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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8.红绸


  早前被人匆匆胁迫着来到辞容楼内部之时,我心里慌乱得厉害,也并未瞧清那尊雕像的细节所在,只瞅着它虽貌似活人般隐含媚/态,却又显然缺乏一丝生气。如今点着蜡烛在旁盯得久了,倒也觉着它与一般玉器无异,也是亏得当初盛忡流将之捧于手心整整十三载,却不知他深深爱慕的究竟是风织遥本人,还是这尊死气沉沉的女子玉雕。

  “阿言,我记得那日盛忡流曾经对我说过,只要放火焚烧我和书珏的身体,便能彻底送我二人回到归处。”我抬眸望着玉雕沉静如水的姣好面颊,转而对身后缄默不言的沐樾言道,“你相信么?当我被燃成一堆灰烬的时候,便能让眼前不完整的玉雕变得鲜活起来,正因为我是属于风织遥核心思想的一部分,所以我的存在,就是她的灵魂——就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相信么?”

  沐樾言一向平淡的面上略微有些怔然,却也不过是匆匆一瞬,即刻跟着上前数步,轻轻于我身边站定道:“……我信。”

  我眸色一颤,立马局促不安地回过了身子,盯着他,无意识将唇瓣抿紧。却不料片刻之后,他又伸出一只手来,取走我掌心握着的烛台,继而温言出声说道:“但,皓芊。我相信,却并不代表我肯定。我自始至终都认为,你是独一无二的个体,不论你从什么地方来,最后的归处,都会是你的自由选择,与旁人无关。”

  我凝视着他,良久,忽又低低探出一口气来,直道:“我刚来沧归山的时候,一直以为日后总能找到办法回家——大概书珏最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们这多年以来,始终都在绕着九山玉笛前后打转……然而事到如今,也不知书珏他在得知关于九山的事实真相之后,又会作何感想。”

  “昔日他既是在颠因寺中选择了与你分道扬镳,自然已是在心里划分了属于自己的去处。”沐樾言声线淡薄道,“你且无需替他过多操心……这是非因果,皆不是你我能贸然替他决定的,往后的日子,有我在你身边,也断然不会再让他伤你分毫。”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眼望着身前那尊绯色长衫的冰冷玉雕,终是熄了沐樾言手上左右摇曳的烛台,任那屋中暗得只剩下一缕微渺天光,将窗棂幽幽照得发亮。

  我想,近来一长段魂不守舍的低迷时光,也算得上是我一生中最难以跨越过的一道劫数。我这十九年虽活得坎坷而艰难,却从不曾质疑看低自己的存在,而盛忡流的出现,便是恰好将我一贯保留的稳定心态彻底毁坏得片甲不留。

  我试过挣扎,却始终觉得自己像条溺水的鱼,不知道该是窒息于岸上,还是该毙命于水底,反正两头都是死,到了最后,干脆选择了无动于衷。

  幸而大部分茫然若失的无措时间里,沐樾言都会选择安静地陪我待着,事后我渐渐能够下床走动了,便无一例外地将我带在身边,一道于城南城北四处奔走。途中偶尔遇到了据点内外因意外而不慎受伤的患者,还能静心来为之医治一番,以此转移自身恒久不变的沉重注意力。

  我明白,他并不想给机会让我一人憋着越琢磨越复杂,恰好这样的方式我也能够泰然接受,便由着他步步引导着,迟缓而犹疑地往阴影所笼罩的圈外迈出步伐。

  南方七月中下旬的天气,燥得整座古晁城都在生闷生热,恰值烈日如火大暑时节,连带着桌边摊好的茶水都在渐渐升温,若是探手前去触碰一会儿,还能隐隐察觉到期间一丝残留的热度。沐樾言白天里忙着花精力压制辞容楼上下一众不明所以的杂乱势力,入夜了亦是不曾歇着,一面交替着遣人打探城内外的简略风声,以避免异动出现得猝不及防;一面则伏在案边提笔写字,保持彼此之间情报的流通与速达。

  我知他一向操劳繁忙,遂也不敢过多前去相扰,手里有活儿的时候便一声不吭地坐在他对面择药捣药,没活儿的时候便搁了脑袋枕在他膝上,就着案前暖黄的灯光昏昏欲睡。往往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已是过了整整一天,他却愣是耐得一夜未眠,眼角亦随之幽幽泛着憔悴的青色。每每至此,我心里就忍不住要挂念着他,一时倒连我自己的事情也顾及不上了,仅是变着法儿哄他休息片刻,哪怕是瞧着他打个盹也是极其欣慰的,生怕他把自己累垮了身子,闹得一身病出来,我还指不定能全部治好。

  一直挨到当月月末的时候,便隐约能感觉他身子清瘦了不少,他本人反像是毫不介怀,终日在城内多个据点中游走不断,全然不知疲乏为何物。

  原是以为日子就会这般暂无起伏地平淡掠过,我内心翻涌的波折虽是未能退却几分,但亦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日渐趋向于麻木。却不料,恰逢一日夕阳西下,天外暗有霞光,我正提着药箱为城内据点中一位因着高温中暑的无名小厮喂服汤药,微一侧首,便见着沐樾言悄无声息地倚在门板之外,也不曾吱声。

  心虽有疑虑,我却仍是专注于手头上的事情,期间晾了他足有半个时辰,待到再度抬头瞅他的时候,他已然背过了身去,颀长的身影淡薄僵冷,看样子,倒是颇有些许不悦。

  我睁着眼睛打量了他好一阵子,终是没能看出朵花来,索性自桌上抓了根新鲜滴水的黄/瓜塞到他手上,喃声说道:“你也在怕暑热么,多吃一些就好了,不够厨房里还有好多根呢……”

  他回头,掐着那根黄/瓜递还到一旁的桌边道:“……不吃。”

  我愣了愣,瞥着他,不知所措道:“怎么啦,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同我说?”

  沐樾言不置可否,只是道:“你且随我来。”言罢,也不顾我那还未整理完毕的药箱,就这么一手牵着我跨过了门槛,迎着傍晚时期的热风一路往外直走。

  彼时夜色尚浅,火红的夕日燃烧着卷云的边角,而路边的人流亦是来往不断,却不知欲将归向何处。

  沐樾言走得不紧不慢,想来也并非是有急事要交代,而我则不明所以,任由他引着走了些许弯路,沿途过了树荫,又绕了河湾,最终定定伫立于河尾的桥头,他停了下来,忽而出声问我道:“皓芊,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我仍是一脸迷惘,揪着他衣袖的指节一点点地松了下来,轻声问道:“……什么日子啊?我只知没多久便是立秋,据点里的人就不用再整日忧心暑热引起的不便了,是这样……吗?”

  沐樾言静了半晌,声音里有些微不可察的低落:“……你,当真没印象了?”

  “呃……没印象。”我悻悻然道,“别卖关子呀,你不说,我又怎会知道?”

  话音未落,倒是见他低下了头来,耳根烧得有些泛红。半晌踌躇与凝滞,方从怀中缓缓取了一枚色彩暗沉的物什,小心翼翼地递予到我的手边,末了,还不忘探手上前扶上一扶。

  我眨了眨眼睛,但见一枚红色暗纹的方形锦盒呈在掌中,玄黑为底,饰以丝线金边,且不像是沐樾言会携带的贴身之物。诧异地抬颌望了他一眼,方于他颔首默许的眸光下将锦盒撑开一条细缝,眯眼朝里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那是一条崭新而又鲜艳的红色绸缎,彼时正静静躺在锦盒的底端,无时无刻映衬着旖旎而又眷恋的微光。

  眸色微颤,我双手握着那枚锦盒捧在胸前,只觉一颗沉溺于冰寒深处的心脏都在竭力覆上一层无以抵挡的暖意。

  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待到我开始有所意识的时候,眼角的酸涩便是再也无法轻易地按捺住。我有些手足无措地将那锦盒抱在怀里,怔然抬眼望入他深邃一片的黝黑瞳孔,片刻静默,却是由他大掌伸来,径直将盒中红绸取出,转而淡然垂下了眼眸,绕着我的手腕将之一丝不苟地系住。

  曾经,有很多人向我简述过“系红绸,到白头”这样一个浪漫而又独特的当地民俗。只是那些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曾拥有,往往只是傻傻在旁听着,羡慕属于他人的那份幸福。

  事到如今,唯有那条维系着彼此心意的红色绸缎真正绕于我腕间,多日以来哽塞在我心头的繁琐桎梏方才一点点褪色变形,继而留予我一条能够平稳吐息的生路。

  “一年以前,在阑饮山上赏梅的时候——皓芊,你还记得么?”沐樾言低了声音,颇有些认真地对我说道,“那时你义无反顾地选择挽救我的性命,我却从不曾正视过这份感情。一直等到你后来没了踪影,我才在想,如果还能够再见到你一面的话,往后的日子,不管你心里向往着什么,我都会去竭尽全力地满足。”双手覆在我十指上方,他垂了眼睫,托着我的手掌抵在他胸口心窝处,转而继续说道,“皓芊,这条红绸于你,或是于我,皆算是一个不可反悔的约定。答应我,今后不论有多少苦难与挫折,我们都能够白首偕老,永不分离,好么?”

  一长段发自肺腑的誓言阐述完毕,沐樾言面有微红,虽仍是那张清冷淡薄的面颊,与我久久全神贯注的对视之下,亦难免是骇得有些羞赧。

  我一言不发地凝视着他,足有小半片刻,适才彻底缓过神来,郑重点头道:

  “……好。”

  心底汹涌而至的欣悦大过于怆然,我踮起脚来,闭目吻在他唇上,一时未能顾及周遭连绵不断的人潮,只是胡乱拥着他的臂膀,迫使他弯下腰来,倾心承受我这份甘甜与苦楚相互交织的庞杂之情。

  那日,乃是专属于浮缘城当地的红鸳节,然而在这古晁城中,却是破天荒地燃起了用以庆祝佳节的烟火。想来约莫也是因着两城之间往来一向频繁,便连带着彼此熟悉的民俗也一并有所影响,遂遍观那路边偶尔高高悬挂而起的红色绸缎,倒也算得上是对美好节日的一种承袭方式。

  夜间古晁城的大街小巷随着白日天光的远去而渐渐点上一长串参差不齐的灯火,分散开来嵌在人潮中,即刻化为大片斑驳陆离的色泽。

  这会儿的沐樾言难得有空清闲下来,便也没再忙着埋首于桌前阅览文书,转而揽了我站在那难来客栈的窗台边缘,观望着天上地下此起彼伏的耀目彩光。

  耳畔风声错落,而窗外则是转瞬即逝的灿烂烟火。我抱膝坐在他身侧,遥遥望着对门犹是如往昔一般生意兴隆的辞容酒楼,一时有些恍惚,便忍不住出声询问他道:“不去盯着辞容楼里的秩序也没有关系么?盛忡流可是已经死了哦……”

  “无事,楼内楼外都安插了自己人的眼线,稍有异动,便会立刻斩草除根。”沐樾言神色平淡道,“眼下这状况,只想好生陪你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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