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只想凝视你的睡颜

　　“那就走吧。”暮辰话不多说，小心地抱起那条白狗，长腿一迈，毫不迟疑地朝前走去。

　　那样清清瘦瘦的一个人，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抱起一条庞然大物，已经很让人吃惊了。他竟然还能走得那么轻松自如，简直有违常理，路上的行人也大多投来了异样的眼光。可是蓝月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因为此时的她正被一个更大的疑惑困扰着。

　　他所走的方向分明就是她家的方向。那样毫不迟疑，自然从容的姿态，就像是这条路他曾经走过千千万万次。太过熟悉，所有路线全部了然于胸的样子，就像是要回自己的家一样。一个跟自己素昧平生的陌生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表现？除非他认识自己的家，不仅仅是认识，而且还非常的熟悉！

　　细思极恐，蓝月不由地愣在原地。

　　看到她没跟上来，暮辰立刻觉察到了什么。于是转身停下来，远远地打量她，眼神里满是探究。

　　“怎么了？”他问道。

　　他明明在对她笑，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的。可是面对他，蓝月全身都像是绷紧的发条，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你认识我家？”蓝月鼓足勇气问道。虽然没有底气，却还是故作深沉，强迫自己注视着他的眼睛。不过佯装严肃的口气反倒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

　　她紧张兮兮的样子让暮辰差点憋不住大笑。心想，有时候蓝月整个人看起来呆呆的，其实还不算太笨。

　　表面上却只能配合她演戏，先是装作吃惊的样子愣了几秒钟，然后又做出了一脸无辜的表情，最后又不卑不亢坦坦荡荡地对她耐心地解释：“应该是这个方向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刚才你说你家就在附近的时候，眼睛看的就是这个方向。”

　　原来是眼睛出卖了自己，听起来的确蛮有道理的，蓝月心想，不禁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立刻就认同了他的说法，其实是因为她心里早就后悔了。

　　“哦，这样啊。对不起，可能是我多虑了。”她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又略带慌乱地解释。也许自己真是太莽撞了，疑神疑鬼的。他好心好意主动帮忙，自己不领情也就算了，反而心生怀疑，真是负了人家一片善心。蓝月觉得既难过又有些自责，不自觉低垂了眼眸，就连眼中的神采也随之黯淡下来。

　　夕阳半落，长长的步行街中央，两个人遥遥相对。一时间默默无语，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没关系。”暮辰纯净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怪我自作聪明了。我这人呐，总是改不了这个臭毛病。”

　　不知什么时候，暮辰已经折返回来，走到了她的身边。蓝月抬头，正对上了那一双带笑的眼睛。正是这双眼睛彻底打消她所有的疑虑。

　　漆黑的眼眸里面敛着璀璨的光彩，就像是收藏了夜空中最亮的那一颗星星。这双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没有一丝躲闪，没有一丝犹疑，而是饱含了善意和真挚。人们常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蓝月知道，拥有这样一双纯净眼睛的人，绝对不会是什么坏人。

　　蓝月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迎着他的目光对他微笑，感激他善意地帮忙，又善意地替自己解围。

　　“走吧，不过接下来怎么走真的只能靠你了。”暮辰朝蓝月扬了扬头，示意她到前边带路。“麻烦走快一点，虽然不愿意承认，不过它真的有一点点重。”

　　蓝月闹了个大红脸，逃也似的朝前走去，恨不得自己能马上消失掉才好。

　　看她轻盈地快步走远，始终挂在暮辰嘴角的那一抹好脾气的笑容，才彻底消退下去。好像每次在她身边的时候，自己总是不自觉地在笑。视线追逐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走在这条再熟悉不过的马路上，却只能控制自己，始终刻意地跟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指尖的信珠又在发光，幽幽的蓝色，就像他此时的脸色一样深不可测。这是多年以来距离她最近的一次了，但是却实属无奈之举，实在不够安全。在他的心里，只有保持距离才能够保证她的安全。很快就到家了，蓝月的家是一户独单。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小的空间里面，家具电器生活物品也是应有尽有。虽然显得有些拥挤，但是却颇有人气，十分的温馨。

　　暮辰迈着长腿走了几步就算是参观了一圈，把她家格局看了个八九不离十。然后他一点不客气地指着唯一的一间卧室说道：“就在那里好了。”

　　蓝月连忙翻出医药箱，刚要走进去帮忙，没想到却被赶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在治疗的时候不习惯有人在旁边，会让我分神。”暮辰接过医药箱，轻轻在她面前关上了房门。

　　被拒之门外的蓝月还没回过味儿来，门突然又开了。可能是怕她尴尬，他探出头来，露出了一个歉赧的微笑。“那个，我很快就好，不用担心。”

　　蓝月自然不好意思再去打扰，只好手足无措地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她挺着腰板盯着屏幕看了好久，却根本不知道里边咿咿呀呀地演了些什么。

　　最后还是挽起袖子，走到厨房去，让自己忙碌起来。切切煮煮饭一番，准备了一桌简单的饭菜。

　　暮辰在屋子里用自己的灵力替白狗疗伤，源源不断的灵气从他纤细的指尖缓缓注入那些狰狞的伤口。它的伤势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等到所有伤口都愈合的时候已经花了不少时间。完成之后，他又用纱布在原来伤口的位置缠了几圈，作为掩饰，这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这时候天色已晚，暗淡的暮光将他的全身涂了一层晦暗的倦意，脸色显得尤其苍白。连续几天几夜不眠不休，又消耗了许多灵力，可是还不能放松，事情还远没有结束，只能强打精神坚持。

　　抬头的时候，忽然看到蓝月安静地端坐在餐桌前，歪着头，手肘撑着脸，竟然睡着了。桌子上摆着三三两两的家常菜，一点儿都没有动过的痕迹，还在飘着氤氲的蒸汽。

　　这就像是普通人家妻子等待丈夫回家的极为平常的一个画面，却让暮辰心绪起伏不已。如果自己是一个普通人，是不是就会有资格享受这普通的幸福？只可惜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如果，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让这一幕在自己心中多停留片刻而已。

　　妖族禁止在人间使用妖术，他还是忍不住手指轻轻一点，施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让时间在这一秒定格。然后在蓝月对面坐下，良久地，凝视着她恬淡安静的睡颜。为了不让她因为白忙一场而失望，最后又把每个菜都吃了一些，这才起身离开。

　　“再见了，月亮。”

　　他转身的一刹那，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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