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乱歌

　　没过多久，江以林的爸妈先来了：“怎么回事啊林林，在电话里也不说。怎么过个生日还闹出什么事了？”江以林说：“就是今天我生日，中午我叫着齐非和万琼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出去吃了个饭，然后我和齐非喝了一点酒，就被班主任发现了，就非要叫你们来。”江以林的爸妈很开明，江以林的爸爸常跟江以林说的一句话就是：“只要不犯法，年轻人想干什么就大胆去干。”所以江以林从小到大，说话、做事都很有胆量和脾气，一点都不像小女生扭扭捏捏，犹豫胆怯，她这样的性格和个性其实和她爸妈的教育有很大的关系。江以林的爸妈听后，觉得原来就是这么点小事，就安慰江以林说：“我当出什么事了，没事没事，一会和班主任说一下就好了。”江以林的妈妈比较细心，又宽慰了一下许万琼和齐非，让他们也别害怕。

　　一会儿，许万琼的妈妈和齐非的爸妈也先后来了。齐非的爸妈来了之后发现和江以林的爸妈居然认识，原来，齐非的妈妈和江以林的妈妈是亲戚，只不过不是很近的亲戚，所以两家人都不太知道。每年过年，齐非的妈妈和江以林的妈妈都一起去看她们的一个姑姑，齐非的爸爸和江以林的爸爸最初也跟着一起去过几次，后来就不去了。齐非和江以林从来没去过，所以他俩都不知道。两个妈妈都生性热闹，凑到一块聊了起来，倒把来学校的正事忘了。许万琼的妈妈倒是很着急，想知道她家万琼怎么了，就说：“咱们去找周班主任吧？”“哦对对对，是是是，去吧……怎么走？”齐非说：“这边。”然后一行人就去了办公室。

　　周老师看到各位家长，倒还很客气。先让大家坐，然后分别倒了茶。之后的谈话内容，就像无数的班主任跟家长谈话的内容一样，说一说自己做班主任很难做，现在的学生太不好管，普遍不好管，做班主任的和家长的心态以及目标一样，就是希望孩子们健康成长，成绩提上去。然后就说，知道各位家长都很忙，但是实在是孩子这边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请过来大家一起聊一聊怎么解决。这个时候一般是在告发这件事情的同时，再添油加醋带上一些平日的不良表现，来多角度论证一番，避免孤证，来把事情“做大”，把家长和孩子分裂开、对立起来。

　　江以林的爸妈有一点特别厉害，就是不论别人怎么挑拨离间，他们是永远和他们家江以林站在一条线上的，不管江以林做得对错与否，对外都是一条线，有事回家再解决，从来不当着外人的面和外人一起说以林。所以当班主任说江以林虽然成绩好，但是如果不努力保持的话也很危险的时候，江以林的爸爸口头应和着“是，是”，但是心里想的是：“我家江以林我不比你清楚吗？”而到班主任说江以林动不动就不跑操溜出去赶集的时候，江以林的爸爸居然心里觉得自己闺女真是有意思，不是书呆子。

　　齐非的爸妈是一早就不管齐非的成绩的，因为知道管了也没用，就是希望自己儿子把这个初中混下来再说，不惹是生非就谢天谢地，所以班主任说什么他们也没太当回事。

　　最紧张的怕就是许万琼的妈妈了。她一直很以自己家许万琼为荣，觉得许万琼听话懂事，学习认真，她常常叮嘱许万琼：“千万不要和坏孩子玩，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定好好学习，遵守纪律，做一个好学生。”许万琼确实一直都是这样做的，成绩也一直不错，所以当这次班主任叫她妈妈来的时候，许万琼更多的是一种害怕，害怕妈妈失望。不过最后，班主任看到许万琼和许万琼的妈妈连连道歉的样子，反倒觉得心有不忍，安慰了起来：“其实万琼这个孩子还是很乖的，学习也努力，也没什么大毛病，这次也是情有可原，下不为例就好了。”许万琼妈妈说：“是，是，谢谢您了周班主任。”

　　这场学生心中最惧怕的“叫家长”风波也就这样不痛不痒地过去了。送走家长之后，三个人哈哈大笑了一阵，就往教室走了。这个时候，齐非的手机又震了起来，又是赖喜鹏。齐非示意让江以林和许万琼先走，然后自己转身接起了电话，“我草你啊齐非你他妈干什么去了才接电话！”“我……”“我跟你说，李威出事了，下午我们在游戏厅和三班的修言、王宇打起来了，他们人多，李威就去叫人，骑摩托回来的时候出车祸了，车上载着两个人，一个当场死了，李威和另一个都重伤，送医院了。”“卧槽！草！然后呢！”“后来报警了，那边是个大卡车，超速了，这边李威喝酒了，还超载了，两边到底谁的责任更大还要等警察来判。但是死那个人的家里是赖李威的，觉得是他喝酒骑车才让他儿子撞死的，要告李威。李威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躺在医院里呢！”“真他妈草！干！修言和王宇呢？”“跑了，回学校了。”“你们在哪？”“在医院，李威在手术。”

　　齐非和李威两个是光屁股长大的。李威不是本地人，随着父母过来的，两家就住隔壁。李威很仗义，从小和齐非都是谁受欺负了另一个绝对二话不说帮着出头，但是李威很楞，做事情容易冲动，不考虑后果，有一次为了在小姑娘跟前显摆自己，蹦起来用拳头一下子把教室窗上的玻璃打碎了，被玻璃把手背的肉刮掉了，白筋都露出来了。李威很爱玩摩托车，齐非每天早上还没睡醒，就听见摩托车轰隆轰隆闷油门儿的声音，那都是李威。

　　“操他妈！”齐非挂了电话径直往三班走去，大家正在上晚自习，齐非一手拽着修言一手拽着王宇出来了，边拽边骂，看班的是个女老师，问齐非干嘛，齐非不理，去拦也拦不住。齐非把他俩拽出来就开始打，先用拳头砸王宇，王宇比较老实，就捂着头也没还手，修言就过来推开齐非，俩人就开始打。齐非是暴怒的，边打边骂，加上身体素质也好，没一会就把修言摁倒了，坐在身上朝修言脸上抡拳头。王宇在边上喊着“别打了”，去拉齐非也拉不住。这个时候女老师赶忙跑到二班去找齐非的班主任：“周老师！你快去看看吧！你们班齐非在打架，拉不住！”周老师赶紧跑出来，江以林听见了也跑了出来，周老师和王宇一起拉齐非，齐非就像失去理智的困兽一样，嚎叫着乱挥着拳头，“齐非！你住手！”江以林喊了一声，齐非楞了一下，又朝修言抡了几拳就停了，从修言身上下来，坐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

　　修言被打得满脸是血，周老师和女老师赶紧扶起来，和王宇一起把修言送去医院。江以林就蹲下来，边给齐非擦眼泪边问齐非怎么了，齐非边哭嚎着边说，也说不清楚，东一句西一句，吐字也不清。江以林就抱着齐非，拍着他的肩膀：“别哭了，别哭了……”

　　当天晚上，齐非没有陪江以林，而是跑到了医院去看李威。李威活了下来，但还没清醒。那个周五下午放学，江以林准备和齐非一起去医院看李威，走到校门口的时候，被一群人截住了。是修言。修言脸还是又青又紫地肿着，齐非打得太重了。齐非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转身推了一下江以林：“你先走。”江以林说：“我不。”“走！江以林！”这时候齐非就已经被围住了，江以林被围在了外面，她拼命扒着人群喊着齐非，齐非就回过头来隔着人群喊：“江以林！赶紧走！走！”江以林还没来得及说不，人群就已经围了上去开始打齐非了，江以林怎么哭喊都没人听，齐非也不啃声，就坐在地上抱着头接受各路拳打脚踢。“我报警了——！你们等死吧——！”江以林拼尽全力喊了一句。人群停了，修言凑了上去，说：“齐非，我告诉你，李威是他妈活该，你也是他妈活该，跟我作对，都没好下场，北泽初中，本来就是我修言的地盘。”说完就带着一群人走了。江以林哭着过来抱齐非，只有哭了什么都说不出来。齐非反过来抱住江以林：“没事，真没事，一点都不疼，他们都不行。”

　　两个人就那样坐在地上，抱着彼此，那一天，对他们两个十几岁的孩子来说，真的过于沉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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