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魈（五）
韩庚本来是想看看张沐然就回去的，可是因为这起突发事件，不免又折腾了许多时间。
等事情忙完了，民警用异样的目光看着韩庚和胡姗姗，大有深意地开玩笑说：“在家里，我和老婆也爱这么玩！”
韩庚才发现二人的手铐还没解开，赶忙打了个哈哈，说练习拘捕犯人的时候把钥匙丢了，抬头一看墙上的表，已经过了十二点，就赶紧从民警借来钥匙打开了手铐。
此时此刻，韩庚的心思全都放在张沐然身上，既然那双鞋出现在医院里，为了妻子的安全，他决定把妻子先接回家里。
护士长建议韩庚先不办出院手续，今晚可以把患者接回家，等明天再来治疗，还特意叮嘱了他，在患者的意识里，他还不是她的丈夫，所以要避免发生亲密的举动，以免引起患者的抵触。
外面雨势渐渐小了些，回去的路上是胡姗姗在开车，她要先把韩庚和张沐然送回家，然后自己开车回局里的招待所。
警车在空空荡荡的大马路上开得顺畅，只是偶尔颠簸中飞溅起无数泥点，粘在车窗上，被雨刷器一刮，整块挡风玻璃就花了，让胡姗姗头痛不已。
韩庚坐在后面照顾着妻子，她虽然冷淡，却也没有抵触他，只是韩庚现在完全看不透她的心思。
医生说在张沐然的意识里，韩庚是个陌生人。
可是，在韩庚的眼里，此刻的爱人又何尝不是个陌生人呢？
除了她的样子没有变，韩庚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一点熟悉的感觉！
忽然，车子一打滑，胡姗姗“啊”地惊叫了一声。
下一刻，警车在锐啸声中停在马路中央，熄了火，车灯也灭了。
韩庚也“啊”地闷哼一声，由于胡姗姗毫无预警的刹车，受贯性使然，他的头撞在了前排座椅上，只感觉眼前全是星星。
车厢里一片漆黑，不见人影，只剩下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也就在这时，一道闪电映亮了夜空。
韩庚一抬头，正好胡姗姗也回头看向了后面，她的眼睛充满了惊恐，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沐然。
刹那间，闪电一纵即逝，车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韩庚忙问：“怎么了？姗姗？撞人了吗？”
“没、没有，只是轮胎打滑了！”
韩庚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揉脑袋，叮嘱她开慢点，注意安全。
胡姗姗轻轻“哦”了一声，重新握紧方向盘，过了半晌，才把车子艰难地发动起来，车里一下又变得亮堂了。
她轻轻揉着胸口，紧张兮兮地，又回头看了看张沐然，才缓缓将车子开动起来。
韩庚见了，也忍不住多看了爱妻一眼，也没看出什么异常，也就没多想。
车子开进了小区楼下，韩庚从后座拿了雨伞，胡姗姗却非要冒着雨把两人送进楼梯。
韩庚见胡姗姗几次欲言又止的样子，就笑着问她：“什么事，你说吧！”
胡姗姗期期艾艾地，小声道：“韩队，我……我不太敢一个人待着！”
一个女孩子，突然一下子经历了这么多离奇诡异的事情，韩庚能理解她的心情，就把自己的五四式手枪拿了出来，卸下子弹，将空枪交到她手里。
“带着这把枪，你就什么都不怕了！”
胡姗姗握着冰冷的手枪，似乎感觉还挺沉的，狐疑道：“真的这么厉害？”
韩庚重重地点了点头，还煞有其事地说道：“我每次去医院的时候，一路过太平间的门口，就感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是只要带着枪，胆子就壮了！”
胡姗姗爱不释手地把玩着手枪，深信不疑地笑笑说：“我回去耍耍，明天还你！”
看她就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般高兴，韩庚忽然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个姑娘，虽然心理素质差了些，但是工作起来细腻认真，培养出来确实是个帮手。
目送她钻进车里，韩庚一转身，就一眨眼的工夫，楼道里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张沐然……呢？
来不及多想，韩庚赶紧跑上楼，看见张沐然正站在家门口，面对着房门，一动也不动。
看来，她并非完全失去记忆。
至少，她还找得到家。
韩庚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张瑶和刘莉芳已经睡着了，他正换着拖鞋呢，就看见张沐然径直走向了张瑶的房间。
看来，她并非完全失去记忆。
只是，她不记得自己的房间了。
韩庚一溜小跑赶忙把张沐然拉了回来，推着她进了卧室，把她安顿在床上，盖好被子。
可是，张沐然却不睡觉，只是睁了两只眼睛，木然地盯着天花板。
韩庚此刻越看妻子，却越像一副行尸走肉。
最奇怪的是，她为什么总是睁着眼睛？
正常人每分钟眨眼的频率在十五次，吉尼斯不眨眼的最高纪录，也不过才三个小时。
可是，自从妻子出事之后，韩庚真没看她眨过一次眼睛。
韩庚伸手把她的眼睛合上，她却又睁开。
他再合上，她又睁开。
“算了，你不闲累，那就睁着吧！”
做完了这一切，韩庚抱着枕头回到客厅，为了不引起妻子的抵触，在她恢复记忆之前，沙发就是他的床了。
虽然最近很累，但是脑海中万千思绪，韩根躺在沙发上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过去多久，好不容易放松了精神，渐渐地快要睡着的时候，耳朵里却突然传来一声惊叫。
蓦地惊醒，韩根第一时间判断了声音的来源，几步冲进了张瑶的房间。
推开门的那一刻，他分明看见一个人影正蹲在张瑶的床头，还以为家里招了贼，“啪”地打开灯，房间一瞬间大亮。
原来，那个人影正是妻子，真是虚惊一场。
张沐然蹲在床头，脸对脸地对着张瑶诡笑，把张瑶吓得面无人色，在自己打开灯之后，张瑶才惊魂未定地松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都凌乱了。
“姐，你干嘛呀，大半夜不睡觉这样看着人家，会精神崩溃的好吗？”
要说精神崩溃，现在一听见女人的尖叫声，韩庚倒是觉得自己先要崩溃了。
但不知为什么，此刻妻子脸上的笑容，竟有点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像照片里微笑的女人，笑容是永恒的。
韩庚赶紧走过去将妻子抱了起来，重新把她送回卧室安顿好，然后又去跟张瑶解释这一切。
“什么？”
张瑶吃惊地大叫了起来：“我姐失忆了？”
虽然知道这事瞒不住，但是也不想大半夜的惊动了岳母，韩庚忙捂住她的嘴。
“小点声，妈正睡觉呢！”
张瑶眨了眨眼睛，掰开他的手说：“放心吧，妈听不见，她昨天晚上梦见姐回来了，一晚上都没睡踏实，今天吃了安眠药才睡着的，没那么容易醒！”
韩庚有些失神，昨天也做了差不多的梦，怎么会这么巧呢？
张瑶忽然紧张道：“我姐不会精神分裂了吧？”
韩庚抬手在她脑门敲了一下：“你这孩子，别胡说八道！”
张瑶吧嗒吧嗒地掉眼泪，委屈地说道：“她要是个正常人，三更半夜跑到我房里干嘛呀，灯也不开，我一睁眼就看见个人影，披头散发的，我还以为午夜凶铃来了呢，她还那样对我笑，笑得我心里都瘆得慌！”
“你这孩子没良心啊，你姐连我都不记得了，她对你笑，说明你姐还记着你，她疼你！”
这孩子真是被吓坏了，韩庚安慰了她一会儿，好不容易把小姨子哄睡着，才走出了房间，还要去看看另外一个。
妻子还是那副模样，不睡觉，不眨眼，韩庚不禁怀疑她的脑干神经是不是受了损伤，只能等明天检查之后看结果了。
可是今夜，韩庚实在没有精力一直看着她，就拿出手铐把两人拷在了一起，然后在床的边缘躺了下来。
这一躺下，他眼皮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突然，韩庚感到仿佛有千斤重物压在身上，朦朦胧胧地喘不过气来，似醒非醒似睡非睡，想喊喊不出，想动动不了。
就好像，有个透明的东西压在他的身上。
在梦里，自己似乎是躺在地板上，能听见墙壁上钟表的滴答声，那么清晰。
隐约间，有脚步声响起，那是高跟鞋踩着地板发出的声音，十分清脆，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韩庚感觉到有人在房间里走动，而且不止一个人，脚步声很杂。
渐渐地，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清脆的脚步声。
只觉得有很多女人在围着他转圈，一圈又一圈……
这种情况不知持续了多久，韩庚真希望有人能推自己一把，把他从梦魇叫醒，倒不是恐惧，只是很不舒服。
最后韩庚一用力，身子一绷，猛地坐了起来，一口气还没有喘匀，却发现……
自己，竟然真的睡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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