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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筹谋


  林柏再一次见到安桃,是在马场遇见她的一个月之后。

  木桥那边传来轻轻的踩踏声,他面前的陶壶中的水才堪堪煮沸。

  亭前的珠帘发出声声清脆的碰撞,听见她的声音,“‘眠水一方’,好飘逸的字,还是林二先生的手笔。”那是亭前刻了字的匾额。

  她踏上最高一层台阶,走到木案前,跪坐在软墩上。

  “上次来棠茶园,还是夏初,陪家父来谈生意,座下还都是竹席,想来,我还是第一次在秋冬来棠茶园。借了林先生的光了。”

  她把手中的文件夹放到了木案一旁,他轻轻扫了一眼,伸手用木勺舀起炭火上茶釜里的水,手腕轻轻旋转,沸水便落入了木案中央的黑釉瓷盏中,轻轻用茶筅打了一阵,倒空了瓷盏。

  安桃看着他煮水煮茶,手指翻转,如此繁杂的工序做起来如同舞蹈一般熟稔且漂亮,顿时也就明白了茶道原来真的是这么回事。不经意间想起她幼年时,谢云带她来棠茶园,她好玩,从来不肯认真看外祖煮茶,如今想来,竟是人生一大憾事。

  人都说谢老醉心琴棋书画茶,最好风雅之事,儒雅气质浑然而生。安桃不能赞同更多,她记忆中的外祖从来便是那样的人,爽朗可亲,全无架子。而林柏呢?她却觉得他与她的外祖父南辕北辙,她初见林柏时,绝不会想有一天能看见他来煮茶吃茶,把一套茶具摆弄出一套风雅来。

  “这亭子坐落棠茶园清湖中央,三面临水,木桥勾通,跟别的茶阁相距甚远,倒是很清净。轻纱飘飘,茶香袅袅,林先生好雅致,看来平常的报纸不能全信了。”

  林柏抬头看了她一眼,她眉眼弯弯,微笑着,又带着点揶揄神色。那种表情,倒是雅歌从来都不会有的。

  “它们怎么说我的?”他把茶粉放进瓷盏里,注水,拿起茶筅打茶。

  她爽朗地笑了几声,“五年前,几乎找不到林家长公子在国内的消息。五年来,不过是说林先生醉心事业,古板无趣。”

  林柏放下茶盏,把茶从瓷盏中转到一旁的两个青釉瓷杯里,捧起瓷杯递给她,“这样说来,它们也没有说错。”

  她抿了一口茶,把瓷杯捧在手里暖手,“马场的事情,希望林先生不要生气,虽然我现在来道声抱歉算是晚了一些,但是也请您谅解我,我现在这样,也不能说是过得容易轻松,能够给您太多时间考虑。”

  “安小姐这样不耐烦了,倒是我的不是了。”他放下手中瓷杯,“可要让李京南这样的人跟你合作,拿他的亲弟弟要挟他,倒不是一个聪明的做法。”

  “所以我很诚实地说,林先生才是我最好的选择。李京南对他这个孪生弟弟倒是呵护备至,要他点头给我一个身份离开安家,或者甚至要他帮我夺回安氏,看在他亲生弟弟的份上,他都会点头,他总不会放任我荼毒他的亲弟弟。”说道这里,她自己竟忍不住笑着摇头,“我倒像是个吃小孩的女巫婆。”

  “不过,安小姐筹谋得当,一石三鸟,也是个高明之举。”

  “林先生谬赞,有一点,我再怎么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知道林先生每日的动向,也没这个必要去花这么大的手笔。若是您觉得我对您的等待太过儿戏,我不是太亏了吗?”

  他挑眉,“噢?是这样吗?”

  一是催促林柏,二是笼络李京北,三是刺激李京南和岳禧。这个安桃那天在马场露一次脸,便可以坐收这样的渔翁之利,若说是无心,林柏又怎么可能相信?

  李京南这个李家大公子,却是打小就护着自己一双弟妹,李京北和李亦如,从来都没让他们吃过一点委屈。如果李京北被安桃盯上了,那么李京南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不只是李京南,岳禧性情豪爽仗义,也不可能任由事态发展。

  这个小罂粟,真是外美心毒。

  “李京南很有大公子风范,对自家一双弟妹都保护得极好,我这颗小罂粟想去染指他的宝贝北北,他就是第一个不答应。自然,也就会答应我的条件,而且,以李京北的条件,能够与他相争而得胜的,无非就是你们圈子里的公子哥儿,哪一个不是好靶子。而以李京南的性子,连岳禧都不会放心,自然是要让李京北确认我再无回到他身边的可能,我这样他谈条件,并不难。”

  安桃抬头,看了林柏一眼,伸手又拿了杯热茶捧在手心里,过了许久,才又开口,“可是林先生,我终归不是那样的吃人的巫婆。我是人,我也会内疚,我也会疼,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尤其是心性纯良的李京北。”

  他抿了口茶,晃了晃瓷杯,只是看着杯中的茶,不置可否。

  安桃也就不再说下去,从文件夹中拿出两份文件来,推到他跟前,“这是婚前协议,一式两份。如果林先生觉得没有问题的话,你我之约,就此达成。”

  他伸手接过来,喝了口茶,装作随意地翻开,不落一字地看完,不过片刻,便把它放在了案上,说:“安小姐真的不打算加价?按照这份东西,不管发生什么,日后我们离婚,林家的东西,你可什么都得不到。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能把安虔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呢?”

  她不以为然,又捧起瓷杯暖手,“我的名字都在上头了,当然想得足够清楚,所有后果,我一人承担。”

  林柏抿了口茶,“安虔那么容易放你走吗?你要做的事情,难道他会毫无防备吗?”

  她饮了一口杯中茶,沉默许久,说:“我成为林少夫人,家父大概求之不得,怎么可能会反对。林先生知道,安氏转型并不算成功,安氏不过在苦苦支撑罢了,家父从前是谢氏一个很好的执行者,但他并不是安氏一个很好的掌舵者,让自己的女儿出去应酬,早已是黔驴技穷了,他巴不得攀上林家的名气,得到更多资金呢。”

  林柏很清楚,毕竟岳禧他们都说安桃足不出户,只要出来,大多是为了安氏奔走,想来这一次,也不会例外。林柏原以为,这个女孩子,大概就只是安虔的棋子罢了。谢云的外孙女,难道真的是颗罂粟?

  “您笑什么?”

  “我在想,令尊如果知道自己被自己的棋子反将一军,会是什么感受?”

  安桃面色顿时转冷,放下了茶杯,“林先生,恕我直言,这不是您应该管的事情,它也并不好笑。如果您没有这个兴趣继续的话,我们不如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了。”

  气氛顿时尴尬。林柏坐直了身子,向安桃微微鞠躬,“抱歉,是我失言了。”

  安桃转过脸深呼吸几下,并没有说话。

  他皱了皱眉头,拿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递回了一份给安桃。她伸手接过来,放回了自己的公文夹中。

  “我还有事情,恕我不能作陪了。”安桃说着便拿着公文包从软垫上起身,想要离开。

  “安桃。”林柏急忙也起身来。“对不起。”

  安桃抬眼看着他,徐徐说道,“也许这是林先生的习惯,对不知道的事情推测,揣摩,评论。可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您能够推断出来的,请您不要妄加臧否。”

  她往外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头面对林柏,“我与您之间,不过是个交易。我与您还不是朋友。今天我失态了,改天您有时间,请再约我商量后续的事情。失陪。”

  她转头便离开,头也不回。

  只留下林柏一人在茶亭中。他是什么样的心情呢?愧疚吗?有一点。但更多的还是好奇甚至疑惑。安家父女,到底是什么样的状态呢?她如此反对她的父亲,却又如此维护他,甚至不让他人加以一点议论。他很好奇,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转眼便到了中秋。一年中,林家也就是中秋时才能团聚。棠州林家,如今最年长的便是林柏的父辈。林柏的亲生父母林致夫妇多年前早已去世,林敬夫妇将林柏抚养长大,与自己亲生无异,甚至关怀体贴更甚于自己的亲生儿子林乌墨。林柏也就随堂弟堂妹,唤了林致夫妇为爸妈。

  林敬夫妇有一儿一女,林家小妹与林柏相差足足12岁,自小就是林家的宝贝疙瘩,不像两个男孩子那样讨人嫌。作为家里唯一的小丫头,这林海桐自然是最受宠的,更是林敬的心尖尖。只是后来林乌墨决定去意大利立足,她也任性,才10岁就跟随林乌墨的班机走了。林敬虽然气得跳脚,却也还是不得不准许她跟林乌墨学习打理国外的生意,且准她拜师意大利华人蒙家学习武艺。

  每逢中秋,林二夫人董其华自然是最高兴的,亲生的一子一女都常年在海外,一年也难得见上一次面,每年都是早早的便备好了家宴。一进门,便可以远远闻到家中炖羊肉的味道,香香暖暖,醉人心脾。

  “大哥!”

  林柏都还没有把外套脱下来,便被一只满脸粉的猴子抱住了。林海桐在国外训练,自然练就了一双好耳朵,大概他在外面泊车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

  林柏把她从自己身上扒下来,伸手去抹她脸上的面粉,“你是去跟着妈和面,还是去用面粉洗澡了,怎么哪里都是面粉啊?”

  林海桐年纪小,身子更是训练得轻盈柔韧,一听他这样说,手上脸上的面粉都往他脸上揩。林柏被她弄得也满脸都是面粉,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有狼狈,可却也舍不得把她给丢下来,只反手几记制住她的双手,抬腿把她整个放到地上。

  “功夫见长啊!这招考拉上树比往年难对付了!”林柏伸手拍拍自个儿脸上的面粉,又把面粉揉回她的头发上,林海桐恼怒,还伸手来拨他的手,反倒是把自己的一头短发弄得更脏。

  林柏不再闹她,抬头看了看屋内,却没有见到林乌墨的身影,问:“你二哥呢?”

  林海桐甩甩头发,回答说:“他今年没和我一道回来,北美那边说是有消息,他匆匆就走了,说是今天下午会到棠州。”

  林柏眼珠一转,也明白大概也只有欢容的消息才能让林乌墨这样着急,皱了皱眉头问:“是欢容的消息吗?”

  林海桐果然点点头,“不是欢容的消息,二哥也不会走得这么急,他虽是整天在天上飞,可往年至少都是回意大利待一阵子,再和我一块回来的。”说着又叹了口气,“都这么多年了,二哥也真是……”

  同是情海沉浮,林大少自然懂得林乌墨的心思,只在看着林海桐鼓着的双颊,心中叹息一句她这个情窦未开的小丫头啊!也就伸手揉揉她的发,随口说一句“小孩子不懂不要胡说。”

  林海桐不忿,努努嘴,拍掉了他的手,一溜烟跑回厨房去了。

  林柏跟着她去厨房看了看,随口跟董其华说了几句饭菜的事,吃了几块炖牛肉,便上楼回房去洗脸。他刚刚换上了居家服,洗了头从浴室出来,便听见了外头有响动,一抬头便见林乌墨在书桌前站着了。

  “回来了?”

  “嗯。”林乌墨拉了椅子便坐下,食指和拇指揉着眉间,舟车劳顿,面容自然染上浓浓倦意。“从南加州回,刚到家,小妹说你找我。”

  “嗯。”林柏转身回浴室拿了条毛巾擦头发,边往他的方向走边说,“南消息又是假的?”

  林乌墨点点头,垂下手,倒是自嘲地笑了笑,“都五年了,假消息也不是一次两次的,可总得去看看才放心不是?万一真的是欢容呢?毕竟谁都没有找到她和荣萌阿姨的尸首。”

  林柏心上算了算,拉了张椅子在林乌墨旁边坐下,说道:“欢容跟海桐同年的,若她还在世,今年也十五了。”

  林乌墨笑道:“欢容是年末十二月的生辰,现在也才十四。”

  “你啊!”林柏低下头,无奈地笑。

  林乌墨忽地正了脸色,说道:“大哥,你是最能明白我的。撇开那半是玩笑半是真的婚约,欢容也是我师父唯一的女儿,更关系到林家能否与荣家解除误会,无论如何,我一定会找下去。”

  林柏抬头看他一眼说,“那年路家勾结Dorgan家族,致使展家蒙难,惨遭屠族,欢容和荣萌阿姨失踪,荣家认定我们参与其中,就此打击我们。这些年,也是看在你和欢容那纸婚约的情分上,你又如此尽心地去搜寻欢容的下落,荣家才对你宽容一些,你辛苦了。”

  乌墨低头叹了口气,又抬头看林柏一眼,思索了片刻,便说,“听说,你找到了路雅歌的踪迹?”

  林柏也不拐弯抹角,“孟竹山孟家给的消息,找到了路雅言。”

  林乌墨却抿唇沉默半晌,说,“大哥,我只比你小两岁,对雅歌姐的印象,自然本来也觉得雅歌姐是个温柔体贴的好姑娘。当年的事情……”

  “别说了。”林柏扭过头去,“当年的是,即便她是因为路雅言,出卖就是出卖,路雅言的命是命,我们这么多兄弟姐妹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林乌墨沉默,点头,“我会继续找的,一定会把她找出来。”

  林柏回身拍拍他的肩膀,“走吧,别想这么多了,今天中秋,等下爸就要回来了。你一年不回家,今天晚上罚你洗碗!”

  林乌墨扯扯嘴角,“大哥洗了一年的碗了,我洗几天又如何。我都还没计较你能常在家吃妈妈做的炖羊肉呢!”

  林柏把擦头的毛巾丢在一旁,大方道,“今天就让你几块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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