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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将进酒


  天苍青,地发黄,冷风中诉说着何人的悲呛?

  ······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天气急速转凉,百翡山上的茵茵野草也微微发黄,人们不得不多加了几件衣裳。

  山上有一庄,名叫李家庄,湖广省有名的武林世家,历经三代,家传回秋剑法响彻当地,在湖广的诸路武林豪杰中地位不小。当代家主李元庆交友广泛,乐善好施,湖广的武林人士都乐于结交他,提起李元庆无不称赞,将百翡李家的名声烘托得更为响亮。

  李元庆有一子,名叫李幼义,生得俊俏爽朗,看似弱不禁风的一派瘦弱模样,却将家传剑法练得精熟无比,为人嫉恶如仇,急公好义,又喜宿青楼,上赌馆,只因他每次上青楼的钱都是自己从赌馆赢来的,李元庆也不多加干涉。此时的李幼义手握一柄三尺青锋剑,立在李家大厅上,眺目远望,神色略微沉重的注视向庄外,似在等待什么。大厅内人头攒动,聚集着许多湖广侠客,皆是李家邀来助拳的。百翡山登山石阶上,一名青衫高个男子正拾阶而来。

  青衫男子走到庄门,一个守门的小厮为他领路,另一个小厮急跑到大厅外高喊道:“没声剑谭青,谭大爷到。”大厅上,李元庆与应邀而来的湖广豪杰铜掌段兴水,急雷莫岩,以及一众江湖侠客纷纷向外看去,一道高削的青衫人影出现在厅口,来人脸颊消瘦,颧骨突起,一双鼠眼,神情带着几分倨傲,背后斜插着一口剑,剑穗轻轻晃动。谭青缓缓扫过厅内众人,先向主人李元庆抱拳示礼,又向铜掌段兴水、急雷莫岩抱拳,至于剩下的人物,没一个他瞧得上的。

  李元庆道:“多谢谭大侠仗义前来。”谭青淡淡道:“我只是不想看见牧云宗在湖广撒野,要摆架子,去他的四川摆。”段兴水瓮声道:“说得极是,牧云宗分属邪派,自古正邪不两立,他在四川还罢了,咱们懒得理会他,如今敢来湖广,须教他知道咱们湖广豪杰的厉害!”莫岩道:“李庄主家传剑法惊世,又有我们诸多豪杰相助,就算他牧云宗倾宗而来,也不能在这百翡山上讨到半点好处。”剩下名声不响的江湖侠客七嘴八舌的嚷了起来,有为莫岩等人叫好的,有要怎样大败牧云宗的,厅内喧嚷不止,万分吵闹。

  李幼义走到谭青面前,拱手道:“晚辈李幼义,见过谭前辈。”谭青微微点头,眼神在厅中游走,并不怎么理他。李幼义讨了个没趣,悻悻退开。忽然,谭青看见了厅旁一角的李家家眷,一名俏丽的少女吸引了他。厅内暗自打量这位美貌少女的不在少数,她是李幼义的堂姐李芦微,长李幼义一月,年方十八,正是出落得美好的时候。李芦微瞥见谭青在注视自己,礼节性的一笑,谭青心底却微微荡漾开,好似一座冰池渐融,化作春水流淌。

  “牧云宗段荒展师兄弟三人前来拜庄!”

  突然,一道怒雷之音从李家庄外传了进来,大厅内的喧哗声戛然而止。众豪杰不禁面露紧张,单凭这份音波传声,牧云宗门人的功力就不知有多高。一些不了解牧云宗,本想卖个面子给李家的莽撞江湖汉子内心顿生一股懊悔,只盼望厅内三名湖广名侠及李家人能打赢牧云宗,护得自己周全。却忘了他们本是受邀来保护李家的。

  段兴水沉声道:“好一个隔空传音!”谭青脸色微变,眼神逐渐慎重。李幼义愤慨的望向厅外,握剑的手青筋稍微突起。李元庆目色凝重,厅外牧云宗三人缓步而来,嘴角皆噙着冷笑,神色不屑。一众豪杰围拢到李元庆身后,冷冷注视牧云宗三人,心中却觉得古怪异常,因为这三名牧云宗弟子,除了正中那位长相稍俊外,其余两位都生得出类拔萃,异于常人,左侧那人獐头鼠目,右侧那人脑袋尖削,实在是百里挑一的人物。

  三人中间稍俊的那位牧云宗弟子,似笑非笑的抱拳道:“段荒展带门下两位师弟见过李庄主,不知李庄主知罪否?”众豪杰默不作声,心中却一片惊讶,面前这位或才二十多岁,竟然是旁边两位的师兄,那两人看岁数都在四十上下,他们本以为段荒展是两位异人之一。这其中缘故却是因为牧云宗采取的能者为尊制度,弟子中实力强者为尊,段荒展虽然年少,但武功却超过两位长相怪异的师弟,所以成为师兄,两人也并无异议。

  李元庆嘿了一声,脸色颇为难堪,没想到段荒展一来当即问罪,心中不禁动怒,又见对方人少,甚是其貌不扬,冷声道:“李家上敬天地,下尊法度,不知犯了何罪?贵宗远在四川,却不远千里问罪,倒是清闲得紧。”段荒展悠然一笑,说道:“牧云宗一向不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繁忙,但奈何老虎打盹,猴子薅毛,有的人偏生要自寻死路,千里虽远,犯我牧云宗者,纵万里也要追杀!”李元庆面若寒霜,说道:“倒不知我李家如何开罪了你牧云宗?”段荒展道:“这就是你儿子做的好事了。”

  李幼义一愣,站出来,喝道:“我与你牧云宗素不相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段荒展道:“上月在丽春院,你可打死过一人?”李幼义稍微回想,便道:“上月丽春院我确是打过一人,但并未打死,那人行为不守规矩,我见不过,一拳打去,那厮不顶打,就昏死过去,然后被我丢进了臭水沟。”段荒展寒声道:“你把他面朝水沟丢下,他的脸恰好浸泡在臭水中,遭活活窒息而死。”李幼义吃惊,没想到竟会这样。段荒展道:“我牧云宗弟子枉死你手,你李家便要赔上全家性命,为我宗弟子陪葬。”

  莫岩不忿道:“好一个蛮横的牧云宗。”段荒展瞥了他眼,说道:“仁兄还是莫出声得好,搭进自己性命可就不值了。”莫岩哈哈笑道:“在下湖广急雷莫岩,倒要领教牧云宗高招了!”段荒展冷呵一声,“不知死活。”

  莫岩眉角微扬,怒瞪段荒展,左手运起内力,一步踏出,身法快疾,拍向段荒展,一试他武功如何?他被称为急雷,是因为他轻功好,速度快,身法灵活,就算不敌,他也有十足的信心摆脱段荒展。段荒展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神中似无莫岩这人,他右侧尖削脑袋的师弟手袖一甩,一枚镶骨钉打出,莫岩惨叫一声,身体骤然停下,摔倒在地,四肢扭动几下,便彻底没了动静,一枚铁钉没入他的额头,只留钉帽在外。

  众豪杰心惊胆颤,吓得脸色发白,号称急雷的莫岩竟然死得如此稀松平常,快速利落。李元庆心底一寒,手脚发凉,刚才那一着暗器,换作自己可躲得过?但此刻,他作为主人必须站出,为莫岩的死讨个说法。李元庆挥手,一名家仆捧着一柄古朴宝剑过来,李元庆拿起宝剑,亮出剑锋,指向段荒展,说道:“请赐教。”

  段荒展冷漠的注视李元庆,并不答话,左侧獐头鼠目的师弟冷笑了两声,走上前,撸起袖管,露出古铜色的手臂,也不说话,眼睛忽然怒睁,身体一动,奔向李元庆。李元庆手中回秋剑法方起势,獐头鼠目的师弟便到了他身侧,一手抓住李元庆胳膊,使力一握,李元庆手臂一颤,感到胳膊火灼火烧,好似卡在滚烫的铁环上,手劲顿消,宝剑从手心脱手而落。獐头鼠目的师弟得意长笑一声,用力将李元庆掼在地上。

  李元庆狼狈的摔在地面,周围豪杰退散,让出大片的空当,独留下三人,李幼义、没声剑谭青、铜掌段兴水。獐头鼠目的师弟一脚踏上李元庆胸口,耀武扬威的扫视众人,李元庆痛苦闷哼,挣扎不动。李幼义眦睚欲裂,大叫一声“放开我爹。”拔出青锋剑,挥剑挺刺獐头鼠目的师弟,剑势在半途又倏然一改,指向从獐头鼠目的心窝移到了小腹。獐头鼠目退后一步,先避开剑锋,又左挪快进一步,伸手捏住李幼义手腕,李幼义脸色刹时雪白,青锋剑哐当落地,獐头鼠目的师弟快速踹出一脚,正中李幼义小腹,将他踢飞出去。

  大厅内,一道剑光亮起,没声剑谭青出手,剑出无声,出剑迅疾,身体一动,一剑削向獐头鼠目。尖削脑袋袖子里滑出一枚镶骨钉,三指握住,用力掷出。谭青察觉到危险,挥剑格挡,弹开镶骨钉,獐头鼠目趁机发难,奔至谭青面前,伏身避开一剑,一招扫堂腿,打在谭青下盘。谭青身体不稳,向旁斜摔,手中剑势出现一丝紊乱,獐头鼠目伸出一手,快疾无比,又拿住了谭青的手腕。铜掌段兴水怒吼一声,挥掌加入战团,尖削脑袋手掌握紧,松开,又一根镶骨钉落入三指中,掷向段兴水。

  段兴水立即倒下,额头冒出冷汗,神情狰狞,铜掌上一枚镶骨钉打破手心,他紧咬牙关,剧痛袭上脑海,几乎令他发狂,身体微微颤抖,他始终不肯痛叫一声。谭青手腕被拿,长剑自然离手,獐头鼠目这一手本领令人称奇,显然是牧云宗精心为李家挑选出来的,配合善使暗器的尖削脑袋,在李家庄中堪称无敌。獐头鼠目重重的将谭青抛出,摔在柱子上,跌落下来,周围无一人敢去接。

  段荒展走到大厅上首的椅子坐下,两名师弟跟随走在两边,众豪杰畏缩退到大厅两侧,聚作一团,勉强镇静的注视牧云宗三人。李元庆父子萎靡的站在大厅中央,段兴水躺在地上,捂着手掌,痛色不减。段荒展看向众豪杰,慢条斯理道:“牧云宗今日只办李家,不拿不相干的人。”这话一出,众豪杰免不得心里窃喜,但神情却还做着愤怒敌视的模样。段荒展话还未完,继续道:“只要你们向我们磕下三个响头,当做你们今天出现在这里的赔礼,我牧云宗宽宏大量,便不计较此事。”

  众豪杰哗然,要是磕了头岂不成孙子,以后行走江湖,怎么还能在人前抬起头,他们虽然愤怒,却依旧没胆量出手,牧云宗三人展现出来的强大,令人畏惧。这时,一道青衫闯出人群,是谭青,他走到大厅中央,面色苍白,在李家父子震惊的眼神中跪下,向段荒展三人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捡起厅上遗落的佩剑,转身离开。众豪杰均想没声剑谭青这样名声响亮的人都不要脸面,自己不过是混江湖的小人物,也无些许名声,何必惜着脸面,跟性命过不去。

  想通了的众豪杰争先恐后涌出,跑到大厅上抢着对牧云宗三人磕头,甚至为此相互推搡,大厅内磕头声响成一片,颇有子孙满堂的意味。可怜段兴水被厅上争抢磕头的人践踏、踢踹,竟就这样憋闷的气愤死去。没多久,大厅内便冷清下来,只剩下李家人,众豪杰丢了脸皮,都赶快离开,唯恐周边同样丢了脸皮的人记得自己。

  李幼义畅怀大笑数声,引得厅内所有人注意,都对他死到临头还大笑感到好奇,笑声止,李幼义大叫道:“好一帮群侠,真一班好汉,我李幼义就算死了也值!”李元庆宽慰的看着儿子,视线一转,厉视段荒展,说道:“今日我李家就算死光,也会有人替我们报仇。”段荒展笑吟吟道:“你就算化作厉鬼我也不怕,照样把你打得灰飞烟灭。”李元庆张口欲要说话,但厅内忽然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声音像是从大厅四周传出,又像是从房梁落下,令人捉摸不透。

  李元庆神色一喜,如释重负的吐了口气,闭上嘴,心中安宁下来。段荒展眉毛微微一皱,缥缈不定的声音再度响起,“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段荒展眼睛猛的睁圆,想到什么,没理会持续响起的诗声,颤声道:“是他?”李元庆沉着道:“是他。你既然认出是他,就应该明白他的规矩。”段荒展冷嘶一声,仿佛崩溃的瘫坐到椅子上,神情惊慌,而后迅速提起精神,使出轻功,消失在大厅。他两名师弟紧跟着他离开,但走得有些慢,迟了一步,还未离开大厅,“与尔同销万古愁。”便落了下来。

  一道疾风灌入大厅,獐头鼠目与尖削脑袋同时大叫一声,一双手掌分别按在了他们胸前,两人倒飞回去,心脉具碎,口吐鲜血不止。疾风停下,一道人影在大厅门口出现,黑发在余风中缓缓落下,李芦微面色略微绯红,惊叫道:“你是邵羡!”李幼义听到堂姐惊呼,眼神中同时流露出崇拜的目光,邵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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