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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3·白发雏菊


  车子即将到棠茶园的时候,安桃就已经醒过来了。她张望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时间,轻轻伸了个懒腰,坐直了身子。

  “我的酒品还不赖吧?”

  林柏拿了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她,“你是不是没喝过酒,怎么一两杯香槟就晕了。”

  她喝了水,放下瓶子之后从手包里拿出唇膏补妆,回答道:“确实没怎么喝过,足不出户,几乎没怎么去有酒的地方,上次在顾家,是我在成年之后第一次碰酒精了。”她整理好妆容,把车窗摇上去,自言自语道:“婚礼可怎么办哪?说不定我都要酒精中毒进医院去了。”

  “挑几个能挡酒的伴娘,你没有必要喝这么多。”

  她扳着手指头开始数,林柏便觉得她的酒劲肯定还没过去。“孟玥和孟瑛可以,我只能想到这两个了,剩下的两个伴娘,得托林先生找了。”

  “你的朋友里面都没几个可以喝酒的吗?”

  “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亲近的同学。”

  “你……”

  “到了。”车子一停好,安桃就立刻握紧手包推开车门走下车去,一气呵成,没有半点停顿。

  林柏走下车,和安桃并肩走进去。

  她刚才的话,还在他耳边不停回放。怎么会这样呢?安桃即便足不出户,可小学、中学、大学,都是在棠州读的,朋友圈子应该都在棠州,怎么会只想到孟玥孟瑛两个,没有任何血缘,也并不算姐妹。一个名门里的女孩子,活得倒像个……囚犯。

  一个穿着绣花蓝旗袍的侍女见到林柏和安桃,便两步迎了上来,“林先生、安小姐,展夫人已经在眠水一方等二位了,这边请。”

  “那个三面临水的木亭当真叫‘眠水一方’,林先生很喜欢那里吗?又是有林二先生题字刻匾,又是常常光临的?”

  “林家包下了眠水一方,自然常常在那里会客。”

  她点了点头,似乎有点感慨,“我小时候也常常来这里,外祖也在这里有一件茶室。不是包,是买下来,就在那里,从这条走廊一直走到那个院子里,是个仿汉代的两进木屋。”

  一旁领路的侍女说:“那个院子很久之前就锁上了,并没有开过,棠茶园也不对外售卖茶室的。”

  林柏用眼角余光扫看了那侍女一眼,她很识相地闭上嘴。安桃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当年的谢云,能在棠州翻手为云,覆手雨,一个把棠州从不起眼的三线城市变成今日的国际都市的风云市长,让一家茶园的老板买个面子,买下一家茶室,又何足挂齿呢?只是可惜,昔年谢云挑中的茶室,必定是极致,却荒废了这么多年。

  铺石小路两旁皆是木质的宫灯,整座茶园没什么幽暗的地方,却也并不失情调。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水仙花香。

  眠水一方近在眼前,侍女不再引路,林柏和安桃往石桥走过去。

  四周的木窗都已经掩了大半,已入二月,晚上的风并不温暖,更不消说眠水一方立在湖水中央,所幸眠水一方里头四角都燃着炭炉来取暖。

  林柏撩起珠帘,让安桃先进去木亭,便听见Dawn的声音,“终于等到你们了。”她说着西班牙语,林柏正想要翻译,可安桃却立刻用西班牙语回答。

  “希望我没有让你失望。”完美的语调,完美得令林柏吃惊。

  她回头看着我笑了笑,背后是Dawn同样惊讶的眼神。

  她笑着用西班牙语解释,“你看,我没有学会喝酒的日子里可是学会了其他东西的。”

  林柏弯弯嘴角,向Dawn说,“桃桃喝了两杯香槟酒就醉了,刚刚在来的路上就睡了一会儿,我刚才还在嘲笑她,现在被她嘲笑回来了。”

  安桃坐在安桃的旁边,面对着Dawn,右手握着左手,说:“我真的很喜欢这枚戒指,真的很喜欢,谢谢你!”

  Dawn莞尔一笑,“你该谢谢他,这个送你戒指的男人。”她拍拍手,从旁边的地上拿出一瓶用玻璃瓶装着的金黄色液体来,她用指甲敲了敲玻璃瓶,看着目瞪口呆的安桃,“别担心,林柏在这里,他会送你回家的,即便他醉了,也还是有司机的,对不对?”

  安桃扭头看林柏,“我以为是来喝茶的。”

  Dawn摆摆手,翻了个白眼,“我不喜欢那个。我的丈夫倒是很喜欢喝茶,自从他去世之后,我再也没有碰过那种东西。”她拿出三个杯子,各倒了半杯,放下了酒瓶,她拿起自己面前的那杯酒,高高举起来,“祝幸福。”

  林柏拿起酒杯,看了安桃一眼,她也只能拿起来,与我林柏一起说,“祝幸福。”

  Dawn一口喝了大半,安桃只浅呡了一口,猛眨眼睛,用手作扇子,扇着嘴巴。Dawn哈哈大笑,林柏只好用手抚她的背给她顺气,对她说慢慢来。她把杯子往前面推了推,不停地咳嗽,摆手。

  “好吧,好吧!”Dawn几乎笑断了气,把烧水的风炉燃起来,准备泡茶给安桃。林柏起身去开了一点窗,风灌进来,安桃也舒服了不少。

  安桃面露愧色,“我很抱歉,我真的不会喝酒了。”

  Dawn倒没有太在意,说:“你还年轻,等你长大了,就会品尝它了!你的丈夫,他会教你的。现在已经不是旧时代,我们女人起码不必偷偷摸摸地喝酒,还要用花露水遮掩口里的酒气。”

  林柏忍不住打趣,“Dawn,你的扑克牌呢?我怕你还没给桃桃算命,她就要醉得晕倒了。”

  林柏看了看安桃,她的脸颊果然红红的,如果她现在倒下去,他绝对不会怀疑她是装的。

  Dawn喝了一口酒,说:“不,不,不要牌了。来,漂亮的孩子,把你的手伸给我看。”

  安桃倒是很听话,没有一丁点儿怀疑和犹豫,倾身往前,简直伏在了木案上,她的裙子是贴身的,她这个动作便几乎让自己整个儿绷起来,她身上的狐毛披肩已经斜斜地搭在她的背上,从腰际到大腿,裙子的面料顺着她的曲线泛光,林柏只能把视线移到她的手上。

  Dawn也直了身子,握住了她的双手,双肘撑在木案上,仔细地借着灯光看她的掌纹,“你的掌纹挺深呢,也好清晰。”她看了很久,似乎要把上面的每一条线都背下来一样。

  她放下了安桃的手,又喝了一口酒,把双手握拳,撑住下巴,“你想问什么呢?我的姑娘。”

  安桃保持着她的姿势,很努力地回头来看林柏,她的双眼因为过量的酒精而染上雾气,从脸颊到眼角都透着绯红。

  她回头看Dawn,一口西班牙语说得婉转动人,“我明天就要结婚了,我当然要问我的婚姻啦!”

  Dawn眯着眼睛,重复了一遍:“你的婚姻。”

  林柏一笑,自然伸出自己的手,问她,“你难道不用看我的掌纹吗?毕竟她不是一个人结婚。”

  Dawn哈哈大笑,拍了一下他的手,“我记得你的掌纹,在你还是个很小的孩子的时候,我就看过你的手掌了。人的掌纹是不会变的,那是上天刻下来的,写着你的一切。”

  她并没有马上回答安桃,而是在絮絮叨叨说着杂七杂八的事情,Dawn的酒量一点儿也不差,即便她已经不年轻,可今天她却似乎有点醉了。

  “我第一次看见我的爱人,是在格拉纳达的一个小酒馆,那个地方,偏僻得跟个山洞一样,偏僻得跟我的家一样。我在跳舞,就像这样。”她站起来,并没有摇摇晃晃的醉态,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手腕翻转,脖颈偏转出优美的弧度,下巴朝着天,眯着眼睛,似乎这里就是那个山洞一样的小酒馆。

  安桃坐了回来,她大概是想盘腿,却发现她的这条裙子并不能让她这么做,于是只能曲腿侧坐,一手撑在地上,向林柏那边靠。她拍起掌来,偏头问林柏:“你会唱歌吗?”他还没回答,她自己却先耷拉了脑袋,“真是可惜,没有吉他。”

  “哈!”Dawn停了动作,走到一遍,戏法一样从阴影处变出来一个袋子,从里头拿出一把木吉他出来,她耸着肩,把吉他递给林柏,“我永远都带着它的。”

  “太好了!今天真有福气!”安桃咯咯地笑,竟伸手把她那半杯酒拿过来,喝了一口,皱着眉头,紧紧闭了一下眼睛,“你会弹 la noche吗?寂静的夜晚”

  林柏伸手把她手里的酒拿开,放到她够不到的地方,“小心你醉得回不了家。”他伸手接过Dawn递过来的吉他,轻轻拨了拨弦,问安桃:“你会唱吗?”

  她兴奋地点点头。

  Dawn的舞裙翻出美丽的黑得像夜一样的玫瑰花瓣,远处有几声轻轻的猫头鹰的叫声,咕咕,咕咕。又像是幻觉,咕咕,咕咕。

  吉他弦在林柏的手下溢出忧伤而又深情的哀叹,风中渺茫的水仙花香。他似乎闻到了早上的那种香水味,他们说它叫永恒的忠贞和不逝的怀念。

  那黑色的玫瑰花瓣轻柔多情地翻动。摇曳的烛火中,安桃唱道:“只有在寂静深黑的夜晚中,我把一切遗忘。”林柏恍惚间看到了Dawn脸颊上的闪光。

  安桃唱道:“只有在寂静深黑的夜晚中,我把一切遗忘。”

  林柏急促地拨弦,结束了这曲的最后一节。Dawn的舞步戛然停止,她站着看着我们,脸上带着迷茫,忽然间,她快速伸手擦干了脸颊上的水痕,笑着坐下来。

  林柏放下吉他,跟安桃一起鼓掌。

  “你去过西班牙吗?”她问安桃。

  安桃笑着摇摇头,“我没出过国。我只去过两个地方,棠州,孟竹山。”

  她捏了捏安桃的手,很是郑重地说,“如果有一天你来格拉纳达,请一定要来找我。”

  “我喝的有点多了,刚刚好像看到了我的丈夫,好像回到了那个小酒馆,看到他就坐在人群了,漂亮的黑眼睛像一把有灵魂的箭,直直中了我的心脏。我相信命运,它说我们难以终老。可是我还是跟他离开了我的家,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即便生活艰难,即便我真的失去了他,我也还是记得,那些那么美丽的日子。”她握住我和安桃的手,把我们的手交叠放到一起,说:“孩子啊,当生活艰难的时候,要记得那些美丽日子。一定哦!”

  林柏听着,忽然有些懂得Dawn的话,他和安桃的婚姻,在她的眼中,并不是一桩好姻缘,起码,过程并不简单。

  安桃看了林柏一眼,她有些迷糊,可是她似乎也懂得了Dawn的话,她笑着看我,那是个他们两人之间都挺熟悉的笑容,当他们成功骗过了别人,她就会露出这样的笑。单纯至极的笑容,就像孩子之间玩闹时那种会心的笑,却又有着莫名的诱惑力,她的桃花眼,有着不一样的光。

  “那么孩子,你想问什么?”

  安桃似乎被吓到了,定定地看着自然在看着她,一双明亮的黑眼睛像箭一样直入安桃的双眸,丝豪不比她口中的丈夫逊色。

  “我?我已经问了。”

  Dawn摇摇头,双手握着安桃的双手,“你真正想问什么?孩子,我看得出来,你心里,还有什么是真的想问的?”

  安桃摇摇头,似乎有些像挣脱开Dawn的双手,“我不信宿命。”

  “信与不信和你想不想是两回事。”

  “我没什么好问的。”安桃抽出她的手,“我给你们来首歌吧。”

  她从林柏的手边拿过那把吉他,轻轻拨弦,弗拉门戈风格的音乐响起,她却唱起了英文。她弹唱道:“男孩从寡妇的衣兜里拿到一枚硬币……上帝让世界旋转。”

  他和Dawn碰杯,仰头喝到杯中不剩下一滴酒液。

  她手中的弗拉门戈吉他发出清脆明亮的乐声,他看见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安桃一首接着一首地唱,中文的,英文的,西班牙的,什么都有。Dawn没有再起来跳舞。后来安桃已经唱得把这三种语言都杂在了一首歌里,开头是往日时光,半路加进了我心永恒,扭头又变成了寂静之夜。

  她弹起国歌的开头的时候,林柏和Dawn都觉得是时候走了。

  寒风吹着,天色阴沉,似乎欲雪,水仙花香中,安桃恢复了半刻清醒,他问她现在几点了,她依靠着他行走,却很准确地翻出手机,报了时。

  临走时,Dawn握着安桃的手,“无论你想要什么,要记得问清楚自己,什么才是你真正想要的。”

  她把吉他背在身后,迈步走向停在棠茶园门口的那部银色轿车,她站在车前,向我们挥了挥手,银发黑衣,消失在夜色里。

  林柏回头看安桃,她正靠着旁边的那只石狮子,双眼微红朦胧,似乎快要睁不开了。

  他碰了碰她的手臂,“你还能走吗?”

  她点点头,刚离开石狮子就差点崴到了脚。林柏叹了一口气,把她抱起来,往车子那边走过去。她依靠着他的胸膛,还在轻轻哼着歌,一会儿是寂静之夜,一会儿是往日时光,一会儿又不知道是什么调子了。

  他身上的味道蔓延进她的鼻腔里,是皮革的气味,是酒精和茶的气味,是水仙花和玫瑰的气味,是谎言和友谊的气味。

  “林先生,您今天穿香水了。”她停下口中哼的歌,喃喃道,“CK,逃逸。不适合你。”

  林柏抱着她坐进车子里,对司机说:“去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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