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程申
三百个员工，背后辐射的就是三百个家庭，至少一千多人。
恒星的员工，有刚当上爸爸需要养家糊口的；有刚刚迈入社会、承载着全家希望的大学生；还有一些出身一般维持着家庭开销的普通人...
庄以薇做出结业决定的时候，心情是轻松愉悦的，因为她甩掉了一个大包袱。但她似乎忽略了，身为一个企业的法人，她所背负着的社会责任。
她觉得自己无辜，但那些员工何尝不无辜。他们踏实上进，陪着这个公司从创业初期一步步走过来，他们常常为了一个客户的怒火而毫无抱怨地加班，也曾因为一个BUG而全员出动，对于业内的中伤和攻讦也是互相打气...
前不久，他们还在为公司正式盈利而举行庆祝会。
公司发展到今天的规模，绝对不是老板一个人的功劳。
只是江浩心太黑，一个人粉碎了无数人的梦。
他甚至不用承担任何恶果，钱是庄以薇来赔，连造的孽也由庄以薇来承担——画仙受她连累陷入沉睡，那么作为仆人的她呢，是不是某天也会不明不白地消失？
江浩送了她这么大一份礼物，叫她怎么能放下！
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恒星，如果继续经营下去，不结业呢？
她本可以按照市价赔偿所有正式员工三个月工资，这笔钱她出得起。然而现在就业形势严峻，外面工资不到三千的工作大把的人抢，这些员工出去也未必都能顺利就业。到时候他们在心里再怨恨恒星几次，只怕画仙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搞不好她也得折进去。
恒星是不是真的完蛋了呢？
表面上看是这样，但作为一个真正在这里工作的人，庄以薇却有自己的看法。
前期江浩为了大笔捞钱，对公司也是十分的上心。
恒星经营的是时下最热门的P2P，高风险与高收益并存，官网购买的是业内数一数二公司的模板。江浩大约是为了变现快，于是业务主要放在了车贷这一块，比那些业务全面的大公司名气倒还大些。光说车贷这一块，在S市同规模的P2P公司里，还真没有能超过恒星的。
再说公司结构，恒星是从草根平台一步步发展到现在的规模，公司有相当一部分老员工都是经历过风浪的。除了原先的总裁兼总经理跑路了，其他各部门的职能还是完整的。
只要帮恒星度过这次大危机，它以后有大前程亦未可知。
这个江山，她守还是不守？
也许是蹲过局子的缘故，庄以薇发现自己的胆子大了不少。以往的她，是绝对不会有这么大胆的想法的。但好在她的理智还在，明白自己的短处在哪儿——她决定去找程副总，他是公司仅次于江浩的话事人，如果他肯回恒星，她将公司经营下去的信心就有七成。
说起程副总，公司的老员工都习惯叫他申哥。庄以薇刚来公司的时候，一度以为这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呆久了，对公司的了解加深，才知道自己实在太天真。
程副总不是温和的学院派，在和江浩合伙做生意之前，他混的是带有民间借贷业务的地方团练组织，俗称高利贷。现在社会大和谐，他有心走正路，结果就遇到了江浩。一个有钱没文化，一个有文化没钱，两人一拍即合，便创办了恒星财富。
江浩开发网站，搞管理。程申便做业务和贷后这一块。程申给恒星拉了多少生意不说，但就他管理的贷后团队，将公司的坏账率控制在1%左右，在业内已经是个奇迹。
庄以薇做前台的时候，偶尔听到关于贷后催收的血腥八卦，每次过后，她看到程副总都十分不自在。
但是凭能力说，程副总确实撑起了恒星的半边天，在员工心里他的分量仅次于江浩。她要盘活这家金融公司，必须将他请回来。
前台有前台的好处，她的手机里面有公司大部分人的手机号。包括程申。
按下拨号键的时候，她的心有些忐忑，对方会答应么。
她一个前台，以前只给人家老总订过盒饭 #如果这也算交情#
电话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了。
她来不及多想，便直入主题——“喂，程总，我是庄以薇...”
“有事么。”冷冷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里可能说不清楚，我能当面和您谈谈吗？”
“你——想见我？”
对方的声音停顿了好一会儿，久到庄以薇怀疑他挂了机
“来利济东路，升宏拳馆，我等你。”
闻言，庄以薇一喜，生怕对方反悔似的，急忙应了下来。
额...坐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拳馆？做了二十年的宅女，她还从没去过拳馆。这和她原计划的咖啡馆聊聊天差太远了吧？太过暴力的场面，她会不会露怯啊。到时候程总岂不是更瞧不起她？
她不愿意认输，便给自己打气，“拳馆算什么，肌肉男算什么，庄以薇，你可是进过局子被判过刑的女人！”
你-是-见-过-大-场-面-的！
她告诉自己。
拳馆热闹的时候一般是晚上，现在是下午，环境倒还安静。
进入室内，一股浓重的器材夹杂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庄以薇忽略掉不适感，目光落在了台子上。
噼啪乱响的重击声，像锤砸般震荡在她耳边，她不由胡思乱想道，要是这样的力道落在了自己身上,她这小身板——
难怪以前她都不敢正眼看程申。
这一次，她不能再缩在壳子里了。
她候在台子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程申和人对打。
拳击如雷，腿踢如闪电，庄以薇看得入神，渐渐忘了害怕。
等双方战完一局，她立刻狗腿地将毛巾和矿泉水递了上去。
也许是刚刚胜了一场，程申心情不赖，甚至冲她笑了笑。
他的汗顺着寸头短发滴了下来，落到庄以薇递水瓶的手上。
烫得她手立刻缩了回来。
程申又弯了弯嘴角。
“申哥，这是新嫂子？您藏得够深的，漂亮得跟明星似的...”拳馆的熟人打趣道。
程申几个月没见庄以薇了，对方还是老样子，高挑纤细的身材，巴掌大的粉白脸蛋，一双眼睛又清又亮。
他以为她狠吃过一次苦头，再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
他的目光又落到她的唇上。
喉结不由动了动。
庄以薇等来等去没等到程申解释，便自以为贴心地说到，“我和程总是同事，你们不要误会...”
同事，这可真是个新鲜词儿。
它只适合出现在高档写字楼来来往往的白领男女身上，并不适合出现在这条街，这个拳馆。
申哥的同事——所有人噤声了。
申哥合伙人跑路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这对申哥来讲绝对是奇耻大辱，没有人敢提起。
而这个姑娘，是前同事？
程申擦汗的动作停了下来，神色不明，“她可不是我的，她的男朋友是跑路的那个。”
此话一出，全场的气氛顿时诡异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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