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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见


  秋冬之际淡青的天,依旧那么凉爽,确切来说,已经有些冷。因为不知道该通知谁,所以,现在可以说查越笒现在无处可去,好不容易排队等到了出租车,对着司机支吾了半天,只说了一个自己以前常去的咖啡店。

  其实查越笒自己并不爱喝咖啡,因为她有胃病,只是因为这儿是个看书的好地方,欧式的装修,碎花的染布铺在木桌上,阳光正好,让她觉得很放松,很温馨。英国也是有咖啡馆的,而且还很多,虽说是较之更为正宗的风格,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而且总是雨水连绵,潮湿的四季,难见暖人的阳光,腿也总是隐隐作痛。查越笒站在门口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当时因为自己的腿没有及时的去医院,才有了现在的腿疾。

  隐隐感觉到马路对面有道目光向着自己,查越笒也回望。轮廓分明,浓浓的眉毛让人看不清他眼睛的深色,高挺的鼻梁,微抿的嘴唇……,男人感受到了她的打量,站直了身子,眉毛微蹙,不解地看向她,她回过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那个男人向自己走了过来,这回换她不解。

  “看你一个人,我送你吧?”

  “好啊”

  男人微愣,似乎是没想到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却又马上回过神。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开车。”

  查越笒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他,认识我?又拿出手机,想来想去还是打给了宋颂,

  “喂”

  “是我,査越笒”

  “査越笒?真是你?”对方感觉简直不可思议,

  “恩……我回来了,能不能,先去你那儿住?”

  “天哪,你居然回来了?”

  “对……你那里能不能住?”

  “可以可以”

  “那你把住址发给我吧”

  一辆黑色的宾利朝自己开过来,按了下喇叭,査越笒拢了拢衣领,提着行李箱上了车。

  “去哪儿?”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

  “郦城小区”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

  “能开宾利的坏人我好像还没有见过。”査越笒面带笑容礼貌地回答.

  男人低笑了声,心想,这倒是个好回答。

  看着窗户外面不断向后移动的高楼大厦,绿化风景,査越笒有种恍惚之感,思绪纷纭,一切都变了,总是在某个清晰的街角做了微调,让自己又觉得那么模糊,那么陌生。在曾经那个少女的纯洁的生活中,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一下子都成了记忆深处的拼图,散了,杂乱了,却又不愿,不想去重新拼成完整。

  车缓缓停下,她转回思绪,说了声谢谢,可能是因为勾起了心里的不愿触及,原本就看上去清冷的她此刻更是带了份疏离,男人点了下头,便扬车而去。査越笒看着身边缠着自己问这问那的宋颂,心情好了许多。

  收拾好行李,坐在床上,腿上放着笔记本,开始上网找工作。宋颂推门进来,“尝尝,我打的豆浆”,她喝了一口,温热的,有点焦味,却还是醇香的,带着芝麻的皮,又有黄豆的渣滓,想着果然还是祖国的东西好呀。

  “怎么没找钱筱雨?”

  她顿了一下,挑起眉毛,“干嘛?你不欢迎我啊?”

  “戚,你倒是还知道回来,换了手机号,邮箱也不回,各种通讯工具找你都找不到,死女人,你讨厌死了!”

  她抬头看看这个说话风格诡异的女人,说道:“看上去你减肥减得挺成功啊,真好看,也很丰满”

  “废话,这么多年,再不瘦点,还找不找对象!你还没回答我呢,为什么没找钱筱雨?”

  “你怎么知道我没找?”她轻笑。

  “也是,你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找了也是尴尬。哎,有对象没了?你都不知道我妈多恐怖!前前后后给我找了六个奇形怪状的男人和两个分不清性别的人来和我相亲!OMG !”宋颂嚎道。

  “倒是得有人要我”,嗯,这豆浆的确好喝啊。

  宋颂听到这话,跳下床,细细打量了一番,不禁感叹一声,“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倒是白了不少,啧啧,你这皮相没男人追打死我都不信。”

  “白是因为英国总是下雨,我就不爱出去了。至于身材嘛……没看出我只有100斤了么?”

  ……“去死”

  倒了个时差,査越笒足足睡了20个小时,感觉浑身清爽,看着墙上的照片,伸手抚摸,宋颂现在是专业摄影师了,咦,还有着自己的照片?看着照片上阳光下水河边甜甜笑着的女子,心里有些酸楚,这是……五年前了吧,大一寒假和宋颂去爬山,在山里的名池她拍的,本想着答应了她在暑假多拍照的,谁能猜到,自己这一走,一声不吭就是五年,五年了啊……

  为什么没找钱筱雨呢?这个与自己相识相交了十几年的人,她想,可能带着点抵触吧,曾经的恩恩怨怨不愿再去想。

  ——

  査越笒下楼准备去超市,边走边再一次摇头感慨家里那个女人生活的不像个女人,冰箱里倒是什么都有,家居用品……连卫生纸都没了。

  裴绍连坐在车里,看着那个女人穿了一身休闲装走入超市,他眯了眯眼,好像在回忆什么,突然感到一阵烦躁,下意识的伸手去掏出一支烟,猛地一吸,将烟缓缓地吐出,又像是长叹了口气。等了良久,终于看到那个纤瘦的身影一手提着一个大塑料袋,满满当当的,査越笒突然往这里看来,裴绍连竟不敢动,一时间无措,好在她只是看了一眼,裴绍连抚了抚胸口,还是会紧张么,答案显然。

  曾经那个光阴深处的女孩,有那样动人心魄的笑容,生动的眉眼,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那么……让他着迷,很显然,她并不记得他,不,应该说她不是那个她,他苦笑。回想到前几天在机场意外的看到她,又那样久的对视,久的就像一个世纪,承认吧,她拨动自己心跳。忽的感觉手指传来一阵刺痛,他低头看,烟已经烧完,烟灰却忘记抖一抖,形成了一个长长的圆柱,又因掉了一部分下来,便有些丑,他掐灭了烟,踩了油门。

  查越笒正进入电梯,电话突然响,一看号码,她轻叹了一口气,“赵彧良——”

  “回来了?”

  “嗯”,这才多久啊……他真是速度。

  “怎么不提前说一声?住在朋友家了?”

  “嗯,我怕你忙嘛”

  “还好,挂了”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有点生气,她揉揉额角。

  去英国之后,许多年她都觉得自己的生活似乎平淡的不可思议,几年前的暗涛汹涌似乎真的像云烟一样弥漫在她过去的生活中。

  当初的恨与目睹却无能为力的挫败带给自己的痛那么深刻,如今都埋在了骨头的最深处,不想也永远都不可能忘记。

  是赵彧良拉了她一把,把她从地狱里拉了出来,如果赵彧良晚了一步进入她的生活,或者说,如果赵彧良置身事外不在局中,她也是没出路的。

  丑闻人人都想遮掩,一旦爆发,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已经不是秘密,再怎么遮掩也无济于事,既成事实。

  她想起莎士比亚的话“女人的忧伤像爱情一样,不是太少,就是超过分量”,她自嘲地笑了笑,眼底又恢复了一片清明。

  她准备收拾一下去应聘自己在网上找的工作,想着自己好歹学了那么多年管理学,不能总当靠着在英国那点当家教的钱过日子。

  准备就绪后,她站到大镜子前,安静地望着镜中的人。略微白皙的皮肤,弯弯眼,薄薄的唇,原来的婴儿肥已经没有了,感觉自己干枯枯的,不像是二十几岁的。穿着一身灰色西服,看上去比较干练,长发扎成了低马尾,更有一种冷冽。她又展出自己的招牌笑容,还有没有剩点稚气她摇了摇头。

  她打电话和宋颂说明白自己出去应聘,问她要不要回来给她买个快餐,不过她似乎也在忙,只说了一句“啊啊啊,祝你应聘成功啊,请我吃——”饭,便匆匆给挂了电话。

  “谁呀,宋颂?”

  “我朋友”,宋颂淡淡说了一句,嫌弃的拍开了打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又凶凶地说:“还拍不拍,不拍我走了”。

  “小宋颂,不要啦,我随时准备好!”

  宋颂翻了个白眼,“要拍就快点,老娘没时间在这儿耗!”

  宋颂也苦恼着,自己长得也没有那么那么吸引人吧,这个男人是不是神经病,居然缠着不走,真是莫名其妙。

  地铁上人越来越多,査越笒感觉拥挤的有些透不过气,喧闹声中又飘来各种早饭的油渍香,反而让她觉得略有点凄寂的况味。人与人交接的场合,却衬得每个人都形单影只,上班时一身轻爽,下班又是一身疲乏,每个人满脸油汗的笑仿佛满足又仿佛麻木。

  仰视着高不见顶的大厦,她隐隐后悔穿了高跟鞋,此时小腿已经酸胀的不像话。她小跑到电梯口又伸手抵住就要合上的门,说了声不好意思,便低着头进去,舒了口气。电梯一层一层的上去,她总感觉有一道灼热视线盯着自己,盯得自己头皮发麻。

  总算到了,她低头整理了下自己的着装,嗯,没问题,迈着步子款款走出。

  那道视线的主人才收回目光,抬起手腕看了眼表。

  九点整。

  她回来了。

  ——

  “呦,骆总,什么风把您吹来啦?”张李笑着说,给骆嘉树递上一杯咖啡,“现在你可比我有名,公司小妹妹们都知道你爱喝美式冰拿铁了”。

  骆嘉树睨了他眼,坐到真皮沙发上,喝了一大口咖啡,“你们公司正在招纳新人?”

  “你怎么知道?!对啊,现在生意难做,总需要收纳些人才。要不要来根儿烟?”张李也坐了下来。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抽烟”。

  “我明明看到过你……”

  “那是为了应酬”,骆嘉树漫不经心答道,一杯咖啡快要见底。

  “老张,她在你们公司。”这句话,并没有指名道姓,有点意味深长。

  张李愣了半天,叼着烟想了想,“不会是……那个姓査的……姑娘吧?”

  “恩,我今天来谈项目的,合同给你,看完签字吧。”

  老张有些不淡定,“你这算不算走后门?还有,你还是别去招惹那小姑娘了,人家说不定都忘记你了或者有了新的生活了。”

  骆嘉树没回答,走到窗边,外面风刮得紧,吹得玻璃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希望她来招惹我。

  ——

  査越笒面试期间看到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面试官前说了几句话,那个面试官顿时望向她,似乎有点惊讶。之后她便听到面试官笑着说,等通知吧。她有些迷糊,这到底是有希望还是没希望呢。

  老张拍了拍骆嘉树的肩膀,邪魅一笑,“搞定了”,说完又退后几步看着他,有些羡慕地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女的迷你了,啧啧啧,真是越来越像个男人了”。

  骆嘉树听完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差点没把张李气死——“你下次别在我面前这么笑,太丑了”。

  其实老张的话没错,若说以前的骆嘉树充满了阳光的气息,像火烧着的砖头,那现在就像冰凉的玉石,经过时间的磨合,浑身散发着平静和淡淡的忧伤,总之,越来越有男人味。

  査越笒回到家,看到宋颂正在电脑上修图,而且修的还是个长相挺俊秀的男士,有些奇怪,“怎么,你给你相亲对象p照片吗?”

  宋颂仰天长叹:“要是我相亲对象长这样,我妈估计要乐疯了。这就是我要拍的一个模特”。

  “你不是拍外景的么,怎么拍模特了?”

  宋颂想起这个就有些别扭,“老娘这几天特背,碰到个神经,好像还挺有钱,我不就是骂了他几句,谁知道他是模特啊,就指名道姓让我拍,真是折磨”

  她挑眉,凑近了看,长得真的挺帅的,“莫非人家看上你了?”

  “査越笒!你脑残吧?我看上你了你信不?”宋颂回头对着她滑滑的小脸摸了一把,以证明她真的看上她了。

  “对了,过两天我爸妈喊我回家住一阵子,我不用想也知道你不愿意和我一起。你记得一个人出门当心点,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

  她嗯了一声,突然怔住。

  钱筱雨要结婚了?!

  她又退出邮件重新点开看。宋颂似乎感应到了此刻不同寻常的安静,问道“怎么啦?傻女人。”

  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老宋,钱筱雨要结婚了。”

  査越笒想着不管以前怎样,那么多年的好朋友,祝福肯定是要给的,但……毕竟这么久没联系了。宋颂看出了她的犹豫,“你不会要去参加婚礼吧,你可想好了,那些人……应该都会去的吧。想想都觉得是一件很可怕的事,要是我,我可能会选择——跳楼”,她望了望十二层楼的高度,又叹了口气,“不过我那么爱惜我的生命……还是算了”。

  查越笒“这也没什么啊,我以前答应过做她伴娘的,可能因为我心大吧”。

  宋颂:“……”

  这几天似乎总翻开通讯录,曾经那些熟记于心的号码,现在都忘了。手指停顿了几秒,终于拨了出去。

  “您好,哪位?”

  “筱雨,我是查越笒”

  钱筱雨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那么纯净,恍恍惚惚十二年前初见她,笑的那么傻气,咋咋呼呼的说,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辈子,能有多长,她不会只有自己一个朋友,一辈子,能有多长,那个人也和自己说过会爱自己一辈子,结果呢?爸爸妈妈也和自己说过会一辈子陪伴她,可到最后,全都离她而去,全都抛弃了她,自己又何必这么重诺?

  钱筱雨约自己在人民路的西餐厅见面,她到的时候钱筱雨已经喝上果汁了。

  “喝什么?”

  “随便吧”

  钱筱雨看着面前的女人,还是素颜朝天,头发那么长了都不知道修一修,脱去了几分稚气,想必在国外这些年她很不好受,毕竟发生了那么多事情。

  她将头发简单扎起来,“听说你要结婚了?对象我认识吗?”

  钱筱雨沉默了一会儿,“走了这么久,你觉得你认识吗?”

  她有些尴尬,以前从不会说重话的女生现在也有些伶牙俐齿。

  “阿笒,这么多年,为什么联系不到你?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我这不是回来了么?担心什么?”

  “你……”,钱筱雨刚想说什么,手机响了,脸上有一抹甜蜜的笑,那是她的丈夫打给她的吧。

  钱筱雨拿起包准备离开了,“我有事先走了,电话联系”。

  “好”

  钱筱雨走了,她的咖啡才上来,热乎乎的蒸汽从小孔里跑出来,周围突然又陷入了平静,两个人间明明是最熟悉彼此的挚友,现在却都相顾无言,各自双方又都明白自己的挣扎和对方的挣扎,都只是不愿意提起从前罢了。

  她记得临走前,筱雨问她:“你爱过他么?”

  当时她听到这句话,觉得好笑,以前听到这个问题都会扬起下巴,挑眉说“现在说爱太早了点吧,顶多就是个喜欢,说爱太严重太深沉”,临走前,她一无所有,身心俱疲,爱么?爱过的吧。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曾经那个回答是因为年少害羞,故作老成,但说到底还是相信爱情的,现在能这么轻而易举的给出答案,是因为不爱了,也不想喜欢谁了。感觉可悲。

  “筱雨,我早已经不在乎了。”

  ——

  査越笒一路走到小区门口,看到一个穿着休闲装的男人靠在黑色的车上。阳光反射在人和车身上,有些刺眼,教自己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裴绍连目光流连的看着蓝天下的女生,阴影戴上她的面幕,看上去温顺的,安静的,似乎用她的沉默来表示她的反抗,不安,真的真的很像……。

  她走近了点,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很眼熟。

  “你好,裴绍连”

  他伸出右手,嘴角有些笑意,下午两三点的太阳,让他看上去浑身像镀了金。

  她本想伸出自己的右手,刚才咖啡流到杯子外面了,现在右手是有些黏黏的……

  她又伸出自己的左手,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与他进行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查越笒,你是那个送我回来的人吧?谢谢你啊”。

  裴绍连看着她细微的表情和动作变化,她果然是个比较有趣的人。

  宋颂有点惊讶她今天居然做了这么菜,“哎呦,你是良心发现了吗?知道我上班辛苦,烧这么多菜!爱你呢。”宋颂已经拿着筷子吃起来了。

  査越笒从阳台出来一边解开围裙笑着说,“你想太多了。不过老宋,我马上有工作就可以付你房租了”

  宋颂大快朵颐,漫不经心的问:“在哪儿工作啊?方便的话,早上上班我送你呗。”

  “IRAN。具体部门等通知。不过你和我不顺路,你还经常加晚班,我还是坐地铁吧”。

  “天哪!你也太好运了吧!IRAN好难进的,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们隔壁寝室的那几个人,都被刷了来着,果然,强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啊……”,她摇摇头,感叹状。

  “是吗”?她撑腮夹了一筷子胡萝卜丝,“可能是我人品比较好吧”。

  冷……

  因为是三天后正式工作,之前听完宋颂的话,她在想一个问题,不会是赵彧良帮了她吧……相比较之下,自己的求职道路与旁人相比居然如此顺利,顺利的的确有些不正常。

  起床后看了看手机,回国已经快要一个月,爸妈的祭日相隔一天,而明天就是妈妈的祭日了。

  她呆呆的坐在床头,有些事情你越不想面对,哪怕逃了这么多年,它就像是你心中的一个瘤,只会越长越大,感觉血管也要爆裂,这是她沉闷在身体里这么多年的印记,曾经的痛早已侵入骨髓,她不知道真正去面对他们的时候,会是怎样挣扎的疼。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冷雨,风吹过马路边上的香樟树,发出仿佛海浪拍击岸边的声音。江南也不可能总有之前的好天气,毕竟快要十一月了,今年会不会下雪?

  好像总有一片灰蒙的雾气,罩在每个人的身上。她感觉自己像被流放的人。

  査越笒来到花店门口,想来想去还是买了玫瑰,妈妈以前应该最喜欢玫瑰,也活得像的像玫瑰。人人都在她小时候就告诉她,你妈妈是个女强人呢,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妈妈是个实打实的女强人,这样认知了二十年,可是就在第二十年她也看到了那样脆弱的女人,脆弱的好像不堪一击,满身的刺早被拔的一干而尽,却独独剩了无比的骄傲,和对她无言的疼痛。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片墓地,第一次来是五年前,出事的时候,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三天,任谁喊她骂她她都置若罔闻,从家里出来的时候,她就像从监狱里出来的一样,其实更应该是像一只饿死鬼。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到的墓地,她只记得她跪在才刚刚弄好的墓碑前静静看着上面那张照片,无声地哭,身边有谁?那些人都走了,离她远远的,站在她身边的只有赵庭之和赵彧良。

  尽管她那时候在心里麻痹自己全世界比她惨的人太多太多,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是最惨的那一个,才二十岁,妈妈没了,爸爸也没了。

  查越笒把伞撑起来斜靠在墓前,面前有一束漂亮的玫瑰和一束百合。

  雾中回想往事,就像战争片里最恐怖的一幕,因为剩下的完全只是和残废的士兵一样大半辈子的残缺的等待。

  时光没有一双饮恨苍天的眼睛。

  这些过去无端的因由,只是命运为现在埋下的伏笔。

  今夜,注定无眠。

  ——

  第二天,查越笒收到了钱筱雨的短信,让她去,说是还有两个人,你应该想见见。

  她现在的性格其实与以前并没有差别太多,变的只是心性里的一些东西,就像蝶变,让旁人焦灼。

  郑同也和方妍来的时候,查越笒不惊讶,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郑同也还是有些微胖,像块拉长的面筋,胡子剃的干干净净。方妍的圆脸瘦的下颌骨已经很突出,身材娇小,大大的眼睛里总是带着神秘的笑。

  她坐下来,觉得自己很落落大方,“嗨, no see ”。

  郑同也挪动身子,稍微靠近她,“阿笒,我们都很想你哎,你这些年在国外一个人吗?应该很辛苦吧?这次回来应该不会英国了吧?”

  方妍微笑着说,“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阿笒该回答哪一个?”

  查越笒打了个哈哈,“我还没想好待多久呢”。

  郑同也挠挠头,像个大男孩,“当然是不要走最好了,这样以后我和方妍结婚的话……”

  “同也”,方妍打断他没说完的话,她看到郑同也眼里明显的失望之色,哎,这一对,悬。

  “方妍你是筱雨婚礼的伴娘吗?”她问道。

  方妍点点头,她哦了一声,三个人又陷入安静之中。

  郑同也开车把查越笒送到家时已经黄昏了,她感觉有些疲惫,要知道聊天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尴尬得聊天是一件更累的事情。下车前,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郑同也突然不再聒噪,很认真地和她说话,“阿笒,你才二十六岁,你还这么年轻,我很想再看看你发自内心的笑,知道么,我曾经认为最活泼纯洁的女孩子现在也学会了隐藏自己,阿笒,我不希望你再继续这样下去,大家都为你好,真的。”

  这种话也就郑同也会说了,她知道郑同也的这个“为你好”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带着真心的。

  “大同,谢谢你送我回来,路上开车注意安全。”

  郑同也知道现在一切都急不得,看着她叹了口气开车走了。

  一到家,发现没人,才想起宋颂应该是回她的父母家了,她也就随便吃了点,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屋子。

  有的时候,孤独真是可怕。

  窗户外面,雨滴和雨滴间好像没有了前几天那样的空隙。那种声音的紧密,给她一种几乎无声的错觉。她轻揉着有些疼痛的双腿,她有腿疾,却一直没有告诉他们,并不是她不想让别人担心,而是她不需要多一重的怜悯,那一双双悲情的眼睛就像黑洞,要吸她进去,要吸她进入无边的深渊。

  ——

  等到了正式工作的那一天,查越笒反复确认了自己的着装打扮,才出门。没想到头一天去,就直接被带进了会议室,按理说这种会议都是有各部门经理和秘书参加,当主任点名要她一起去的时候,她觉得,接下来将会出现一大波不太友善的蜚语了。

  偌大的会议室很安静,她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只知道最近公司要收购。耳边响起一道声音“裴总,我不赞成收购这家公司,这家公司负债经营,这么多年积累了这么多债……”“裴总,一定要抓紧收购,万一他们东山再起……”

  她有些疑惑,裴总?不会这么巧吧?那个裴绍连?她悄悄地掀起一片眼皮瞄了一眼,果然……她是不是该感叹这个世界是多么的小。正好裴绍连略带考究的眸子和她对上,她立马转眼看自己手中的文件,这还是很尴尬的。

  结会之后,一个长相风流身形修长的男人过来拦住了她,身子靠近她说,“查小姐是吧,我是总经理,你可以喊我老张。”

  虽然在国外闻惯了香水味,但是她还是向后退了退,“好的,老张经理”。

  张李哈哈一笑,“你就不好奇你一个刚从国外回来没有任何相关工作经验的学生能这样轻松的进来这种大公司的原因?”

  她皱眉想想,眼睛直直的望向他,“老张经理难道是知道什么内幕?”

  张李讪讪一笑,这姑娘眼神这么清澈,说的话怎么……不在路子上呢?他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我啊”,哎,如果她不是骆嘉树那家伙想着的他就去追着玩玩了。

  她刚回到座位上,就有一个看上去不是那么友善的人来了。

  好嘛,找茬的速度很快。

  “你就是那个査越笒吧,我看过你的简历了,一个光有学历没有背景没有社会经验的人靠些不正当的方法走后门也没用,你别以为你傍上了张经理就万事大吉了。”

  她摇摇头,哎,五年没回国,现在的姑娘都这么容易想太多吗?心思单纯点不好吗?当做没看见不好吗?

  她觉得自己回答这种问题毫无意义,对着这个女同事眯眼笑了一下就继续干自己的事了。

  很好,这就是她的风格。

  好在接下来几天再也没有和张李碰到过,周围倒是安静了许多。年底公司每个人都很忙,包括她,不停地坐在电脑面前翻译、传入各种资料。因为她是新来的,要做的工作自然也要稍微多一些,下班就比平常迟,晚上到家都九点了。

  好不容易到星期五,她回到家,衣服都懒得换了,整个人长叹一声倒向床,手机叮了一声,她觉得自己要骂街了,如果这个时候上司还给她任务她一定当做没看见,或者装作自己手机进水坏了。打开一看,是一条信息:“睡了?”

  这谁?肯定不是赵彧良的新手机号,他一般都说:“小笒,睡了吗?”或者直接“”。她直接把手机一扔,睡觉吧。

  朦胧中,“滴滴滴——”手机震动就像在她脑子里打鼓一样,她低低说了句:“fuck!”

  “喂——?”这个喂可谓是睡意十足,明摆着告诉旁人请勿打扰的意思。

  “抱歉,不知道你已经睡了,我是裴绍连”。她猛的一睁眼,裴绍连?这么晚打电话给她是要干嘛?加班还是泡她?

  “老板,我没睡着,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她打了个呵欠,捂住嘴尽量不发出声音。

  “我想请你吃饭”

  “嗯……这样啊”,她在斟酌自己如何拒绝让自己不用丢掉饭碗。

  “就是谈一些公事,在er,明早十点”。

  “……”就这么挂了?这什么人啊,谈公事?她一个小员工,难道他和赵彧良很熟,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问问呢?可他现在在美国……这个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还是算了。

  翌日十点她准时到了那家法式餐厅,这里她曾经来过,是她过十五岁生日的时候,在市中心紫竹大厦的最顶楼,这儿都是当官的有钱的人享受食物的,但恐高的有钱人一般不敢来这儿。

  裴绍连站在窗户旁边摇晃着个红酒杯,安静地欣赏那道倩影从电梯里走出来,她似乎熟门熟路,根本不需要服务员的带领。美丽的身影让他无法自拔,他承认,他对她有种莫名的痴恋,即使知道两个人只是相似,他也知道自己不应该把另一个女生看成她,这对查越笒不公平。可是前两次的接触让他对她越来越有继续交往的兴趣,他已经有些分不清了。

  查越笒远远就看到自己的老板已经在端着酒杯等她了,她加快脚步,先开了口:“不好意思啊老板,让你等我,不过我是准点到的”。

  没有关系,外面很冷,不知道你爱喝什么,就先给你来了杯奶油蘑菇汤”。

  “谢谢”

  餐厅里面温暖橘黄的灯光和空调让她冰冷的手渐渐热了起来。

  她觉得裴绍连很奇怪,说有公事要和她谈,可是他一直在那里吃牛排不说话是什么意思?她点了一份以前比较喜欢吃的焦糖蛋奶冻,十年了,厨师换了,不是原来的味道了。

  裴绍连看着眼前人似乎在想事情,看上去格外的——温顺,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头发,她一惊,猛的一仰头,回过神来感觉自己刚才的行为好像有些过激,有些歉意的一笑。

  他收回手,笑着说,“你头发上有根线头”,也是为自己刚才的唐突找了个借口,搭在大腿上的手却在细细摩挲,回味着刚才那一瞬手中柔软的触感。“你在英国学习了五年?”

  “呃,是的”,她听了他的话,时不时地摆弄自己的头发,其实,她这个时候宁愿相信自己头上是真的有线头,要不然她很难不想歪啊……老板一定只是对员工表示一种关心吧。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裴绍连淡淡道。

  她嘴角一抽,手僵硬在头上。

  “呵呵,老板我可是读过书的,别开玩笑了,我不是那些纯情小女生,夜店小太妹”。她满脸真诚。

  她回到家,抱着枕头将脸深深的埋进去,她不明白裴绍连在她离开的时候说那些话是带着什么样的目的。

  “我不想骗你,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所以我才接近你,但我现在分的很清楚,你是你,她是她。不要等赵庭之了,惜取眼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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