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死亡是（下）
（本章名“死亡是（下）”）
面对魔王波旬的质问，乔达摩·悉达多在微笑。
他站起了身，与村中的稚童玩耍了一阵，再同见识广博的老人们愉快交谈。
最后他向村民求了一顿饭，每家每户都出了一点米一点菜，悉达多满足地将它吃净。
他又向村民们求了一件衣，每家每户都出了一点碎布，由裁缝缝制成了一件遮盖全身的宽大衣服。
悉达多满意地穿上了新衣，安安稳稳的坐在了菩提树下，向村民们说出了自己觉悟的全部。
“第一件事，人都会死，少一点怨憎愤恨，少一点贪婪执迷，愿众生宁静安详。”
“第二件事，乔达摩?悉达多是觉悟者，而非神佛，我亦会死。世间无有不死法，没有来世，只有今生，切记切记。”
说罢，悉达多安稳地闭上了眼睛，入灭于树下。
“死亡，不过是一阵宁静有尊严的长眠。”
……
面对隐士的质问，史登将自己的配饰丢入河水，木然开口。
“死亡是在世上没有任何眷恋。”
“死亡是心的灰暗冷漠。”
他丢掉了曾经一切的身份，随着两个隐士走入荒野，不见踪迹。
……
面对孩童的询问，一百零八人中唯一忏悔修行的那位静静坐下。
“死亡是一种公平，一种轮回，一种报应。”
在孩童还在思考时，一阵突如其来的高热那一位神甫的昏迷过去。
很快，医生宣布了他的死亡。
“但庆幸的是，这位神甫的死亡突如其来，死前没有痛苦，如梦一场。”
……
面对铺天盖地压下来的神像之掌，面对着要么信仰祂要么死亡的宣告，异类大笑着挥棍向天。
他的目中尽是桀骜和快意。
“于我而言，死亡就是我不再是一只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猴子，而成了云端上漠然无情的神像。”
“我不再是我，这就是死亡！”
他咆哮着挥棍，然后在神像之掌之下，金色的战甲同他的躯体一道化为齑粉。
但他的狂笑声仍在回荡。
“千五百年，世界仍流传我挥棍向神的传说，这是死亡，还是永生？！”
……
在密室之中，安德鲁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目中闪过无数人的人生，无数种的死亡，无数种对于死亡的理解。
死亡是长眠，死亡是报应，死亡是绝望，死亡是自己不再是自己……
无数个形象给出了他们的理解，安德鲁的嘴唇瓮动着，目中闪烁着一层纯粹的黑色，与冥河一样的黑色。
灌满密室的冥河之水沸腾了，它们骤然上涨，速度之快远超之前。
一瞬间，黑色的冥河之水从安德鲁的腿脚直接漫过了安德鲁的头颅，一直漫到天花板上，不留一丝缝隙。
咕嘟，咕嘟，剧烈的气泡从安德鲁周围的冥河之水中散发出来。
万蚁噬心的痛苦从四肢百骸传递到脑海之中，冥河之水贪婪地吞噬着安德鲁的形体，他的血肉开始一寸寸地溶解，一股红色在冥河之水中扩散开来，然后很快就被黑色所吞没。
安德鲁皮肤被消磨干净，强健的肌肉化作飞灰，覆盖着幽深黑色的眼睛也被冥河之水腐蚀，只留下两个幽深的眼窝，眼窝中跃动着两团灵魂之火。
很快，只是五六个呼吸的工夫，五脏六腑也都没了，安德鲁没有了呼吸，没有了血液的流动，没有了五官，只剩下了一具惨白的骷髅架子，孤零零地坐在冥河之水中。
又过了一会，在安德鲁的骨架旁，细碎的黑色粉末开始剥落，他的骨骼上也开始染上一层黑色，开始了逐渐分解的过程。
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个亲眼看着自己逐渐死亡的过程中，安德鲁却没有感到如之前一样的恐惧，他眼窝中的灵魂之火甚至连一点异常的波动都没有，显得淡然而安宁。
在魔鬼带他进入的奇异幻境中，他化身无数，经历了无数人的一生，见到了无数人的死亡。对于死亡的理解，安德鲁现在甚至要比任何一个专研生与死关系的哲人都要深刻。
在他的意识里，《冥河守护》的那些闪闪发亮的字符正不断跃动着，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认可情绪。在它们所遇到的阅读者中，能在这个年龄就对死亡有如此深理解的人确实是前所未有，如同有灵性一样，这些字符在安德鲁的精神世界中结成了神秘的纹路，真正承认了安德鲁的主人地位。
嗡，安德鲁感到一股冰冷的感觉覆盖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但这种感觉并不痛苦，反倒让他感到了宁静。
嗤嗤，嗤嗤，很快，安德鲁的身体整个化成了灰黑色的粉末，被冥河之水席卷一空，只剩下一点灵魂之火在冥河之中静静漂浮。
安德鲁的意识暂时陷入了黑暗之中。
但这并非死亡。
而是重生。
……
冰冷，抖动。
安静，亲切。
一点灵魂之火在冥河之水中静静漂浮，它的上面有纯黑与纯白交织，变幻莫测，时而死气沉沉，时而生机勃勃，像是站在生与死的中央。
咕嘟，咕嘟，突然，冥河之水围绕着安德鲁的灵魂之火形成了一个漩涡。
黑色的冥河之水向着安德鲁的灵魂之火汇聚，它们化成了安德鲁的血液和血管，化成了安德鲁的内脏和骨骼，化成了安德鲁的血肉和皮肤和毛发。
安德鲁已经毁坏的身体在冥河之水中再度成形，包括他已经废掉的双手也被重新凝聚。
冥河之水重塑了他的身体，让他由凡人的体质转为了冥体，而且是最完美的冥体，《冥河守护》的第一层安德鲁已经彻底修成了。
他睁开了眼睛看向四周，周围仍然是冥河之水，但它们已经不再有威胁，相反给安德鲁一种极为亲密的感觉。
他又试着握了握拳，一股强沛到不可思议的力量立刻从安德鲁全身涌出，心之所指，劲之所至，这具重塑的身体与他的灵魂没有任何一丝隔阂，而且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到不可思议！
安德鲁在水中如在平地，双脚踏稳，旋腰扭身，目中幽光隐隐，拳上气劲轰鸣。
前踏半步，一拳轰出，崩！
一股劲力从拳上炸开，轰，随着安德鲁的这一拳，方圆十米的水底掀起了一股暗涛，一股肉眼可见的水流被拳力裹挟着向前呼啸而出，如果水里有鱼的话，安德鲁敢保证，就是一条鲨鱼都要被这股水流一瞬间震死，内脏都要被震得稀烂。
他难以置信地感受着身体的强大，仅仅是把《冥河守护》的第一层入门，将体质转换成了冥体，他的实力就翻升了十倍不止！
他想起了《冥河守护》中关于冥体刀剑难伤的描述，于是向四周看了看，对着一个书架的尖角撞了上去。
一开始安德鲁还没敢太用力，但他此时的力量早就远超之前，轻轻一撞都有着数倍于之前的力量，换了之前的身体，这一下绝对是骨头都快撞伤了。
但随着咚的一声，金属书架的尖角撞在了安德鲁的皮肤上，却像是撞在了一块千锤百炼的钢铁上一样。安德鲁的皮肤上仅仅是出现了些许凹陷，就完美地吸收了这一撞的力道，连皮都没破！
安德鲁目中露出惊喜，加大了力道向前撞去。
咚，咚咚，沉闷的撞击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安德鲁直到全力一撞才有那么一点痛感，但直到最后皮肤都连一丝损伤都没有！
“这种体质，我甚至感觉之前使用的蛛矛都刺不穿我的这具身体。”
“要是荒岛上遇到的那些野兽，甚至那只紫色的巨蛛，我站着让它们攻击它们都伤不到我分毫，连我的皮都别想擦破！”
“而我随手一次攻击，就能直接把它们打成粉碎！这种力量，不可思议！”
安德鲁甚至怀疑，自己记忆中的那些正式骑士都不是现在自己的对手，就算是父亲和兄长拿着家传武器都敌不过自己！
忽的，冰冷的声音在安德鲁耳边响起，声音中带着不屑。
“这是当然，这可是《冥河守护》，一个流派最顶级的典籍。哪怕只是练成了冥身，都能凭着肉身碾压寻常的一级生物。你记忆里那些所谓的骑士，哼，不过是勉强挨到一级生物的边罢了。”
随着这个声音的响起，安德鲁心里一震，面色有些难看。
他低头看去，在自己重塑后的冥体上，胸口处的魔鬼刺青竟然还在，而且看起来竟然像是越来越深了。
察觉到了安德鲁的目光，魔鬼刺青狞笑了：“桀桀，怎么，刚帮完你的忙你就迫不及待的想让我消失了？”
“我还想着说要再帮你一个忙呢。”
安德鲁冷笑了一声：“你，你这个魔鬼？”
“又想要拿走我的灵魂么？”
魔鬼刺青古怪地笑了一声：“不，不，不，我觉得我们以后还会有很长的一段时间相处。”
“啊，就连亲人都不会有我们这么亲近呢。”
“桀桀，正好我恢复了一点力量，为了表示感谢，我帮你一个小忙好了。”
魔鬼刺青的目中露出了猩红的光芒，一个繁奥的符文一闪而过，安德鲁莫名的觉得有种熟悉的感觉，但这种感觉很快就一闪而逝。
“你做了什么？”安德鲁寒声问道。
魔鬼刺青笑了一声：“放你出去，给你自由。”
说话间，咔嚓，一股猩红的光芒汇聚成一个繁复的法阵，掠过冥河之水，印在了将密室封锁的铁门之上。
咔嚓，随着这么一声。
封锁着密室的三道大门依次升起，猩红的光芒暗淡了下来，充斥密室的冥河之水又长虹吸水地回到了那些箱子里，连一滴都没有洒落在外。
咚。
安德鲁赤裸着身体，轻盈地落在了地上。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前方，困扰他许久的三道大门就这样被魔鬼刺青的力量所打开，自由再度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魔鬼刺青上的光芒暗淡了下去，在沉默前，它又道了一声：“对了，别忘了巴巴托斯的诅咒。它以真名发出的诅咒可不是你才刚到一层的《冥河守护》所能消除的，三年之后，巴巴托斯的目光仍会聚焦于你的。”
“我相信在这期间，我们还会有做交易的机会的。那么，再会了。”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抬起了手臂，左手上一个眼球状的印记仍然存在，那个恶心的生命仍然在印记中孕育，等待着三年后的破壳而出。
“见鬼。”
安德鲁低声道：“我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什么东西都喜欢往我身上钻？”
他摇了摇头，平静了一下心神，迈步向外面走了出去。
此时的他，凭着冥体的力量，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轻而易举地突破甲板上那些亡灵的包围。
他现在甚至都能够掌控一部分的冥河之水，要是能在船上找到标志出位置的海图，安德鲁大可以带着银背直接离开！
哐当，安德鲁走过了走廊，推开了通往甲板的大门。
咔嚓，咔嚓。
随着安德鲁推门而出的声音，外面那群嗜血的骷髅苏醒了。
安德鲁一步步地踏出了大门的范围，呼啦，那些亡灵一下子如同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狰狞的骨爪向着安德鲁挥动。
“你是我的！”
不远处，那头提着怨魂大剑的亡灵也睁开了它的眼睛，鬼火熊熊燃烧，死死盯住了安德鲁。
“擅闯禁地，你，该死！”
呼咻！
它挥动了怨魂大剑，一步步向着安德鲁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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