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师

　　下午国子博士徐知远来到云逸府上，他被云鸿点名教授二皇子学问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迷糊。徐知远并非世家子弟，年近不惑，仕途依旧崎岖，他自己都有点心灰意懒。就在这个时候，他竟然被云鸿点名做云逸的授业恩师。

　　云鸿这些年来未立储君，大皇子云勇和小皇子云宸的舅舅思平侯沈一鸣为了储君的位置，一直在明争暗斗。很多朝臣也参与在内，想要搏一搏从龙之功。随着二皇子的回京，两个派系的斗争却是缓和下来，双方都将二皇子当作了强大的对手。

　　二皇子在民间长大，刚刚才被接回金陵，在金陵自然没有什么根基。

　　思及这里，徐知远对于自己教授二皇子学问的事，又有些顾虑。自古以来，夺嫡之事是险之又险。他成为二皇子的授业恩师，势必就会被打上二皇子一系的烙印，他即使想要撇开，也是不可能的。

　　好在昨日，云鸿召见徐知远问的一句话，打消了他心中的顾虑。徐博士愿为帝师乎？

　　帝师，那是寒门士子的最高理想，千年以来，又有几个士子可以实现呢？

　　云逸执弟子礼迎接徐知远，这是云鸿给他找的授业恩师。云逸很清楚，这个时代，师生的情谊最是深厚。对方以后定会是自己可以依靠的人。

　　徐知远坦然收礼，从昨日听到那句愿为帝师乎的问话开始，他便决心尽自己所能教授云逸。

　　云鸿让徐知远教授云逸，自不是要求徐知远像在国子学教授学生那样，一句一句讲解百家典籍的内容。他是想让云逸了解百家的思想和理念。而徐知远通晓百家，尤擅儒法，而儒法思想正是当下一个治理国家的人所应该具备的。因此徐知远是最好的人选。

　　今日的第一次授课，徐知远讲授的是儒家思想。对于儒家思想，就是云逸前世的那些初中生，高中生都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云逸接受了几年的高等教育，自然是有所了解的。作为国子学博士，徐知远的讲解却是更加透彻，云逸犹如拨云见月，对儒家思想的理解是更深一层。

　　一个时辰悄然过去。不得不说徐知远的授课的水平确实了得，不仅透彻易懂，而且生动有趣。云逸实实在在地做了一回听故事的孩童。

　　“老师果真厉害，老师的一席话，本宫受益匪浅。”

　　徐知远抚摸着胡须呵呵笑道：“殿下过谦了，这儒家经义，老夫也是钻研了二十余年。倒是殿下提出的一些想法，十分的新颖。”

　　云逸刚刚在徐知远讲述儒家思想学说之时，忍不住提及理学。这个时代自然是没有理学的，云逸说诉说的一些理学思想，知行观，理欲观等，让徐知远颇感惊喜诧异。

　　“咳咳，那不过是本宫戏言，老师不必当真。”

　　“殿下怎可菲薄，殿下讲的那些话确实有可以借鉴的地方。”说到这里，徐知远又微微摇头：“只是有些东西过犹不及，殿下所说的一些观点未免太束缚人性，长久下去，恐不利国。”

　　听到这句话，云逸心中感叹，徐知远的见识果真不凡，理学的缺陷对方只听了自己的三言两语便能够一言蔽之。前世历史中，理学的兴盛不正是两宋偏安，国民积弱的根源吗？

　　“老师所言极是，本宫考虑的不够全面。”

　　一个下午徐知远除了讲述百家思想，还包括人文地理，时事政局。云逸再一次感受了对方的学识渊博，深深的将他折服。这是徐知远和云逸的第一次相见，师生相见甚欢。以后每隔一日，徐知远都会来云逸府中讲道授业。

　　云逸想留徐知远在府中用过晚饭再回去，徐知远却是笑着推辞，说是自己从不会在外面吃饭，三餐皆在家中。

　　云逸有些不解，后来才知道，徐知远年轻的时候，家中贫困，三餐都不能饱食。就在这个时候，出生于富贵之家的妻子孙氏，不嫌他贫苦，不顾父母家人的反对，执意下嫁于他。孙氏褪下了绫罗绸缎，戴上木簪，穿着葛衣麻裙，照顾徐知远的生活，数十年如一日，从未有过一句怨言。徐知远感动，发誓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给妻子富足的生活。孙氏却只要求，能够日日和丈夫一起生活。她要的是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徐知远当即答应下来，一日三餐都陪着妻子，直到现在他都在履行着这个承诺。这份深情虽然不是惊天动地，却也足以令人赞叹。

　　晚间，云逸想要找木昱聊天，对方不知又跑去了哪里。云逸只得在房中看着书，侍女馨兰在一侧轻摇着扇子。

　　今日的天气炎热，饶是天色已晚，空气中还是燥热难安。云逸在屋中坐了一会，不免的有些心浮气躁。馨兰见云逸如此模样，体贴的拿来扇子，帮云逸摇着清风。

　　若梅、馨兰、似菊、雅兰四女现在是轮班候在云逸身侧的。这个时候恰好是轮到了馨兰。馨兰性格温柔，心思细腻，却是一个极好的侍女。

　　半个时辰过去，云逸放下手中的书：“馨兰你也歇一会，本宫不热。”

　　云逸不是刻薄的主，见到馨兰额头上的细汗，连忙出声让对方歇息。

　　“殿下，奴婢不累。”

　　馨兰轻声应着话，手中依然在摇着扇子。她是云逸的侍女，服侍云逸是天经地义，自然不会说累。

　　云逸无奈，只得道：“好了，本宫有些乏了，先去睡了，你也早些去休息吧。”

　　馨兰闻言，放下手中的扇子，替云逸收拾好书册，而后恭敬地退下，到外间休息。云逸的卧室外面连着一个小房间，这就是贴身侍女临时休息的地方。

　　云逸走到卧室，脱下长袍，躺在床上休息。没多久，忽然听到外间传来馨兰的低呼。云逸赶忙起身走向外间，发现一个人影站在外间，而馨兰昏倒在外间的小床上。

　　“什么人，你把馨兰怎么了。”

　　“放心，只是被我打晕了而已。呵呵，殿下可真是艳福不浅。昨日在拥风阁左拥右抱，今日又有美貌侍女陪伴，羡煞旁人。”

　　听着那人阴阳怪气的语调，云逸却是心中松了一口气：“倾城，原来是你。”云逸找到火折，点上蜡烛，瞬间照亮了屋子。

　　颜倾城眉毛上扬：“别叫本仙子这么亲密，本仙子和你很熟吗？”

　　云逸慢慢走到颜倾城面前：“又是谁惹你生气了？”

　　颜倾城瞥了云逸一眼：“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不会吧，我最近就和你见过两面，怎么会惹到你？倒是你昨日为何要说破我的身份？”

　　颜倾城冷哼一声：“你惹了我的地方多着呢，刚到金陵就去寻花问柳，身份被曝光，现在是不是很开心？”

　　云逸一脸奇怪的看着颜倾城：“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本仙子会吃醋？笑话！像你这样的男人，本仙子一抓一大把。”

　　颜倾城怒目圆睁，未待云逸说话又道：“还有正阳县的那个县令小妾，真是气死我了，那样的女子你也能看上。”

　　云逸心中一动：“你跟了我一路？不对，你不会在暗中保护我吧？”

　　“没有，本仙子只是恰巧路过。”颜倾城矢口否认，神色有些惊慌。

　　云逸哪里不知道她在说假话，心中有些感动：“倾城，没想到你，”还未说完，便被颜倾城打断：“行了，别装恶心的表情，本仙子此次是来送你一句话的。”

　　颜倾城扶着馨兰，将其放到外间床上，表情严肃地看着云逸。

　　“什么话？”

　　“别将什么人都当作好人，否则你的下场一定会无比凄惨。”

　　云逸好笑地看着颜倾城：“你这么晚过来就是和我说这个？”

　　颜倾城没好气的说：“你别不当回事，还记得当日在镇西军大营，本仙子说的话吗？若不是师妹和云凌及时赶到，你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云逸却是道：“我有一件事一直很奇怪，听雨晴讲，你被九华宫逐出师门，墨虎封州之变，镇西军城中的探子都不能传递消息，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本仙子自有自己的办法，你就不必知道了。”颜倾城的神色不变。

　　“额，行，那你告诉我谁欲对我不利？”云逸漫不经心地问着。

　　“人很多，比如大皇子一系，再比如思平侯。”看了一眼不以为意的云逸，颜倾城道：“你不会还不知道你的母妃贤妃就是被云勇的生母江贵妃害死吧？”

　　“什么？”云逸讶然，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云逸一直以为贤妃是难产而死，。这件事是云鸿的禁忌，谁也不敢和云逸提及。那日虽然在绫绮宫遇到傅雪娥，但是碍于云鸿在场，她也没将这件事告诉云逸。

　　接着颜倾城将玄和二年齐国皇宫中的那段往事讲述了一遍，云逸心中默然。他虽然没有见过他这个名义上的母妃，但是听了颜倾城的讲述，仍然有些不好受。并且他想到了其他的事情，这样一来大皇子云勇和自己就是有恨无亲，他的母亲和江家也因为这件事被抄家灭门。对方在金陵的根基远比自己来的深厚，若是暗中给自己下绊子，那可真是防不胜防。

　　见云逸沉默，颜倾城心知目的达到，留下一句：“你自己留个心眼吧。”不待云逸反应，随即飘然而去。

　　这一夜云逸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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