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抉择
等纪弯弯吃上一口热乎的饭时，已是戌时，天黑漆漆的，伸出手已不见五指，
忙活捣腾了一天，那公主喝下药，再施了针，总算是暂时稳住了。
“你这孩子，吃这么急作甚？”何伯望着纪弯弯那狼吞虎咽的样子，逗趣道。
纪弯弯扒拉了好几口饭，才停下来，鼓着腮帮子回道，“我都饿了一天了。何伯，我觉得我现在能吃下一整头牛！真的！”
“那你慢慢吃。前营有个人白天练兵受伤了，我去瞧瞧。”对纪弯弯丢下这句话，何伯拍了拍腿，便起身出去了。
纪弯弯本以为能好好安心吃几口饭，谁知这时纪小蛮气喘吁吁的从外跑进营帐，在她肩上重重地拍了下。
纪弯弯被惊得嘴里包着的饭差点没喷出来，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这又是从哪回来啊，满头大汗！吃过了没有？”
“吃过了，我刚从练兵场看完练兵回来。”纪小蛮随手抹了下额头的汗，语气极快的向纪弯弯解释道。
随后便弯下身，用手臂把整个上身都支在桌上，贱兮兮的对着纪弯弯笑，“纪三，听说公主和凉王来了军营？公主还发病了？那公主长什么样啊？还有那凉王呢？”
纪弯弯看着他这笑，顿觉毛骨悚然，忙把头转向一边去不看他。
“你快说嘛！纪三，你快说啊！”纪小蛮不依不饶。
“那公主病怏怏的，脸苍白的跟雪一样，能有什么美的。至于那凉王嘛——”
至于那凉王嘛，纪弯弯脑海里竟不自觉浮现了那人的脸。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如幽深之海般让人猜不透，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还有那和眉眼的凌厉极不协调的嘴唇，饱满红润。
纪弯弯回过神来，见纪小蛮蹬大双眼正盯着她，还凑得极近，吓得她身体不由得微微后仰。
“至于那凉王嘛，长得是还不错，”纪弯弯眼神慌乱不敢看他，忙转过头去，咂咂嘴继续道，“可那脾气嘛，一言难尽。”
纪小蛮本想缠着纪弯弯盘问个不停，可此时背后传来一句男声，“纪小神医？”
纪弯弯紧闭双眼，在心里默默感谢这个救她于‘水火’的恩人。
她转过头，是他，萧蘅身边的那个侍卫成风。
纪小蛮见来人是陌生人，忙直起身子，全然没了刚才那幅嬉皮笑脸的模样。
“纪小神医，我家殿下请你过去一趟！”
“现在？”纪弯弯瞅了眼手里的碗，还剩半碗饭，不禁狐疑道。
“就现在。”
“要是不去，会怎样？”纪弯弯偏不死心，鼓起勇气试探道。
“属下来请小神医过去，自然是能确保一定能请过去！”他还特意拖长了后一个请字的尾音。
望着成风那张笑里藏刀的脸，纪弯弯不禁打了个寒颤，赶忙快速扒拉了几口饭，放下碗筷乖乖跟他走。还回头给纪小蛮使了个眼色，让他把碗筷收拾下。
夜有点凉，纪弯弯忍不住加快了脚步，直直的往那主帐方向走。
“小神医，这边！”成风手提着剑，指了指主帐旁边不远处的一个营帐。
纪弯弯真是越想越气，非得大晚上请她来，还住好几个营帐，让她在这么凉的夜里转来转去。难道他以为行医者就不会生病的嘛！
纪弯弯骂骂咧咧的跟着成风进了那侧帐，成风复了命便退下了。
帐内此时只有他二人，萧蘅背对着纪弯弯，站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处。
什么意思？把她请过来，自己躲在暗处不说话？这是什么待客之道？纪弯弯望着萧蘅的背影暗自思忖，心想真是糟践了这么一副好皮囊。
过了片刻，那阴影处悠悠飘出一句，“公主的病，可否彻底痊愈？”
“额你能不能站出来？你这样，我不知道对着哪说！”纪弯弯鼓起勇气说道，她才不想对着一个背影说话，即使这个背影再好看。
那暗处的身影轻微动了动，随即缓缓转过身来，“现在你可以回答了吗？”
烛光落在萧蘅的脸上，形成错落有致的阴影。
纪弯弯望着那张脸，微微发愣。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来，回答道，“可以彻底痊愈。但是时间可能要久一点。”
“此话可当真？”萧蘅眉间像是瞬时舒展开了般，眼底的幽暗烟消云散。
“嗯。当真啊。”纪弯弯不解，今天他明明见识到了她的医术，为何还会这般反应。
“那，你可愿随本王一同回凉州，治好公主？”萧蘅忽地朝纪弯弯走过去，步步逼近。
“自是不愿。我在这有亲人，有朋友，生活简单自在。”纪弯弯被他紧逼的往后退了几步，嘴里仍不甘示弱，“为何要跟你回凉州？”
“你不愿？你可知，救治公主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竟不愿？”萧蘅挑眉，带着些许玩味的看着他。他竟——不愿，实在有趣得很！
“医者父母心，不分贵贱。于我而言，公主和市井的百姓，并无差别。”纪弯弯愤愤反驳道。
闻言，萧蘅双唇紧抿，眸光如炽的盯着他，久久沉默。
空气如凝固了一般，纪弯弯一时不知要做何反应，也跟着沉默。
他现在沉默是为何？她说的话刺激到他了？还是他习惯了所有人都要顺从他？
纪弯弯在心里嗤之以鼻，要是这世间有治傲病的药，她一定第一个灌给他！
“噢？既然如此，你又为何进军营？这市井百姓，可不在军营。”忽地，他微收起下巴，咧着嘴发出一声鼻息，重重的，气息都快佛到她脸上。
纪弯弯被他这一句话堵死，清了清嗓子，忙佯装看向旁处。
萧蘅没注意到她的反应，停顿一瞬，又开口道，“随本王回凉州。若你真治好公主，本王便在凉州最繁华的商街，给你开一家最大的医馆。如何？”
“你说，给我开医馆？”纪弯弯连眨巴了好几次眼，都不敢相信，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给她开医馆，她没听错吧！他会这么好心？纪弯弯转念一想，也是。他是王爷嘛，一州之王，开医馆不就是他一句话的事！能费什么力！
“你当真，不会食言？”纪弯弯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开了口继续确认道。
萧蘅没有回答，轻点了点头。
这下纪弯弯虽完全信了他，可却依然陷入了两难境地。
这军营里不是刀伤剑伤，就是疑心自己有病，她这满身医术要如何施展？可若能在凉州开医馆，一州之大，必定有不少疑难杂症。更何况，行医之人，谁不想有一家医馆呢？
可自己来这军营才一月有余，若回凉州，小蛮定会随她一同去，那何伯岂不又要一个人生活了！亏自己之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像家人一样一直陪伴着他！
“你可以回去好好考虑，明日答复本王也不迟。”
萧蘅见纪弯弯一副皱眉沉思状，便对她这般说道。随后把成风唤了进来，让他送纪弯弯回帐。
回营帐的路上，纪弯弯还沉浸在两难的思绪中，好几次要不是成风见势忙扶住她，牙都不知道要摔烂几颗了。
见纪弯弯回来了，纪小蛮忙好奇的迎了上去，“怎么样？凉王殿下找你何事啊？”
纪弯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便自顾自的拉开一把椅子坐下。
双眼无神，两手绞在一起，还差点被门槛绊倒。何伯从纪弯弯一回来便发现异样了，忍不住急切的询问道，“怎么了？你这孩子，脸上从来都藏不住事！”
“何伯，那什么殿下让我跟他回凉州。说治好公主后给我在凉州开一家医馆！”纪弯弯双手撑着脸颊，语气低沉的说道。
“回凉州？开医馆？”何伯几乎是和纪小蛮同一时间说出声的。只不过何伯依然是坐着，纪小蛮直接就跳起来了。
“是好事啊！你不是一直想有一间医馆嘛？怎么还愁成这样？”何伯朝纪小蛮摆了摆手，示意他小点声。
纪弯弯长长的叹了口气，“是好事。可是我一想到我和小蛮一走，您不又是一个人了嘛！”
何伯属实没想到，纪三是因为这个才愁成这般。他心里一颤，即使自己也万般不舍，他还是下定决心让他们离开。因为他打心眼里觉得，他们应该去外面更广阔的世界。
在那一刻，何伯强掩饰着眼底的落寞，用力挤出了一丝自然的笑，“傻孩子，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有什么没经历过！再说，你们来之前我不照样好好的嘛！听何伯的话，去吧。去实现你心中所想！”
“何伯”何伯脸上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那一瞬，纪弯弯仿佛看到了师父，她走时师父也是这副用心良苦的表情。
“好了，不早了。床我都铺好了，快去睡吧！”何伯挪开眼，拍了几下腿顺势起身，往营帐外走去。
纪弯弯直到何伯走出帐外，视线才收回转头瞥了眼纪小蛮。
他怎的突然奇怪的很，自从被她说凉王要她同回凉州，惊的跳起来后，之后便一直低着头沉默，没有说一句话。
连睡前躺在床上他也睁着眼睛，未开口说一句话。纪弯弯连着叫了他好几遍，也没有点反应。
这小子，难不成一瞬之间便转性了？真没了那咋咋乎乎，纪弯弯还真是有点不大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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