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身份
昭阳宫位于千莲湖右侧，在所有后妃宫殿中，比不上中宫的凤藻宫尊贵无二，也没有阮贵妃的雍华宫华丽错彩，离皇上的寝宫也有一些距离，但胜在这里清静幽雅，四周皆是皇宫初建成时御造师们巧心设计的景点。一条宽石小径直通御花园，而御花园又是皇宫的最中心，四通八达，所以，昭阳宫好似远离了后宫中的种种是非，却又掌控着任何的一波一澜。
阮贵妃去了承明宫不久后便怏怏的走出来的消息在后宫已经传开了。人人都知道，阮贵妃这种时候去那里必定是为了昨夜的事，大家都翘首以盼，果不其然，她前脚进了承明宫，皇上后脚就回了承乾宫，这会子，只怕后宫众人都在看她的笑话吧。
这阮歆媛口口声声说着“后宫姐妹觉得不妥”，想拉她们这些人当垫背的，也不想想当下的情况，且不说日后会怎么样，目前这皇上是吧那宫女捧在手心的，她这个时候跑去撞枪口，真是一个字，该。
要她们说啊，最好惹皇上龙颜大怒，给阮贵妃降个级，或者去了她的掌理六宫事宜之权，省得后宫众人在她的欺压下敢怒不敢言。当然，这也只是想想，毕竟太尉阮清晖是朝中人人皆赞的忠臣清官，并且慧眼识珠，从众位优秀的皇子中相中了当年不起眼又不受宠的皇上，一步步辅佐他登基。所以，大概只要阮贵妃不做天地不容之事，那么贵妃的位子将会永远是她的，来日若有所出，有了皇嗣傍身，那良妃即将到手的后位也就岌岌可危了。
听着飞絮传回来的消息，瑾良妃只是温温一笑，她把玩着手上一颗洁白如玉的珠子，那珠子温文光滑，在手掌中盈盈一握，令她爱不释手。
这是两年前藩属国上贡的一壶东珠，色泽饱满，象征着尊仪贵气。这种好东西按理来说一般是皇上自己收藏着，就算是要赏给什么人，也只会赐给身份与之匹配的皇后。那时自己刚刚诞下二皇子，皇上便毫不犹豫的将它赐给了自己，以慰自己孕育皇嗣之劳。这份荣宠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自己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看到姐姐当时那张铁青的脸后，心中的郁结之气扬消飞散的那种畅快感。
嫡女如何，皇后又如何？自己诞育了唯一的皇子，现在是皇上的长子，她才应该是大凌皇朝最尊贵的女人。而现在，她的好姐姐也已经成为过去，唯一该要注意的就是阮歆媛，不过自己并不把她放在眼里，凭她阮清晖再怎么德高望重人人赞叹，也抵不过她的女儿是个天生的石女，这就如同优秀的种子播种在寒冷的土地上，自然是发不了芽结不了果。
无所出。就这一条，她阮歆媛此生就与凤位无缘。
这么想着，良妃放下手中的东珠，美丽的眸子看向飞絮，“这么说来，那个叫秀容的宫女没事了？”
“是的娘娘。”飞絮恭敬的答着，“皇上出门的时候脚步很急，脸上表情却很是愉悦，想来，必定是没事了。”
“既然没事了，皇上却继续让她留在承乾宫，看来皇上是真的对这宫女上心了......”良妃脸上的表情似是有些模糊，她低语喃喃道。
飞絮看了看良妃，似是有话要说。良妃看她这样，有些不悦：“有话就讲，不要吞吞吐吐的。”
“娘娘，奴婢还打听到承乾宫的宫人并没有收拾东西两个配殿，也就是说，皇上夜里必定还是歇在正殿......”飞絮这么说着，看到良妃的表情越来越阴沉，声音渐渐就低了下来。
妃子第一次侍寝是不能留宿承乾宫，之后的临幸也是由皇上驾临各宫。而皇后大婚，是在未央殿举行洞房花烛夜的。也就是说，承乾宫从未有过宫妃留宿！
“看来皇上对她岂止是上心，照这样下去，以后怕是连心都要给她也说不定。”良妃依旧淡淡的说着，但飞絮却能从话里听出刺骨的凉意。
“娘娘，这个秀容的身份虽然提不上大雅之堂，但是再不堪的出身也抵不过皇宠。皇上这样待她，难保日后不成大气候，咱们是不是未雨绸缪的好？”
“千里之提都能溃于蚁穴。你说得对，的确要未雨绸缪。不过，有了阮歆媛这个例子，想必现在其他姐妹也只是按兵不动，咱们也不必着急，”说着，良妃话锋一转：“此女子现在风头正盛也难保不会有人蠢蠢欲动，咱们就先瞧着吧。”
良妃转身坐到贵妃榻上，看着殿外如血的残阳，表情似笑非笑，不似平日里的高雅仪态，看着格外艳丽。
*
秀容在承乾宫左看看右摸摸，这里尽是奇珍异宝，流光溢彩而又庄严瑰丽，秀容看的是目瞪口呆，因太过专注，连臀部的疼痛也感觉不到了。清叶看到她这个样子不由得轻笑出声，看到清叶在笑自己，秀容不好意思的脸红了，收回目光乖乖坐在床上，有些百无聊赖。
“这世上的好东西那是一辈子也看不完的，况且，你以后也有的是时间看，不在乎这一会儿。”清叶开了口，意有所指。
秀容也感觉得到清叶似乎话里有话，看着皇上对他的态度，秀容也能猜到一点什么。不过她还是没有搭茬，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自己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高高在上的天子居然对她这个小小宫女青睐有加？还是说自己要感恩戴德，叩谢皇恩？其实到现在秀容还是有点如置梦中，但皇上在她脸上留下的炙热提醒着她，这一切不是梦境，而是真的。
她秀容出生微贱，爹娘都是庶民奴籍，稍有权势之人便可轻易的决定他们的命运，他们是生活在这个皇朝最底端的人，就如蝼蚁一般的存在着。而就是这样的自己，此时却在天子的居所里如闲庭散步般悠然自得，这简直是太过美好，美好的让秀容不敢轻举妄动，好像一动，这种美好会似手中流沙一样，轻风一吹，便消散殆尽。
“这秀容姑娘以后可就是皇上的心头肉了，不过看她的样子像是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你也知道，咱们当奴才的，就是为了帮皇上排忧解难，这皇上要是高兴了，咱们的日子也好过些不是么？”
清叶看着低头不语的秀容，想起了皇上临走前，高总管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她走过去蹲下身，明亮的眼睛看着秀容说道：“你知道么，昨晚皇上守了你一夜。”
秀容猛地抬起头，看着清叶，那双大而亮的眸子有些惊讶，“是，为了我么？”她说的有些艰难，手指着自己，仿佛是觉得自己听错了。
清叶点点头继续说道：“而且还亲自为你擦过脸。”
秀容回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的确有一双手在轻轻抚着自己，那双手温凉轻柔，让自己感觉到了被疼惜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秀容脸上又有些发烧了。清叶继续加火：“哦对了，今天的早朝也没去上，”清叶眼睛斜了斜，眼角余光不放过秀容脸上的一丝一毫，“一直到辰时末才去东配殿歇息，就因为你占了龙床，但又不舍得挪动你，怕把你伤着了。”
秀容没想到皇上竟会这样待她，守着她一夜，亲自为她擦汗，为了她连早朝也不上，龙床也任由她睡。一夜之间这细数下来的一件件事，秀容都觉得自己要变成祸国妖女了！堂堂天子能做到这样，想必这天下没有女子会不动心吧？！
“可我只是一介宫女......”秀容有些失落。
清叶有些愣住了，在这个问题上，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一时间，承乾宫寂静得可怕。
“宫女又怎么了，其实在皇帝的眼里，天下女子都是一样的，任凭她出身再高贵，家世再良好，才学再丰厚，到了后宫那便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天子的女人，就连皇后也不过如此。”
这时，一道轻扬的男声响起。原来是高福走了进来，他知道同样身为宫女的清叶在被问到身份这个不可逾越的话题时，一定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从小皇上就清心寡欲，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心上人，高福不希望被这些问题所阻挠，所以他得了个空便回来看看。
秀容看着总管走进来，他甩甩手里的拂尘，直视着秀容：“身份，不过是姑娘你自己给自己套上的一个枷锁罢了。也许在某些时候，出身显得尤为重要，比如说皇后，只能是当朝一品大臣的嫡女或是诸国正宫所出的和亲公主。但是，姑娘想想，连皇后都没能留宿过的承乾宫龙榻，皇上却让姑娘养伤调理，甚至自己去到配殿歇息，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是因为姑娘的身份比皇后还要尊贵？”
安静的殿内，高福的声音掷地有声，他最后的那句反问直扣秀容的心弦。秀容虽然不是那种一点就通心灵剔透的女子，但高总管说的这番话她却是能够完全明白的。
“这说来说去其实就是一句话，在皇上眼里你是什么，那你就是什么，一切皆由天子做主。”高福说着，看向秀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易觉察的尊敬，只是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所以，既然您在皇上心里这么重要，又何必拘泥于出身这个泥潭呢？”
秀容想起了皇上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当他带着薄茧的手指轻轻抹过自己的嘴角时的战栗触感，手背留在脸颊上的灼热，还有昏迷中那双温凉的手疼惜着自己的时候，秀容就知道，自己沦陷了，即使这个人是天下至尊，但秀容还是不可自拔的陷入他编织的网中。
是啊，既然皇上从未看轻自己，那自己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清叶注意到，高福说到最后那句话时已经改变了对秀容的称呼，她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和一旁站着的宫人无异。她知道，从这个时候开始，秀容已不再是承明宫中当差的小宫女了，从今以后她将是皇帝的女人，后宫中的众多主子之一，未来也许还会为皇上孕育子嗣，甚至......
能得到一个男人如此的重视，更何况那个人不是普通男子，清叶有些许羡慕，又有些可惜。
其实早在皇上将她抱进承乾宫时，就该明白，自己与她，已是身份有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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