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业鸦高龙飞

　　?　　长安城太守府内，一株腊梅刚吐出几颗花苞。一阵风吹来，树枝微微晃动，浅红的花苞也随着树枝晃动的幅度上下轻轻点着头。虽然还未盛开，但那一缕缕清香还是昭示着待得风雪漫天之日，这一树梅花，终将给整个太守府带来不同于寻常的美感。

　　透过这一树腊梅，便能看到一扇关得死死的窗户。似乎是怕被人发现一般，这窗户在被关得严严实实的基础上，还从后面被盖上了一层厚布，任谁都没有办法，透过这扇窗户，看到房间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赵公子请坐——不知道这位是？……”

　　高龙飞亲自在门口迎接赵晨之后，便带着赵晨一道进到了这一间密室之内。

　　从太守府门进到密室的这一段路上，这位看似庸碌的长安太守却是一言未发。直到现在进到密室当中，高龙飞才开口招呼起赵晨来。

　　“高太守客气了。这位是董方凌董兄，在下的一位朋友。”赵晨见高龙飞面露询问之色，这才开口向他介绍起跟在自己身边的董方凌来。

　　董方凌也冲高龙飞拱了拱手：“在下董方凌，见过太守大人。”

　　然而，高龙飞却是微微一侧身，让过董方凌这一拜，面露难色：“赵公子，不知道这位董公子……？”

　　赵晨哪里会不知道高龙飞的意思，同时，在他本人看来，这个董方凌也一直神秘兮兮，好像一直有什么事瞒着自己一般。因此，当高龙飞用这种不太信任的眼光打量着董方凌时，赵晨只笑着别过头去，并没有接话。

　　董方凌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脑袋，不过最后倒也识趣地笑了一笑，对高龙飞拱拱手：“看来太守大人和赵公子有要事相商议。正好，董某不太习惯呆在这种空气流通不太好的地方。那太守大人和赵公子慢慢聊，董某先出去透透气，就不打扰了。”

　　说罢，董方凌也不再逗留，径直从房内走了出去，也不知道去到什么地方闲逛去了。

　　待确定董方凌已经彻底离开之后，高龙飞这才回过头看向赵晨。随后，这位长安城太守突然做出了一个让赵晨措手不及的动作——只见高龙飞面对赵晨，二话不说单膝跪了下来，还不等赵晨从震惊当中缓过来，高龙飞右手握拳叩在左胸位置，左手从怀中掏出一块印着一只乌鸦图案的纯黑令牌。低声对赵晨道：“‘黑鸦’二十三号，业鸦高龙飞，见过少将军！”

　　赵晨使劲眨了眨眼睛，又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这才从震惊当中缓了过来，有点不敢相信地问道：“你……是‘黑鸦’的人？”

　　高龙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将手中令牌举过头顶道：“属下正是。这块令牌乃是大将军亲自以龙血长枪刻成，少将军若是有需要，可验上一验。”

　　赵晨闻言，倒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了令牌。令牌一入手，一股赵晨熟悉无比的气劲便从令牌当中传入赵晨掌心——劲枪诀。同时，令牌上那只栩栩如生的乌鸦，也令得赵晨产生了一种无法言说的亲切之感。

　　赵晨微微一笑，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高龙飞，将令牌交还于他：“没想到，你居然也会是‘黑鸦’的人。”

　　高龙飞收起令牌起身站好：“‘黑鸦’人虽不多，但细细算起来也是遍布天下各个行业，少将军以后还会见到更多的。”

　　赵晨点了点头：“这倒也是，对了，你既然是‘黑鸦’的人，为什么又会是首辅大人的门徒呢？”

　　高龙飞恭敬低头：“属下家贫，四岁时便被父母卖与人贩子，多亏夫人看得上，将属下从人贩子手中赎出。并教会属下读书写字。因属下对读书一事颇有几分天赋，故而后来被安排进京赶考。或许是运气还不错，一考便金榜题名。后来进了殿试，被首辅大人看上，便和同年参考的许问一道，被首辅大人收入门下，跟随首辅大人学习，成了首辅大人的门徒。”

　　赵晨眉头挑了一下：“哦？这首辅门徒和‘黑鸦’的身份，难道不会冲突吗？”

　　高龙飞摇了摇头：“这倒不会。首先首辅大人在朝堂之上本就是一个刚正不阿不站队的人，他只会按照最符合大成律的方式做事，属下虽是‘黑鸦’的人，但本来‘黑鸦’就只是为了赵家军收集情报而已，赵家军一心为国，自然也不会做出同首辅大人立场相左的事情。其次，这十多年来赵家军式微，属下作为‘黑鸦’一员的活动进行的也不算太多，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

　　赵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你原本被首辅大人看好，可是为什么既然和你同一年的许问已经做到工部尚书了，你却依然在这长安城做个小小的太守？你就没有想过升职吗？”

　　高龙飞微微低头：“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赵晨奇道：“哦？此话怎讲？”

　　高龙飞轻轻叹了口气：“虽然首辅大人在朝堂之上劳苦功高，但他老人家却向来不愿意拉帮结派。扶持一个许问上位，已经让首辅大人很是担忧了。若属下再进洛阳的话，恐怕朝廷内外，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声音出现。当时首辅大人曾就此事同属下还有许问彻夜长谈过一次，最后属下选择了让许问去朝中做官，自己来长安做太守，好好耕耘这眼下的一亩三分地。毕竟大将军和夫人待属下恩重如山，不论走到哪里，属下最重要的身份，还是‘黑鸦’的一份子。一直留在一个地方的话，也更容易建立情报网，收集的情报质量，也会更好上一些。况且，洛阳城朝廷当中，已经有一位‘黑鸦’同仁了，属下再往洛阳去的话，难免会造成人手的浪费。‘黑鸦’人手本来就不多，将两个人放到同一个地方，确实是没有必要的。”

　　赵晨轻轻点了点头：“想不到，你竟然能为了‘黑鸦’放弃进京的机会，就这一点，当受我一拜。”

　　说罢，赵晨对着高龙飞深深作了一揖。这可把高龙飞给吓得不好，连忙侧身跳到一边，连连摆手道：“少将军使不得使不得，属下的选择都是自愿的，少将军如此，可真是折煞属下了。”

　　赵晨呵呵一笑：“有什么使不得的？若是没有你们，我赵家军也不会有今天。我这一拜，不仅是代表自己，更是代表我赵家军所有兄弟，给你们这些无名英雄做的一拜。”

　　高龙飞闻言，一时沉默，片刻之后叹了口气：“少将军如此，可叫属下如何是好啊。”

　　赵晨呵呵笑着拉着高龙飞坐下：“对了，你刚才说朝廷内都还有‘黑鸦’的人，那是谁啊？怎么我都不知道。”

　　高龙飞摇了摇头：“为了不泄露身份，就算是‘黑鸦’内部，也不知道对方具体是谁。属下只知道这位现在在洛阳城内的同仁代号‘渡鸦’，官职似乎也不低，但具体是谁，属下就不得而知了。同时，若是没有特别重要和紧急的事情出现的话，‘黑鸦’的人就算同少将军您面对面，也不会主动透露身份的。”

　　赵晨闻言，从高龙飞话中听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偏头问道：“哦？这么说来，现在就是有特别重要和紧急的事情了？”

　　高龙飞表情严肃点了点头：“属下知道少将军现在在搜寻一个名为‘圣教’组织的消息，并且现在，应该有了一些眉目吧。但是属下想告诉少将军的是，这‘圣教’的消息，其实属下已经掌握了不少……”

　　“什么？！”不等高龙飞说完，赵晨下意识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语调也高上了几分，“为何之前不直接告诉我？”

　　高龙飞低下头，低声道：“因为在此之前，有人从属下这儿拿到过情报，同时告诉属下，若是她一个月内没有消息，就别将这些情报告诉少将军了……”

　　赵晨心中一紧，不由自主捏起拳头：“我娘？”

　　高龙飞颇为无奈地点了点头：“没错，夫人在三个月前曾经找到过属下，那时候属下已经有了一些这‘圣教’在长安城内活动的消息，当时夫人从属下这儿要走情报之后，便同白无常白老一道去搜寻‘圣教’所在了。并且还严令属下，若是她一个月没能回来，说什么都不能把这些消息告诉少将军……”

　　赵晨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低声问道：“可你现在还是找到了我，那便是说明你没有遵守我娘给你定下的规矩，这又是为何？难道有什么意外发生不成？”

　　高龙飞沉着脸“嗯”了一声：“原本属下也是想着便按照夫人所言行事。可是，在五天前，属下的人在巡夜的时候，发现了一个人……”

　　“谁？！不会是我娘吧？！”一听到关于刘雨柔的消息，赵晨又乱了方寸。

　　“不，不是夫人。”高龙飞摇了摇头，站起身子走到密室墙边，按着某种顺序在墙砖上敲了敲，墙壁向内凹陷，露出了一条同道。

　　高龙飞冲赵晨做了个手势：“少将军。请跟我来。”

　　赵晨起身，跟上高龙飞一道，走入了这条位于密室当中的密道当中。

　　刚踏入这条密道，赵晨便感到一股热浪迎面去来。这是一股同他体内的大凉霜雪劲完全相反的气息。热，同时疯狂。赵晨相信，若是一个普通人在这股热浪之中，不出一个时辰，便会被这股热浪给烧到筋骨，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势。

　　高龙飞和赵晨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在密道之中行进了约摸半柱香功夫。赵晨只觉得越往里走，那股诡异的热浪便愈发强烈。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出声询问高龙飞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之时，高龙飞却突然停下了脚步，伸出手往里一指：“少将军您自己看吧。”

　　赵晨顺着高龙飞手指地方向看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差点惊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在密道尽头，还有一间小小的房间。此刻，在这房间当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双目紧闭，躺在一张大理石制的床上。

　　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几十年前在江湖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让无数人闻风丧胆，最后却忠心耿耿跟随着刘雨柔的白无常白冥。

　　可是，在赵晨看来，现在躺在床上的白冥和当初同自己分别之时那个终于突破了九段意气风发的老者，完全就是两个人了。

　　只见白冥躺在床上，全身上下不断有一股一股的内力在筋脉当中疯狂乱窜，在外面看起来，就好像是他的皮肤下有一只又一只的虫子在爬动一般。

　　同时，原来的白冥虽然面容阴鸷，但终归还有个人样。可是现在的白冥，整张脸上，有好多处地方都有一个个已经溃烂的伤口。一股股脓水从伤口当中不断缓缓流出，让人一看就忍不住生起鸡皮疙瘩。

　　“这……这是白老？”

　　赵晨怔怔看着床上那位老者，有些不相信地朝高龙飞开口问道。

　　高龙飞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声音中有掩饰不住的无奈：“没错，当初是白老教的属下功夫，故而属下一眼便能看出这就是白老……”

　　赵晨低头，一字一句问道：“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高龙飞回道：“五天前，属下手下一位巡夜的更夫在打更时发现了不知道被何人丢弃在路边的白老，这位更夫当时还以为碰到鬼了，跑到属下这儿来报告此事。当属下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白老以这个样子躺在了那儿。后来，属下便将白老给弄了回来，放在这间密室内，想方设法为白老去火，可是却一直没有半点作用，白老他也是一直昏迷，没有醒过。属下认为，这可能就是那‘圣教’所为。所以属下现在，也很担心夫人安危，这才不顾夫人命令，联系到了少将军……”

　　赵晨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搭上白冥胸口。

　　“你先出去吧，待我先替白老去除火毒，咱们再好好谈谈，怎么样去找那‘圣教’，出这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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