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受辱
雍华宫内，众妃都已经陆陆续续就位，她们花枝招展的坐下，由着宫女们奉茶，一品一茗间时不时抬眸观望着四周，眼波流转，媚气横生。
今天众人来的倒是很齐，就连良妃也早早的坐在了下首的头一个位子上，只是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左顾右盼，而是纤纤玉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着手里的玛瑙雕金暖炉，像是宠爱着某种小动物一样，漫不经心却让人不敢轻视。
对面的贤妃和栗婕妤倒是聊的很开心，不知是讲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两人都咯咯的笑了起来，这动静引起了一旁坐着的叶良人的注意。
“两位姐姐是在聊什么这么开心？也说出来让大家伙乐乐？”叶菡茵好奇的问着。
许栗薇转过头端然一笑：“说是贤妃姐姐昨天带着大公主去承明宫请了一次安，皇上就把那幅百花缭乱的云母屏风给赏了，可见皇上是多么疼爱我们大公主呢。”
大家一听便了然。昨日册封连氏的旨意一下后，皇上就赏了贤妃，大家都明白是怎么回事。贤妃心心念念的碧霄宫落到一个宫女出身的妃妾手里，她自然是不甘心。然，后一脚皇上就把阮贵妃心心念念的屏风赏给了她，大家都是明白人，这其中的意思众妃都懂。
连氏就算只是个低位妃嫔，就算现在只能入住偏殿，这碧霄宫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主人了。这是要贤妃打消了惦记碧霄宫的念头呢。不止这些，皇上还顺便给她在阮贵妃跟前上了一次眼药，那云母屏风阮贵妃的确找皇上要了好几次，虽然皇上明面上不予，但也没人敢打那屏风的主意，若不是贤妃非要在那种时候去请安，皇帝也不至于拿那屏风去搪塞她，阮贵妃更不会掉这个脸面。最关键的是，贤妃这“撞枪口”的行为让人不由得想起了当初连氏在承乾宫养伤时，皇上甩脸子给阮贵妃的事了。这一下子，两人都算是在后宫众妃面前被下了脸，估摸着贤妃对这事避都来不及，也亏得她能和许栗薇聊得这么“开心”了。
“是啊，嫔妾也见过那屏风一次，的确是极美的，真是羡慕贤妃姐姐呢。”坐在对面的云贵姬附和着，她长相甜美可人，声音也和人一样跟抹了蜜似的，只是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真羡慕还是暗暗嘲讽贤妃。
贤妃看上去倒也不介意，“云贵姬若是喜欢，可常到阖玉宫与本宫作伴，想来这种贡品在云贵姬的清莲斋也少见，正好本宫平日里也甚少有事可操心，倒也欢迎你常来叨扰。”
贤妃平日里端的都是心胸开阔的亲人态度，不管与谁都是姐妹相称，而这次却自称“本宫”，可见也的的确确是有些恼了，还顺带回讽了云贵姬一番。
而云贵姬像是听不懂一般，依旧甜甜一笑：“贤妃姐姐真好，那就说定了，到时候可不要嫌嫔妾烦呢。”
她这样一副不谙世事的纯真模样倒显得自己心胸狭窄，贤妃心中的不悦更浓，也懒得再与她来虚的，只是敷衍一笑便转过头不再言语。
一时间，殿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大家也都只是默默品着茶。许栗薇见贤妃一副有气发不出来的模样，心里不由得有些得意。贤妃的哥哥前些时日因一件芝麻大小的事让自己的父亲在其他同僚面前吃了个亏，所以现在看她吃瘪的样子心里还是很快意的。不过她一向都是个八面玲珑的，见大家冷了场，正想打趣几句今天也依旧请安迟到到的熙嫔时，眼角余光便瞧见了外边徐徐而来的娇柔身影。
许栗薇来了劲，扬声笑了起来：“哟，咱们的新妹妹终于来了呢！”
秀容一路走在皇宫里，所过之处都有宫女太监向自己请安，秀容也一一受了。本来想着要早点去雍华宫，但清叶却说今日她们本就出来得很早，再加上阮贵妃一向都端着宠妃的架子，起得迟，所以时间完全是够的，去得太早坐着也无事，反而还容易成为众人的话题中心，要是一个话没说对，又要惹人说教。如此这般，还不如拿捏着时间，稍晚些去，在阮贵妃之前到就好。
秀容心里有些好奇，清叶之前一直在承明宫当差，怎的对这些后宫之事这样上手呢？这么想着，自然也就问了出来。
清叶扶着秀容，慢慢道：“奴婢怎么懂这些啊，自然是皇上的命令。皇上临上朝前特意将奴婢叫到一边，细细交代了这些，”说到这里，清叶看了秀容一眼，似乎是觉得有些好笑，“皇上还说了，主子这张小笨嘴怎么说得过那些娘娘们，只怕去早了连骨头都被啃得剩不下，还不如晚些去，只要不晚过贵妃娘娘就行。”
皇上竟然连这些都想到了......
秀容脸上红彤彤的，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泡在蜜里一样甜，连晨曦里微微的寒风吹拂在身上都不觉得冷了。
既然有皇上的交代，秀容便也不再急着赶路，而是不疾不徐的边走边欣赏路边的风景，等到她们来到雍华宫时，虽然大部分妃子都到了，但主位的阮贵妃的确还没有就位。
只是秀容的脚步还没来得及跨进殿内，就听到了许栗薇飞扬的声音。
见众人的目光一时间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秀容告诉自己要冷静，然后进到殿内向各位娘娘一一见礼。大家也不为难她，受了礼后便让她自己寻个地方坐下。
秀容自然是在最下首落座，正当她想小舒一口气时，奉茶的宫女一个手滑，秀容一时躲避不及，被滚烫的茶水淋了半个身子。
其他人看到这一幕似乎是被吓了一跳，随即有人呵斥了起来：“你这婢子做事这么不当心，是不要命了吗？”
那宫女吓得手里的托盘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她一下子跪在地上，连声请罪。
虽然衣着还算厚重，但茶水还是渐渐浸湿到了里衣，湿热湿热的叫人极其难受。虽然清叶不断的拿帕子往秀容身上擦拭着，但茶渍还是在水蓝色的衣面上留下了不小的痕迹。跪在眼前的宫女一下一下的磕着头，祈求自己的饶恕。刚刚呵斥宫女的是许栗薇，这一下她倒是也不做声了，殿内只剩下那宫女的求饶声。秀容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表示，宫人当差时这种“失手”在后宫中也是常事，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前一秒她还以为第一次请安可以向刚刚那样顺利而过，没想到下一秒就被人淋了一个透湿。
秀容捏了捏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对着一众嫔妃说道：“嫔妾无事，只不过被茶水淋了，一件衣服而已......”
“一件衣服而已？”
突然，阮贵妃娇媚中包裹着冷肃的声音传来。只见她由宫女扶着，拖着华丽的衣裙缓缓而至，黛眉斜飞，眼角抹着艳红的水彩，轻轻上挑，眸光流转间似有冷烁的光芒飞射而出，丰润的唇上涂着深红的口脂。一改往日的美艳，这样深沉的妆容更显她压人心魄凌厉非常。
“妹妹这话真是叫本宫不能认同呢。”
见她出现，众人都一致行礼。阮贵妃环视众妃一圈后，微微开口：“起吧。”
待到众人落座后，阮贵妃抬眼瞧着最末位的秀容，语气冷厉：“宫女做错了事就得罚，且不说妹妹以前如何，现在可是皇上的人了，主子就是主子，对这些奴才不赏罚分明以后如何能在自己宫中立威？”
秀容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对着上首的地方福了福身：“贵妃娘娘教导得是，嫔妾自当谨记于心。”
阮贵妃哼了一声：“那妹妹打算如何处置这奴才？”
秀容心里为难。这阮贵妃虽然嘴上这么问着，但再怎么样也轮不到自己来处置雍华宫的宫人。况且没有她的授意，这宫女怎么可能会在这种稀疏平常的差事上出差错？而且偏偏是她这个新宠？但若是不处置，只怕会落上不知抬举的罪名。
真是叫人为难啊。
见她不说话，阮贵妃不温不凉的问：“怎么？难道妹妹觉得不妥？”然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了然一笑，“是了，妹妹定是想起了自己也是奴才出身，不忍心了。”
秀容眼角的余光能铺捉到其他妃子不怀好意的眼神，或鄙夷，或怜悯，或者幸灾乐祸。她感到自己如芒在背，阮贵妃这是□□裸的羞辱自己。明明她说得也没错，自己的确是奴才出身，可听到这话为什么会如此不甘呢？
湿了半边的身子渐渐地感觉到凉意，秀容觉得自己有些发抖，也许是生理上的，也可能是心理上的。她努力的组织着语言，但此时此刻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秀容觉得皇上说得很对，她的确笨嘴拙舌，也许换做其他嫔妃几句话就能化解现在的困境。又或许对于她们来说这根本就连困境都算不上……而自己，纵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
“所以才要贵妃娘娘来拿主意啊，这个不知好歹的宫女冲撞了主子，贵妃娘娘可要替连更衣做主呢。”
许是看不过秀容无法言语的模样一般，一直没说话的良妃像是有意替秀容解围。
阮贵妃见良妃发话了，眯了眯双眸，轻轻哼着：“良妃说得也是，想必连更衣顾忌这奴才是本宫的人才不敢随意处置，倒是本宫的疏忽叫妹妹为难了，可不要怪罪本宫啊。”
“贵妃娘娘掌管后宫各事宜，日理万机，哪有多余的精力顾全所有。只是嫔妾笨嘴拙舌不懂变通才是让娘娘操心了……”秀容接上话，看上去像是很愧疚一般。
阮贵妃望着她，半晌才发话：“既如此，那就把这个不懂规矩的宫女拖下去打二十大板然后丢到浣衣局去吧。”说完也不等秀容作何反应，像是倦了一般：“连更衣也别站着了，看你这一身湿的也怪可怜，回去换衣裳吧，请安也不在这一时，咱们来日方长。”
秀容耳边听着那宫女一路远去的哀嚎声，攥紧了手心，“多谢贵妃娘娘体恤，日后定向娘娘好好请安，嫔妾告退。”说完恭敬的行了礼便退出了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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