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
休闲街上的摩登午后西餐厅，陆博和孟司城靠近了些，很快就瞧见了坐在落地窗边的封玲和郑家豪。陆博远远看了一眼，见封玲穿着一条淡粉色的连衣裙，身段婀娜。她正低头翻看菜单，腮边落下几缕卷曲的长发，于是随手拨到耳后，随即抬眼，对着郑家豪说了什么，还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陆博蓦地想起了许久之前——其实也不过就是去年吧，他也曾这般站在餐厅的落地窗外看着她，觉得她是个虽然漂亮却不怎么讨人喜欢的女孩儿。
真是世事难料啊，陆博的心里感慨一句。
“走吧。”孟司城推了推他的肩膀。
“去哪儿？”陆博皱眉。
“进去啊。”
“进去干嘛？”
“不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吗？”孟司城嘿嘿一笑，“放心，知道了她俩的位置，我们进去时小心一些，不会被发现的。就……就坐这桌怎么样？”他指了指封玲身后的一张空桌子，离得很近，但有一堵装饰墙做隔断，很隐蔽。
“不用了吧。”陆博摇摇头，却见孟司城已经撇下他，径直推门走进了店里。
陆博大惊，只得蹑手蹑脚地跟了进去，随即缩着脖子一溜烟儿地坐进了那张空桌子才算安全。陆博惊魂未定，狠狠瞪了一眼孟司城，孟司城却朝他嘻嘻哈哈地笑，随便点了两杯饮料，随即伸手按在嘴上，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身后传来郑家豪和封玲交谈的声音。
郑家豪的声音爽朗，带着大学男生特有的朝气蓬勃，“封玲姐，看你点得这么客气，我都不好意思了。”
“等你把奖杯踏踏实实握在手里了，再请我吃一顿好的也不迟。”封玲道。
“那是当然。我真的很感谢封玲姐，”郑家豪很是诚恳，“投稿给星星出版社，我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我也知道短篇不太可能有出版的机会。是你向总编推荐了我，鼓励我参加比赛，督促我修改稿子，还给了我很多很多建议。”
封玲不禁笑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真的，若不是你提醒我，我都没注意过故事中的逻辑漏洞，诡计部分也是你稍加提点，更加完美了。封玲姐，你真的好厉害啊！”
“你别再夸我了，我都要不好意思了。”听上去，封玲似乎很开心。
“一看你在推理小说方面就很有经验。”郑家豪道，“我听说，你还是陆博的责编？他的《暗夜中的眼睛》也是你负责的？”
于是陆博这个忽然被提到的男人，躲在封玲的身后，不禁挺了挺背脊，偷听得更加认真了。
岂料封玲迟疑片刻，才说，“是啊，我的确负责陆博……不过呢，你和陆博不一样。”
“哦？”
“陆博写作自成一派，他很有想法，文笔和剧情都越来越老练。老实说，他的作品没什么我能参与的余地。与其说我是他的责编，倒不如说是助理。”封玲苦笑一声：因为她这个责编当着当着，对文稿没什么帮助，反而把自己栽进了他怀里。当然，这么私人的事情，她并没打算告诉郑家豪，只对他鼓励道，
“所以你的作品，反而让我更有一种，在做责任编辑的使命感。你若是真能获奖并出版的话，我会和你一样开心的！”
“那就借你吉言了！”郑家豪道。
………………
陆博先走一步，于是得以比封玲早了十多分钟到家。
他应着门铃声打开房门，见封玲的双颊红扑扑的，笑着把甜点盒子塞进他怀里，边换拖鞋边往里走。
她说，“我可待不了多久，郑家豪把补充资料给我了，我得回去整理一下再往上递。”
说罢，她哼着歌儿地打开鱼食罐子，细细地撒了一些在水面上，见荷兰凤凰们默契地上来琢食，她把手指伸进水里逗弄着。良久，她才注意到陆博的无声无息，于是回眸看着他，还擦干手指走到他身边，轻轻搂上去道，
“怎么啦，我的大作家，都下午了还没睡醒吗？”
陆博不禁心下一动，随手把甜心放在茶几上，抱住她吻了下去。
“嗯……你中午吃大蒜了？”封玲轻轻抗议。
“和孟司城去吃了烤肉。”陆博道，明知道自己嘴臭，依旧咬着她不放。
“讨厌……”封玲咯咯地笑，“孟司城最近怎么样了？”
“《围困》第四部正在难产中。”
“我也觉得，第三部结尾得简直妙笔生花，非要往下写，就不怕狗尾续貂吗？八成是出版社给的压力。如此看来，梁岳山对你还是不错的吧！”封玲的杏核眼眨呀眨，“所以，你要不要投桃报李？”
“喂喂，你又来了……”
“我也没办法，梁岳山老是追着我问你的最新进展。我每次只能敷衍着：啊他在构思了，啊他已经有想法了……搞得我现在看见老板就想逃。”
陆博叹了口气，“灵感这东西，又不是说来就来的。”
封玲靠在他胸口，“我明白，老板那边我负责给你挡着，你呀只管好好休息便是！”
“那以后呢？”陆博忽而闷声道。
“嗯？”
“如果以后，我再也没了写作的灵感呢？”陆博的声音宛如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封玲不禁抬头看他。
她说，“……陆博，你怎么了？”
“没什么。”
封玲于是歪头想了想，觉得还是给他的压力太大了，于是她抚了抚陆博的胸口，柔声道，“担心什么呀，反正你已经赚到了普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养活自己绰绰有余，不是还有余钱可以养活我吗？”
她说罢，娇俏地朝他笑，直笑得陆博心里痒痒的。陆博于是托着她的脑袋又是一阵儿亲昵，良久才呢喃道，“如果以后我再也写不出作品了……”
“嗯？”封玲没听清楚。
“没什么。”陆博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封玲搂得更紧。
…………
几天之后，这一年的新视界小说大奖赛举办了颁奖典礼。由于陆博的炙手可热，他依旧受邀作为嘉宾出席。典礼的前一天晚上，陆博发微信问封玲，
“明天你几点过来？”
封玲却回复，“啊抱歉，郑家豪说会开车接我一起去。内部消息，他得奖的事儿稳了，所以他很紧张。”
“好吧。”除了这两个字，陆博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那毕竟是她的工作。
“所以，”封玲赶紧找补道，“典礼结束之后，我可以坐你的车回家吗？”
陆博笑了笑，“当然。”
于是第二天的颁奖典礼上，陆博坐在嘉宾席上，身边只有一只打着霓虹色领带的男孔雀。而封玲与郑家豪相伴，远远地坐在另一桌。起初封玲还笑着向他招招手，郑家豪也对他投来尊师重道的目光。可不多久，那两人就一起不见了，去了后台做准备。
果不其然，在如雷的掌声中，获得了推理小说一等奖的郑家豪正英姿飒爽地登台，而上一届冠军林雯正准备为他送上奖杯。郑家豪那张爽朗的脸于是越发神采奕奕，他高举奖杯，眼睛里满是功成名就的光芒，
“我想谢谢这一路走来，鼓励我，支持我的读者们；感谢一直以我为傲的父母；还要感谢一直帮助我，督促我的编辑封玲！”
他说罢，目光转向站在舞台角落的封玲，笑得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而封玲则欣慰地点点头，还向他竖起了拇指。
台上是一对互相成就的作者与编辑；而台下则是两个默默无言的男人。
孟司城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是他意气风发地上台为新人颁奖，而下台后，宋晶晶如同一只小鸟一样飞向自己，叽叽喳喳地汇报着工作，拉着他去和一众人合影。真是，恍如隔世。
而陆博的脑海里却盘旋着一段话：人与人之间的牵绊，不过是机缘下的邂逅。那个陪伴你走到这一段路的人，兴许在下一个路口就会和你道别了。
是啊，回想起来，他刚搬来这个街区时，人生地不熟，鱼店老板庄建新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而那之后，封玲闯入了他的世界中，占据了他的整个心房。他与庄老板见得少了，更少了，偶尔去一次，庄建新都会诧异地问他‘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所以，如果写作是他与封玲之间的‘机缘’的话，那以后，若是没有了灵感，从‘作家陆博’回归到‘普通人陆博’之后，他和封玲之间的牵绊又会怎么样呢？
或者说，当写作这个机缘降临到封玲和另一个男人身上时，他们之间又会产生怎么样的牵绊呢？
陆博不禁望了一眼身边的孟司城，想起那个不相信日久生情，从而拒绝了孟司城的宋晶晶。突然，他对宋晶晶的决定，有了更深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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