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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药饵


  白无忌心道唐缈或许去了胡潇那儿,于是出了陶陶斋,前往介士峰。

  来到三尺庐前,白无忌喊了几声“师叔祖”,并无回应,于是便大喇喇地闯了进去。

  室内空无一人,胡潇和唐缈并不在。白无忌等了一会儿,东看看西瞧瞧,竟翻找出一些木俑空竹之类的玩意儿,想来应是唐缈幼年把玩之物。

  白无忌正百无聊赖,听到外间传来的风吹草动,忽然心念一动。

  他猫进橱柜内,躲了起来,满心期待过一会儿能吓人一跳,于是屏气凝息静静候着,可是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人来。白无忌有些乏了,阖上眼睛小憩,没成想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乍闻外面传来进门的动静,白无忌蓦地惊醒,他正想探头觑望,却忽然听到:“出来吧。”正是胡潇的声音。

  白无忌吐了吐舌头,心道师叔祖果然厉害,自己已经这般小心了,终究还是瞒不过他的耳目,正要爬出柜子,可是腿一软,竟一时动弹不得,原来他在这里窝了太久,连腿都麻了。

  就在这时,房梁之上忽然有一人翩然落下,恰好挡在白无忌藏身的柜子前。

  白无忌不由地一怔:他不知道这屋里还藏着另外一人呢。难道师叔祖方才所指的不是自己,而是此人?

  “是你?”胡潇的声音十分诧异,白无忌亦十分好奇,无奈柜门掩着,什么都看不清。

  可接下来那人开口说话,声音无比熟悉,白无忌顿时认出了来人是谁!

  ★

  唐缈做梦都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被人如此对待。

  他头疼欲裂,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被塞进一个黑漆漆、逼仄狭小的容器之内,无奈手脚被缚,动弹不得,想要呼救,却有口难言。

  怎么回事?

  唐缈依稀记得,天蒙蒙亮,自己在陶陶斋前遇到孙鹭清,她前来禀报,口称师叔祖遇刺,身中奇毒,此时正由医者疗毒,唐缈一时信以为真,顾不上和白无忌、庞轩招呼,便随着孙鹭清赶往冰心馆。

  半路上,孙鹭清还奉上一枚丹药,说是师叔祖中的乃是瘴毒,冰心馆馆主给每个近身之人都派了一枚避毒珠,唐缈不疑有他,将其含入口中。

  可是行至试剑坪,唐缈顿觉古怪:为何师父遇险,不在三尺庐,而是在别处?为何门派里看起来风平浪静,没有执戒堂的弟子走动?他正欲询问孙鹭清,却忽然发觉自己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唐缈大骇,再观孙鹭清,她的容貌和平时并无二致,但身上却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

  此时唐缈才惊觉上当,却为时已晚——试剑坪上,一伙蒙面人从暗处齐齐袭来,他寡不敌众,头上遭重击,尔后一块黑布便兜头蒙下……

  “唐公子,得罪了。”昏迷之前,有人这般道,教唐缈第一次恼恨自己身手不济。

  ★

  此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响动,唐缈凝神细听,好似有两人推门进来,正小声交谈着:

  “小公子的病情再也延误不得,时间紧迫,等会儿就将药饵的心肝剖出,就地吃了,省得夜长梦多。”

  “可是今次咱们铤而走险,若是被人察觉,非但要获罪剑圣,就连天一门都要与咱们宗门为敌……”

  “这有何惧?到时候将尸身毁去,同昨晚那只一起装回瓮里,神不知鬼不觉……”

  唐缈只觉得匪夷所思,他原本以为将自己掳来的乃是师父的仇家,自己只不过一名人质,可这二人俨然是将自己当作了什么“药饵”,要剖心取肝,喂与人食,而且此事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听二人口气,他们尚未离开天一门,若是有人察觉自己失踪,一定会禀告师父和门主,可是眼下这些歪门邪道就要杀人取命,迫在眉睫,唐缈明白若无法自救,接下来恐怕就要糊里糊涂地死在这些人手中。

  说话的二人渐渐走远,唐缈使劲挣扎,可是绳索纹丝未动,他正急得满头大汗,忽又听得窸窸窣窣的响动,少顷,头顶上豁然亮起,有人探头查看。

  唐缈一惊,以为来人预备行凶,心里正想着吾命休矣,却听那人道:“嘘,我现在就放你出来。”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还是个孩子,唐缈不禁怔忡,少顷,一双手伸了进来,又拉又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唐缈手上的桎梏解开。唐缈自行挣开了脚上的绳子,爬将出来,发现救自己的果然是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虽然衣饰华丽,可是面黄肌瘦,似是有病魔缠身。

  “你就是唐公子吧?我听说过你……”少年说着,忽然捂着嘴咳嗽起来,他身体摇晃,几欲摔倒,唐缈连忙将他扶住,想要称谢,怎奈还是发不出声音。少年惨然一笑,道:“唐公子,你被他们喂了哑药,暂时是说不了话的。”

  唐缈点了点头,忆起方才那两人所说,想来这少年便是他们口中的“小公子”,再看衣服上的纹饰,此时大抵已猜出他的身份来历。

  唐缈比了比口型,少年点了点头,道:“猜的不错,我便是任元熙。”

  唐缈当然知道任元熙乃是任东来之子,也知道他身染重疾,无药可医,只是没想到任东来如此荒唐,为了救子,竟打起了剖人心肝的主意。

  “父亲就要回来了,你快走!”少年催促道,他忽然想起什么,蹒跚着从内室取出一柄剑来。

  黑鞘白稠,正是“唐缈之剑”。唐缈先前御敌之时,曾将其遗落在试剑坪,想来是被任东来收了起来。

  唐缈接过此剑,还未致谢,门倏地一下大敞,任东来竟挡在门前,一手持剑,满脸怒容,沉声道:“你怎能把人放了!”

  屋中二人俱是一惊。任元熙口称“爹爹”,踉跄着朝后退去,直到栽进唐缈怀里!他将心一横,带着唐缈的手将剑猛地抽了出来,抵在自己喉间,嚷道:“爹爹,快放了唐公子,不然熙儿也不要活了!”

  任东来不禁脸色大变,而唐缈知道任元熙有心襄助,十分感激,心说自己若能逃出生天,绝不会伤他分毫。他暗暗在任元熙身后划了几个字,任元熙会意,轻声道:“我明白。”

  虽想擒住唐缈,怎奈爱子被挟,投鼠忌器。任东来只得眼睁睁看着唐缈将任元熙带出了雁息楼。

  此时天色昏黑,雁息楼里除了元炁宗门众,四遭并无人迹。走了百余步,行至试剑坪,任元熙忽然身子变沉,不住喘息。唐缈知他身有宿疾,不堪劳累,而任东来就在近旁持剑虎视眈眈,正进退维谷间,忽见一个面熟的玄服弟子正提着灯笼迎面走来,唐缈与他四目对上,唐缈张口欲喊,却忘了自己此时发不出声来。那弟子一瞧,脸色大变,掉头就跑,而唐缈这一走神,情势急转直下——任东来一剑斩来,正好劈在他的肩头!

  唐缈闷哼一声,手臂松脱,任元熙滑倒在地,任东来立刻抢上,将其子揽在怀里,抬头一看,前一秒唐缈还血流如注,此时他的伤处蠕蠕,自行封住长好,转眼就恢复如初!

  见此异象,众人大骇,任东来却两眼放光,如获至宝,喃喃道:“熙儿有救了……”他正欲扑向唐缈,腰间一紧,低头一瞧,只见任元熙紧紧攥着那儿,唤道:“爹爹,莫要追了……放了唐公子吧!”

  被这一牵制,任东来足下停滞,眼看着唐缈趁机脱逃,朝着介士峰狂奔而去——那是剑圣胡潇的住处,任东来心头一凉,一把将任元熙推开,怒道:“我还不是为了你?不知好歹!”

  任元熙跌坐于地,眼看父亲又要去追唐缈,他心下一横,一把抽出随行弟子的佩剑,横在颈间,呼道:“爹爹,孩儿不孝——”

  话音刚落,寒芒一闪,任元熙苍白的颈间飞出一道血线,他在原地踉跄了两步,仰面摔落。

  “小公子!”四下里惊呼乍起,任东来此时还未走远,惊觉不对,一回首就看到爱子自刎,倒于血泊之中,他大惊失色,急忙返身去救,可是走到跟前,任元熙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已然气绝。

  一转眼阴阳相隔,任东来心如刀割,他跪坐于地,紧紧抱着爱子的尸身,老泪纵横。

  眼看宗主丧子,元炁宗众人正唏嘘间,一名白衣人翩然而至,悄无声息落步在任东来身前。

  “任前辈,请节哀。”白无欲幽幽道。

  任东来抚尸痛哭,浑然不理。

  白无欲又道:“任前辈可否听晚辈一言?令公子今虽不幸命陨,可这世上仍有起死回生之法……”

  任东来浑身一震,抬起头难以置信地望向白无欲,踌躇了一会儿才问:“此话当真?”

  白无欲点了点头,面色笃定,遥指介士峰。

  顺着他所指,只见月色映照下,介士峰怪石嵯峨,一片荒芜,有一人正在山道上跌跌撞撞,蹒跚向前——

  任东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唐缈,瞳仁一阵猛缩,原本已消弭的希望,此时重新被点燃。

  “白贤侄,接下来……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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