，当即在海中骂起邵羡，并逐渐波及他的列祖列宗。邵羡在船上听见水鬼隆丸的日语，真如天书般，见他气势颇似悍妇，想一想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便将最后一个牡蛎壳掷出。水鬼隆丸骂得很凶，但始终在注视邵羡的动作，见他又掷出牡蛎壳，立马住口，心中已有算计，用铁钎迎击，瞅准了一击而出，将牡蛎壳打得粉碎。一击告成，水鬼隆丸胸中恶气顿舒，又用汉语叫道：“中原人便是这般能耐吗？敢不敢下海一战？”

　　邵羡不为所激，他水性自知，下海就算能胜，也定然十分凶险。船老大道：“咱们无需理他，让他在海水中泡着，迟早冻死他。船底我派人看着，他回来再打洞，我的人也可以迅速补好。”俏和尚道：“他既然敢在今晚动手，必然是有信心游到朝鲜海岸，不然他凿沉了船，自己岂不是也要丧身鱼腹。”邵羡赞同俏和尚的说法，“这名倭寇若是回到朝鲜，我们的行踪便立即暴露，虽然到了朝鲜迟早会暴露身份，但由我们自己暴露，还是被倭寇发现，意义不同，对我们行动的影响也不同，所以他一定得死在我们眼前。”

　　船老大看着海面上叫嚷的水鬼隆丸，说道：“恐怕不易，就算联手下海，依他的水性，要逃也不是难事。”邵羡亮出一双筷子，笑道：“要他死也不难，只是得费你两根筷子。”船老大大笑道：“若是能见识邵少侠的暗器绝技，我满船的筷子都可以给你。”邵羡微微一笑，手腕一动，两根筷子先后射出，前后连成一线。

　　水鬼隆丸见邵羡又出暗器，形状不似牡蛎壳，不知道他掷出的又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谨慎之余用铁锤挡在心窝前，一手拿着铁钎，盯住射来的筷子，算准时机挥出，轻松击碎，未待他得意，后面那根筷子便闪电射到眼前，穿进了咽喉。水鬼隆丸身体轻颤，铁锤脱手沉海，铁钎也握不住，落入海中，咽喉迸溅出血液，洒在海面，很快被海水稀释，他身体渐渐冰凉，殷红的血液从咽喉泉涌而出，水鬼隆丸沉下海面，留下一团殷红，缓缓消散。

　　船老大赞道：“好武功。”邵羡笑道：“明日便到朝鲜，我与俏和尚不能从码头上岸，还望船老大卖艘小船给我们，我们好择别处上岸。”船老大道：“送你们一艘便是，何谈买卖。”邵羡抱拳道：“多谢。”船老大笑道：“客气客气。”把一个人情卖给像邵羡和俏和尚这般人物的机会可不多。

　　天微亮，一艘小船便脱离大船独自离开。码头上必然有接应水鬼隆丸的倭寇，若不想一到朝鲜便遭到铺天盖地的追杀，还是隐秘登陆，最好先打朝鲜倭寇一个措手不及。

　　两人在朝鲜黄海道上岸，李氏朝鲜将全国划分为八道，黄海道比邻京畿道，就在汉城北面。邵羡将小船拖上岸寻个隐秘地方藏好，便与俏和尚深入这个陌生的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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